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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之后就不曾召幸王美人。
有些恼恨郑妃嘴快,朱翊钧事后也两三月没有去咸福宫,但是兜兜转转召幸的那些人都不如郑妃讨他喜欢。后妃环肥燕瘦,或活泼或文静,面对陛下都是束手束脚,恭着敬着,不如郑妃在他面前胆大自然。
当然郭妃也是这样的性格,在郑妃之前可是郭妃最得喜欢,只是最近两年在他面前也有些放不开了,朱翊钧宽慰过她,等你生下孩子,朕也册你为贵妃。郭妃只苦笑,只道许是自己没有这个福气。
何况郑妃闭月羞花之貌,善解人意,如今还有个小皇子呢,朱翊钧根本丢不开手,还是召来郑妃伺候。
郑妃当是不知道陛下为什么隔这么久不召幸她,只委屈的看着陛下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朱翊钧问她真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就眼眶泛红,蓄起了水雾,却欲哭不哭,“外面传的风生水起时,妾就知道陛下要误会妾,但是妾又抱有期望,在陛下心里,妾并不是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人。”
“哦,你的意思现在宫里宫外的传言和你没关系?”朱翊钧问。
郑妃心头一跳,但她很快就镇定,陛下若是知道她在背后推波助澜,肯定不会这么快就见自己,只能委屈的说,“妾,妾也不能说全然无辜。”
“陛下知道我的,有口无心,自己宫里说话的时候,难免就带出来些。”郑妃委屈的说,“又不全然是妾的宫人,自然看顾不到。”
朱翊钧想,咸福宫住的谁?玉贵人,刘贵人,还有谁?朱翊钧一下想不起来,他既然召郑妃来就是想原谅她,于是顺水推舟说,“若不是你说漏了嘴,她们又如何去传说?你这样不可靠,朕以后可什么都不会跟你说。”
“妾错了。”郑妃撒娇说,“陛下原谅妾。”
“只此一次,下次就不会让你这么轻松的过了。”朱翊钧说,郑妃会撒娇卖乖,又惯会顺杆爬,小嘴涂了蜜似的不一会就哄的他开开心心的。
过后,郑贵妃依旧盛宠。
于是皇三子的周岁宴办的很隆重。
周岁宴后,朝臣就联名上奏,请陛下立皇长子为太子,开阁读书,朱翊钧拎着那份奏折为阁臣,“这是什么意思?”
“立储乃国之根本,皇朝绵延,皇长子渐长,是时候要读书学习,为君之道。”申时行拱手道。
“虚岁才六岁的娃娃,说为君之道也太早了些。”朱翊钧说,“先皇可是十余岁上都没有接受为君之道的学习。”
“太祖皇帝有言,立储立嫡,无嫡立长,如今中宫无子,当以恭妃所生皇长子为先,于情于理,陛下当立皇长子。”阁臣王锡爵拱手道。
“放肆。”朱翊钧拍桌,“中宫无子,只是暂时的,皇后还年轻,你就是这般诅咒朕和皇后,无嫡子之命吗?”
四五阁臣纷纷跪下,“微臣不敢。”
朱翊钧把折子扔在地上,“那这东西也是不敢吗?”
“陛下,朝臣自然也希望有中宫嫡子,名正言顺,得承大统。”申时行如实说,“只怕中宫嫡子没有等到,陛下改立他人,史书说朝无忠臣,颜面尽失啊。”
“朕能改立谁?”朱翊钧道。
“陛下,恭妃生皇长子在先,到如今也不过是妃,而郑妃娘娘生皇三子,就被立为贵妃,论礼法,该是恭妃娘娘先升为贵妃才是。”
“皇长子长到几岁上才得陛下赐名,周岁宴莫说三皇子,就是昭宜公主都比不过,陛下喜好如此天差地别,如何不让臣等胆战心惊。”王家屏道,“臣等皆盼着中宫产子,但是眼下中宫嫡子还虚无缥缈。”
“怎么?还要朕给你们写个保证不成?”朱翊钧怒道。
阁臣又道不敢。
朱翊钧和阁臣不欢而散,朱翊钧有些生气,就准备去坤宁宫和王容与说说话,消散一下郁气,到坤宁宫时走的极快,宫人还来不及通报,他就已经进去了。
王容与背坐在炕上,无忧和她聊天说起老太太担忧她的身体。
王容与说,“身体又不是真的病了,等到以后生下孩子,祖母就不用担心了。”
“陛下!”无病端来甜汤,看见陛下站在隔间那,立马跪下喊道。
王容与回身看他,朱翊钧的神色阴郁的可怕,王容与心里一沉,知道是自己刚才说的话被陛下听了去。无忧慌忙跪下请安,王容与起身迎道,“陛下怎么来了,通传的人都没有?”
