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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就这么没了,虽然永年伯府上下都做足了准备,这个时候还是免不了伤心。伤心之余也要担心,这家里,除了王伟和老太太母子连心外,就数娘娘和老太太感情最深,如今王伟已经是下不来床。
若是娘娘在宫里也这么伤心可怎么办才好。
现在还怀着身子,要是有了什么闪失,那简直都不敢往下想。
无病奉命守灵,那娘娘身边就没有一个劝的住的人,曾氏看着无病常常是欲言又止,她能理解娘娘让无病来替她守灵尽孝的心意,但是娘娘身边也少不得无病啊。
“大奶奶别担心,我出宫时娘娘情绪还很平静,再说,有陛下陪着娘娘呢。”无病说。
“娘娘如何能在陛下面前真伤心,这个时候倒是不希望陛下总陪着娘娘。”曾氏说,“无忧今日也来了,娘娘从前最信任你们两个,结果这个时候你们都不在她身边。”
“她孩子也了三个月了,想回娘娘身边伺候。”无病说,“已经传信回宫了,如果娘娘同意,无忧就可以进宫去伺候娘娘。”
“能那么顺利吗?”曾氏忧心说,皇宫不比其他地方,可没听说宫人放出去,成亲生子,还能再回宫里伺候的,尤其还是在皇后娘娘身边近前伺候。
不过两日后,宫里就来人说要接无忧姑姑进宫去,无忧早做好了准备,便跟着一起进了宫。
无忧身上还有着才生产完的丰腴,王容与看见她笑道,“看来在夫家的生活过的不错。”
“娘娘不要笑话奴婢。”无忧有些委屈的说,“生了孩子为了孩子吃奶,一个劲的给我喂,也不管我吃不吃得下,感觉我都不是一个人了,就是孩子的奶袋。”
“当年盯着荣昌的奶娘吃东西的人里,可也有你一个,现在你知道那种感受了?”王容与问。
“奶娘那又不一样,她是吃这碗饭的呀,再说,荣昌公主可有四个奶娘,就是让她填鸭似的吃,太医也不让啊。”无病说,“等到太子落地,奴婢还是要盯着奶娘吃东西的。”
“那让你离了孩子进宫,你舍得?”王容与问。
“天天带孩子才烦呢,时不时回去看他一眼,还觉得可爱。”无忧说,“奴婢就是想娘娘,奴婢从来没有离开过娘娘这么久,成亲一点都不好,还是陪着娘娘好。”
“胡说。”王容与说。王容与又问了无忧,祖母的祭礼,“大奶奶操持得当,虽然来往贵客众多,但是没有失礼,没有逾矩。”
“父亲还好吗?”王容与问。
无忧迟疑了一下,“伯爷有些伤心,但是大少爷陪着他,多少劝着还能进食。”
“娘娘,伯府上下都很担心娘娘。”无忧说,“娘娘近来吃的可好,睡到可好?”
“你看我的样子是吃睡的不好的样子吗?”王容与笑问。
“娘娘看着精神还好,但是娘娘如今怀着孕呢,还一点都没胖,可见心里并不是面上这么精神呢。”无忧说,“老太太也好,伯爷和一众少爷也好,都喜欢见娘娘精精神神的样子。”
“嗯。”王容与点头,“我尽量。”
无忧回到王容与身边,有许多新奇事憋在心里跟王容与说,每天都和她聊上一会天。宫廷就是一汪不怎么活动的死水,听着那些鲜活的故事,王容与才惊觉自己原来把生活过的这么无趣。
朱翊钧对王容与说,“还是你这个丫头回来的好,陪你说说话,让你松快些,别总想着伤心。可比我顶用。”
“若不是三郎陪我,我早熬不过了。”王容与说,“三郎为我,皇极殿都不去了,我承三郎的情。”
“我做这些也不为你承情,只为我自己的心。”朱翊钧说,“从此以后,不准你为了除了朕以外的人流眼泪。”
“难道三郎要让我流泪吗?”王容与问。
“总有些时候不能避免。”朱翊钧浅尝辄止的说。
“陛下,娘娘,慈宁宫来人求见。”内监来报。
“不见。”朱翊钧说。
王容与拦住他,“我报了恙,这么久都没去给母后和母妃请安,母后如今派人来问问,如何能不见?”
