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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几味?”鱼蝶儿隐隐觉得应该就是这几味眼生的药有问题。
金松没直接应答,却反问道:“大人可知肉苁蓉、仙茅、羊红羶,酸枣仁。这几味药?”
鱼蝶儿心头悚然一惊,脱口道:“她竟拿了这些药?
见金松点头,她眼底便蒙了层冷霜般的寒。
一切都已明了。
若说秋莺的死让她伤心欲绝,而牡丹的所作所为却令她寒心透顶。
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一向谨言慎行、忠厚本分的牡丹竟然还有胆量有心机做这些事,是她所没想到的。
此时牡丹过来求见,是来辞行的,鱼蝶儿心中恼怒,叫了她进来,也不与她寒暄客气,径直没好气的问:“收拾的还挺快,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走了。是不是如今在这里你觉都睡不踏实了?”
牡丹一副恭谨的样子,轻轻道:“牡丹亦舍不得大人,只是皇命难违。”
好一个皇命难违!她此刻便不再自称奴婢,或许她早已厌烦了这卑微的身份。倒也没自称份位,折中的唤了自己名字。
鱼蝶儿冷笑:“既然皇命难违,早些去也好。你这一走,我的病倒也能好的快了。这些日子的清闲倒是要感谢你了。”
“大人……你说的,牡丹不明白。”她抬眸,目光中有惊惶。心内有隐隐的不好的预感,却又不能断定是不是错觉。
“不明白?”鱼蝶儿轻笑一声,开门见山道:“不明白也没什么,就像我也不明白,你什么时候懂得的药理?我还不明白这些日子我喝的药里又是被谁动了手脚?”她一副疑惑的神态,盯着牡丹问。
牡丹闻言身子发僵,她不知道这话到底是试探,还是鱼蝶儿已知道了事实。只是这件事破绽百出,只是因为鱼蝶儿对自己的信任才没察觉,想发现也是不难的。
于是豁出去一般坦白道:“少时家父是村里的郎中,只是耳濡目染的知道一些,因不精通故而从不曾提。大人这些日子思念秋莺,夜夜难眠,奴婢只是想要大人能够好好睡觉,才在大人的药里擅自做主加了能安眠的酸枣仁的。奴婢错了,不该擅自做主,请大人责罚。”
她竟然又自称奴婢,不知道是恍惚间忘记了如今的身份,还是希望鱼蝶儿能看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不再深究。
“既然不精通,就莫要乱用,酸枣仁是能安眠,可剂量大了却致人乏力,终日嗜睡。病吗?就更难好了。”鱼蝶儿总以为自己是忧思所致,精神萎靡,谁知道却是人为的算计。
牡丹辩解道:“是奴婢学艺不精,只知皮毛,若是知道这样定然不会擅自用的。”
见她只是搪塞,鱼蝶儿袖下的双手猛地握紧,眉梢冷峭,对牡丹彻底的失望。自己信任的人却一心算计怎么害她,利用她。这种滋味就像在她心上扎刀子。
鱼蝶儿不想跟她兜圈子,直接警告道:“你害我,我念在主仆一场,念在秋莺与你的情谊,此次我可以不计较,算是替秋莺关照你最后一次。可是有的人,你是动不得的,动了便是个死!”
牡丹一个哆嗦,眉目间尽是难言的惊诧。自己对皇上所做的猫腻,鱼蝶儿都知道了?这也是没办法,自己一个姿色并不惊人的小宫女,除了这样永无出头之日,如今既已得册封,达到了目的,那些事自是万万不敢再做。
她叩了几个头,“奴婢谢大人宽宥,以后万万不敢。一定安分守己。”
“你去罢,今日以后,你我便再无情谊,今后各自走各自的路。以后凡事亦不要再顶我的名义,太医院那边你也收了心,否则谁也帮不了你。”鱼蝶儿狠了心,这种人心机太重,为了富贵什么都敢干,往后唯有敬而远之,不追究她给自己下药的事儿已经是对她的仁慈。
牡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隐含了愧疚道:“大人,牡丹此事确实卑鄙,可牡丹入宫整整八年,八年啊。”
她顿一顿,“最低等的宫女永远是被踩在最底下的,受尽大宫女的冷眼欺凌,遇到了大人这样的好主子,理应好好的,安心的伺候,可我做够了奴婢,还有七年才能出宫,七年,那么漫长,想想我就怕,我就惶恐不安,即便熬到了,出宫了,还是孑然一身,我爹娘都死了,我是走投无路才进宫的。在这儿还有吃穿,以后出去了,反而不知道何去何从。这辈子就在这宫里,但不能当一辈子的宫女。所以牡丹只有这一条路走,您觉得我狠也好,觉得我没良心也罢,这事儿确实是奴婢做的不是人,做的狼心狗肺。可奴婢真的不是存心要害大人的。”她流了一脸的泪,看上去甚是凄楚。
鱼蝶儿已冷了心,对她的所说不为所动,当奴才的,谁没有苦处,谁没有辛酸,即便是主子,私下里流的泪,受的屈也不比谁少。可这不是能背信弃义的理由。不是害自己而能被原谅的理由。