“本来就没病是什么意思?”朱翊钧看着她说。
“没有。”王容与强装镇定的说,“我和丫头说起家里祖母担心,要让人跟老太太说我没病才好让她安心。”
“不是。”朱翊钧摇头道,“来人,去叫许杜仲来。”
“陛下难道认为是我故意装病吗?”王容与说,只能先发制人,“我装病,我图什么呀?我还一个儿子都没生,陛下又不是厌了我,我何苦来着呢?”
“是呀,你何苦来着?”朱翊钧道。
他没有办法形容他听到那句本来就没病的心情,好像一桶冰水从头灌下,一下就把他冻清醒。他如果愿意,他可以被王容与糊弄过去,王容与素来有辩才,还很知道如何说服他。
他也应该相信她的解释,也许是听岔了,也许是没听到上下语境,只是一句话,何必抓着不放。
但朱翊钧看到王容与眼里那一瞬间的慌乱,他立即就明白,他听到的那句话,就是他想到的那个意思。
他这个时候恨他这么灵敏,这么多疑。他一直知道王容与了解他,但是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很了解她,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她的慌乱无措。
他的手不由颤抖,只能用力攥着,心里徒然生起的生气,比当初听到母妃和张居正有染的消息还要来的震怒。
他一直看着王容与,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好陌生,他喊做梓童的这个女人,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他信任依赖的女人。
她在骗他!
一直在骗他!
王容与说了几句转移注意力,朱翊钧只阴沉着脸不接,此时许杜仲还没有来,王容与让人都出去,无奈叹气后对他说,“陛下要问许御医什么,问我吧。”
“你现在身体有恙吗?”朱翊钧问。
王容与迟疑一下,“已经好了。”
“为什么没有和朕说?”朱翊钧问。
“我说了,之后也有侍寝不是吗?”王容与说。
“只有两次。”朱翊钧说,“朕问你身体,你语焉不详的说,伺候朕一次两次也不会有事,这算是和朕说了吗?”
“身体调养的好了,本来想亲自和你说,所以就让许御医也帮忙瞒着。”王容与说,“但是我准备和陛下说的时候,陛下因为别的事走了,就再也没说了。”
“因为你的身体,朕有多担心,你看不出来吗?”朱翊钧显然很难接受这样的解释,“因为你的身体提心吊胆,太医院那里吃了朕多少排头,什么药材补身子的,朕都先紧着坤宁宫来,偏偏在你面前还要装作朕一点都不在意,一点都不担心,不想让你有压力,然后你就这么忍心看着朕担心?”
“我一直想说来着,只是没有机会。”王容与说。
朱翊钧听到这样的话一手挥倒炕桌,哐当一声巨响,王容与心被惊跳了一下,手不由自主的放在胸口,朱翊钧看着她说,“你告诉朕,朕来坤宁宫的次数多不多?是不是真的连一个你跟朕报喜的时间都没有?”
“陛下。”王容与喊道。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朱翊钧摆手,他看着王容与的眼睛,“告诉朕,你生下荣昌后是真的身体不好吗?”
王容与心跳如擂鼓,等这么暴虐的朱翊钧冲着她来时,她才发觉自己原来没有想象的那么镇定,“如今我就是说不是,陛下也不信了是吗?”
“朕信你,朕想信你。”朱翊钧红了眼眶却强忍着,“只要你说,只要你没有骗朕。”
“生了荣昌我身子是不好。”王容与说。
“胸闷气短是不好,头疼腿软是不好。”朱翊钧看着她说,“你的身体是不是真的不好到不能侍寝?”
王容与看着朱翊钧,缓慢的说,“是。”
朱翊钧突然笑了出来,很无奈很受伤的苦笑,他一直摇头,不再看王容与的眼睛,也不让她看见他眼角的泪,片刻后他把视线内所看到的东西都扔摔在地上,“你骗朕。”
“这个时候你还在骗朕。”
东暖阁里噼里啪啦,外面的宫人听见声音都吓的掉眼泪,无病担忧的看着里面,无忧看着她,“这可怎么办啦?”
“陛下不会打娘娘吧?”
“应该不会。”无病说,但她心里也没底,娘娘让她们出来,她们也不能进去,“公主那去了人吗,一定不要让公主过来。”
无病点头。
许杜仲赶来时正好碰上朱翊钧摔打够了往外走,他必须走,不然他怕会忍不住对王容与动手,他现在如果有刀,他一定会忍不住杀人。
朱翊钧看着赶过来跪下来行礼的许杜仲,“许杜仲。”
“微臣在。”许杜仲低头。
“你枉费了朕的信任,你给朕滚,朕不想再见到你。”朱翊钧说。
“微臣遵旨。”许杜仲没有抬头的说,他也没有问为什么。陛下不想见他就是不想见他。
朱翊钧走后,宫人连忙到东暖阁里面,王容与站在一片狼藉中,背脊挺直,无病上前询问,“娘娘?”
强装的镇定一下崩解,王容与脱力往后倒,被无病搀扶住,她抓着无病的手,“陛下在外头碰见许御医了?”
无病点头,她把朱翊钧和许杜仲的对话说了。
王容与无力,“陛下这是给我定下罪名了,他连问都不想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