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独处

莫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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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家不知道姑娘的意思?”张成讪讪道,就要走。

    “采选内侍监到我家时不曾见过我,从我家离去时,我的名字也不在花名册上。但是最后来宣召的时候,我却在进宫的名单上。”王容与说,“我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实在不知道是谁在其中多做了一步,想来想去曾经在宫外和陛下见过一面。”

    “我也不是倾城国色,自然不会想陛下一见倾心非要我入宫不可。”

    “陛下元宵那晚拿着的花灯,无甚出奇,只有上面的字还有几分看头。”王容与说,“上次的抄的佛经也被陛下拿走了,现在连自省都不忘让我抄书,实在有些疑惑呢。”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吧?”王容与看着张成。

    “陛下喜欢姑娘的字也不是什么坏事。”张成避重就轻的说,“就是姑娘的花灯,现在还挂在陛下的书房里。”

    张成走了,王容与坐在原地呆愣了片刻,随后失笑,自己还当真是自作多情啊。

    往好处想,皇帝喜欢她的字,只要还能写,想必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也不用太压抑本性去邀宠,写几幅字给皇帝就能交差。

    一路紧绷,到独处时才放松下来,王容与觉得手肘和膝盖都疼的厉害。净室里没有桌椅,对放着两个矮榻几,上面铺着蒲团。她坐的这个在西边,两边蒲团都是金色绣龙纹的。王容与不敢坐在垫上,就坐在塌几边上,脱了鞋子踩在上面,拔开裙子来查看,白色绸裤上露出些红印,撸起裤腿来看,白嫩的膝盖上好几条滑伤的红痕,些微有些肿,只有破皮没有流血。

    王容与叹气,真是流年不利。

    “怎么伤的这么严重?”朱翊钧一进来就看见王容与抱着腿叹气,因为白,膝盖上的红丝格外醒目,“朕叫太医来。”

    “陛下。”王容与放下裤腿起身见礼,“并不碍事,陛下叫太医来,反而要惊动太后娘娘。”

    “你怕惊动太后?”朱翊钧问。

    “些许小事,何须劳动太后娘娘挂心。”王容与说,“陛下不喜人通传吗?”

    “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出行的派头还是要有的,无人通传,有堕天家威严。”王容与正色说。

    “吓到你了?”朱翊钧含笑问,“看你可不像胆子小的样子。”

    “再说乾清宫是朕的寝宫,朕从寝宫的这间房走到那间房还要通传?”朱翊钧说。

    “从前不要,但是若是我在这屋里,陛下就该叫人通传。我可以有余裕的准备接驾,不至于御前失仪。”王容与说。

    “在这等着朕呢。”朱翊钧笑,“不服气。”

    “不敢。”王容与低头。

    “我看你敢的很嘛。”朱翊钧说。“别站着了,坐着说话。”

    “不敢。”王容与说。

    “朕命令你坐下说话。”朱翊钧竖眉道。

    王容与找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了,朱翊钧也不以为意,“张成,去叫宝璋过来。”

    宝璋是乾清宫里的管事姑姑,二十岁上年纪,着品级宫服,拱手进来见过陛下。见室内还有其他人,还是个姑娘,看装扮应该是秀女,宝璋也有些奇怪。这是朱翊钧的净室,朱翊钧向来连内侍监和宫女都不喜他们在这里多逗留。

    朱翊钧指着王容与说,“她身上摔伤了,你给她处理一下。”

    “是。”宝璋走到王容与面前,“姑娘哪里受伤了?”

    王容与看向朱翊钧,“小女怕伤口污秽污了圣眼。”

    “朕不看你。”朱翊钧调转了一下坐姿,但是摆明不会出去。王容与叹气。

    宝璋笑道,“姑娘放心,奴婢会替姑娘遮着一点。”

    王容与羞赧的笑笑,挽起两脚裤子,宝璋看了眼膝盖,“并不是很严重,等奴婢拿热水来给姑娘敷一下,再涂药膏,不会留疤的。”

    “还有手肘。”王容与说,但是里头穿着窄袖不好挽上去,宝璋撩开宽大的外袍看王容与说的伤处,只看到一点血丝印,“应该是和膝盖差不多的伤,等奴婢拿来药膏,去内室清洗上药。”

    王容与点头。

    朱翊钧走过来,“会留疤吗?”

    “用好药膏涂了并不会留疤。”宝璋说。

    “嗯,你去拿朕用的药膏来给她涂了,不用可惜。免得留疤日后还要赖上我。”朱翊钧说。

    “我不是小人,陛下也失了君子之心。”王容与说。

    “你看现在就怪上了。”朱翊钧说。

    “陛下叫人拿针缝了我的嘴吧,怎么说都被误解错,为了留我一条小命,还是少说话的好。”王容与说。

    “你看看你,这么凶,一点都没有个女孩子家家的淑女气。”朱翊钧说。

    王容与愤恨的扭头,不想再说话。

    宝璋去去就回,后头还跟着宫女捧着金铜水盆进来,“陛下,姑娘还有伤在手肘处,需要宽衣才能上药。”

    朱翊钧点头,宫女放下帷帐,两下相隔。王容与皱着眉,上药时却咬着唇未曾出声,宝璋替她厚厚涂了药膏,“此药膏姑娘拿回去早晚涂了,三日后就会完好不会留有印子。”

    “谢谢姑姑。”王容与说。

    宫女把帷帐拉起,朱翊钧还在外头,宝璋有些意外,她看一眼王容与,并不是秀女中最出挑的长相,但是圆脸圆眼睛的看着人可亲,天生笑唇,是挺有福气的长相。宝璋冲着王容与微微一笑,见她不好意思的低头后才对朱翊钧说,“陛下,今日要在哪里用晚膳?”