这宫里是难,但若是你为了生存与有嫌隙的人明争暗斗倒也罢了,可自己这么信任她,对她从没有不好的心,却莫名成为她上位的垫脚石。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对于仇人,对于要害自己的人,鱼蝶儿向来记仇的,是个瑕疵必报的小气鬼,永远不会以德报怨。可是对于没有任何仇怨形同陌路的人,她亦不会主动寻衅害人。对于关照自己的人,更不会背后捅刀子。可牡丹偏偏做了她最讨厌的事儿。
这次是下嗜睡的药,若是哪天下个要命的药呢?只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她可是自己的贴身婢女,对自己却这么下得了手。
“你只道是婢女难做,可主子就未必好当了,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你好自为之吧。”鱼蝶儿说着闭了双目,靠在椅背上,不想再理睬她。
牡丹又叩了个头,“牡丹感谢这些日子大人的照顾,大人的教诲,牡丹谨记,以后绝不会再做牵连大人的事儿。”
听着脚步声远了,鱼蝶儿睁开眼,对金松道:“走,去一趟太医院。”
虽然牡丹承诺以后不敢了,此一时,彼一时,谁知道她哪天境遇不好,又生了不好的心思。必须要断了她此种歹心的路子。她以后如何跟人争斗,如果争宠上位,鱼蝶儿都不关心,只是绝不能让她以自己的名义去拿药石了。不然自己哪天被砍头了还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
对于鱼蝶儿对牡丹的处理,金松有些震惊,这么大的事儿,以下犯上,谋害主子,更甚者竟还给皇上的膳食里动了手脚,这可是杀头都不足惜的罪责,可就这么放过她了?只是责问了几句而已。
但是既然主子这样处理,他也不好有异意,但是不说又忿忿不平,仔细思量了,谨慎道:“大人,此事就这样了了?太便宜她了!大人对她何等看待,她却下此毒手,要知道,若是事发,可是会连累大人的啊。”
鱼蝶儿望他一眼,“连你也看出来,若是事发我会受连累?”
“这是明摆着的啊,她是大人手底下的人,出了什么事儿可不就算在大人头上了,而且百口莫辩。所以不能放过她。”金松一头雾水,这么明显的道理,大人不可能不清楚。
“正是因为这样,才不能闹开了,真的将她拆穿了,你当她还会如此求饶?难道她不会反咬一口说是受了我的指使?所以不能迫的太紧,狗急还会跳墙。”鱼蝶儿解释道。
金松恍然大悟,连忙附和道:“还是大人看的透彻,奴才太浅薄了,只图一时之快,未想那么仔细。只是大人对她何等亲厚,她竟对大人都下手,不得惩罚,太便宜她了,奴才心里气不过。”
鱼蝶儿轻笑一声,悠悠道:“你当她如今就上了康庄大道了?这才哪儿到哪儿,这条路可长着呐,况且更难走。”
金松细细品味了这番话,茅塞顿开。做奴才是难,可做皇上的女人也未必就容易了。
后宫里明争暗斗,层出不穷,永远一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阵势!
一个宫女上位的,今后若不得宠也就是苍凉度余生,若是得宠,可能被人踩死的更快。
自然有那生嫉的人会收拾她。
这么一想,还真的不需要鱼蝶儿出手,还卖了她一个人情,就算以后她又生了坏心思,怎么的也该感念着这恩德,要拉垫背的也拉别人去。
鱼蝶儿看金松已然想明白,算是个一点就透的。便起身领着他去太医院走了一遭。找到院使与几个太医好好的交代了一番,言语说的隐晦,但又能让院使听的明白。
见她神色郑重,托着病身子前来,院使亦知事关重大,一再表示以后除了鱼蝶儿本人,再不给人私自领出药去。彼此心照不宣的将事情隐了下来。毕竟药是从太医院出去的,揭露了他们也难逃干系。
天渐渐黑下来,殿中还尚未点上烛火,暗沉沉的天看起来深远寂静。心,亦是像极了这颜色。她视为朋友姐妹的两个心腹,曾经一同在她的心里,如今秋莺虽离世却仍停留在她心间,而牡丹虽尚在人间却已从心间被剔除。
世事难料,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你的脚迈向的是深渊还是花团锦簇。永远也看不清身边的人到底谁才是真心扶持你、陪伴你到最后的。
对镜自照,鱼蝶儿发觉自己是如此的落魄与消瘦。月儿挂在天空,将喜棉宫打出寂夜幽蓝的影子。她在这清幽幽的偌大的宫殿里显得如此形单影只。这些日子她负荷了太多,睡梦中也像敛着一丝沉郁,叫人看了忍不住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