    “就在这。”朱翊钧说。

    宝璋应是后领人出去,王容与整理衣袖,拖鞋上了榻几,团坐着准备抄书。

    “你伤了手肘,今天就别抄了。”朱翊钧说。

    “伤了手肘不是伤了手指,不碍事的。”王容与说,她宁愿提笔抄书,也不愿和朱翊钧说话。

    “你怎么不坐垫子?不觉得硬吗?”朱翊钧说。

    “陛下用的东西,我用就是逾矩了。”王容与说。

    “这里没有别人,朕让你用,你就用。”朱翊钧说。他也脱鞋上了榻几,隔着案桌看着王容与。

    “有什么好看的。”王容与皱眉说。

    “是没什么好看的。”朱翊钧说。

    王容与几个深呼吸,抄书,抄书,不生气,不生气。

    “朕不是故意不接着你的,你突然扑过来,吓着朕了。“朱翊钧说,“早知道你要摔的这么严重,朕就不躲了。”

    “这是我的错,御前失仪是我的错,惊扰到陛下是我的错,辩无可辩,所以我认罚。陛下这样说,我都无地自容了。”王容与截过话头说。“但是陛下来了储秀宫,就在前殿待着不好吗,后殿的人传召过来接驾就是,非要到后殿来,又不派人来说一声,惊慌之下,就会有意外发生。陛下要是不想有这样的意外发生,以后好好让人通传不好吗?”

    “朕从储秀宫外经过,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的就好奇想来看一看,哪知道你准备了这么大的惊喜给朕。”朱翊钧说。“你得庆幸朕今日没带着侍卫,不然你一扑过来,侍卫就拿刀架开你,受伤的更重。”

    “不过,你趴在那真的好像一只青蛙。”朱翊钧笑说。他手碰碰王容与的手肘,“疼吗?”

    王容与开始听到青蛙很生气,但是朱翊钧轻碰她的手肘问她疼吗,眼神里的疼惜仿佛是真的,心里又有些别扭的感动。

    “已经疼过了。”王容与轻声说。

    两人气氛有些暧昧,好在宝璋很快就过来安排晚膳。皇帝晚膳有三十道菜,十道主食,还有二十道点心。先搬过来长条桌,宫女内侍监鱼贯而入的把菜摆在长条桌上,朱翊钧指了哪道菜,尝膳太监先用了,再用瓷碟装了几块送到御前。

    “你想吃什么就指着让人端过来。”朱翊钧说。

    王容与挺直腰杆巡视了一眼,点了芙蓉肉片,小把羊肉,牛肉羹,再点了核桃饼和丝窝,朱翊钧看她点的东西,“难怪朕见你入了宫小脸越发的圆了,怎么能只吃肉呢?还吃的这么多。朕见郭嫔用膳小鸟啄食一样。”

    “我还在长个子呢。”王容与说,御膳果然不一样,比起她寻常吃的更是味美。宫女端过来的小碟上不过三口的量,等吃了这些,她又点了四五样,吃的津津有味。

    朱翊钧虽说面上嫌弃王容与吃的多,但是看她吃的香,自己也觉得胃口好,想到她喜欢吃海鲜,看长条桌上没有,就让宝璋去让尚膳司进两位海味过来。

    王容与吃的一噎,“陛下现在吃的还不够吗?”

    “你不是喜欢吃海味吗?”朱翊钧说。

    王容与面色一白又一红,“陛下从何得知?我不喜欢吃海鲜呢。”

    朱翊钧也没多想就直接说了,“朕上次从你那拿走两只海蟹你还舍不得比拿走你的猫还舍不得,不是喜欢吃海味是什么?”

    “对了,说道猫。”朱翊钧对张成去,“等会去把雪山抱过来。”

    王容与惊讶的看着朱翊钧,“陛下知道那是我?”心里一下翻山倒海,想起那天她洋洋得意朱翊钧未曾认出她,还成功把灯笼的字拢到自己头上,还自爆其字,朱翊钧不笨的话就更是确定了。

    “不然,你以为你穿男装扮的挺像?”朱翊钧笑说,“一本正经的是很像。”

    王容与吃饭的胃口全无,放下筷子,“陛下一直耍着我好玩吗?”

    “朕不计较你欺君之罪,你还生气了?”朱翊钧挑眉道。

    “那陛下治我的欺君之罪吧。”王容与说。

    朱翊钧砰的一下放下筷子。

    王容与下了矮榻,鞋子也没穿就低头跪在那。

    “你这是在干什么?恃宠而骄?”朱翊钧说。

    王容与低着头翻着白眼,说的好像真的有宠一样,一路来都是被耍着玩,心口闷闷的,王容与想想都要气炸肺,虽然更多的生气自己自作聪明。

    朱翊钧看着王容与这个样子也气的肝疼,看着她跪着,又想到她膝盖还有伤,随手拿着茶盏往地下一扔,“滚回你的储秀宫去。”

    王容与利落起身,直接往外走去。

    朱翊钧看着她的鞋子气不打一处来,“张成,把鞋子给她送过去,真让她光脚从乾清宫走出去,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这会不要脸的王容与正泪流满脸的走着呢。

    不仅是自尊心受挫,更是清醒的认识到现在的场面都是她的愚蠢造成的,半点都怨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