“她又不是真心为了你好。”朱翊钧道。
“陛下生在宫廷,怎么比我这生在民间的人还单纯。”王容与说,“真心难得,面儿情总要顾上的。”
王容与点头让人进来。
来的是慈宁宫的大宫女,行礼后说,“太后忧思皇后娘娘如今身子贵重,后宫不得陛下喜欢,遣奴婢来问问,陛下今年可要大选?”
“不选。”朱翊钧道。
大宫女点头,然后示意身后人上前,小宫女捧着一个匣子,“这是太后想着皇后娘娘有孕,又有微恙,特意找来一件玉如意给皇后娘娘系在床帐上,护卫平安。”
无忧接过,送到王容与面前,王容与打开一开,晶莹剔透的白玉如意,形流畅,上面还雕着持荷童子,是个精品。王容与点头,“劳母后还记挂着我。”
王容与让无忧立时就把如意系在床帐上,然后让她跟着慈宁宫的大宫女去一趟慈宁宫,替她当面谢过太后。
等到宫人走后,朱翊钧脸色算不得好,原本和王容与下跳棋玩,如今把旗子一扔,索然无味。
“又怎么了?”王容与问。
“太后要大选,你还开心?”朱翊钧问。
“那只要三郎不想大选,谁想大选都没用。”王容与笑说,“我又何必为了没影的事生气。”
“如果是母后想大选,就不会巴巴的还送你东西,肯定是母妃让她来说的。”朱翊钧说,他厌恶陈太后在背后不老实的兴风作浪,但是现在看来,她也又许多不得已的地方。
“母妃担心三郎没人伺候,也是应该的。”王容与说。
“我不明白。”朱翊钧说。“做个安分守己的人那么难吗?”
“好啦。别生气了。”王容与说,“我想看话本了,三郎去给我寻摸些好话本来吧。”
王容与情绪稳定,日渐沉迷话本,转移注意力,朱翊钧再在启祥宫里窝着不去处理政务就说不过去,某日起了个大早,便一拍大腿,得,去上朝吧。
朝臣许久不见陛下,都有些扭扭捏捏,陈矩喊了几遍,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底下都安安静静的,朱翊钧高坐在龙座上无聊的打个哈欠,果然就算起早了,也不如继续在被窝里搂着王容与,好过这般无聊挨冻。
“陛下,臣有本要奏。”礼部侍郎在王锡爵的眼神示意下出列喊道。
“准奏。”朱翊钧道。
“陛下,为天家子嗣计,陛下当每三年大选,采选淑女,充盈后宫。”礼部侍郎说。
“朕觉得后宫里的人够多了,并不用再选。”朱翊钧道。
“可是陛下已经六年没有大选了。”礼部侍郎说。
“孝宗皇帝一生没有大选,不也挺好吗。”朱翊钧说。
“但是皇后如今怀有龙嗣,不便侍奉陛下,后宫的娘娘又不得陛下喜欢。”
“等等?后宫的娘娘得不得朕喜欢,你也知道?”朱翊钧问道。
“若是陛下喜欢,为何不去后宫呢?”礼部侍郎道。“恕臣直言,陛下膝下,尚觉空虚。”
“中宫有孕,朕得陪皇后,这和后宫得不得朕喜欢没关系。”朱翊钧道。
“皇后娘娘素有贤名,恐怕娘娘也希望陛下多去后宫广施雨露甚于陛下不去。”礼部侍郎说。
“朕问你,你如今的妻子可是结发?”朱翊钧突然问道。
礼部侍郎一愣,随后回到,“臣的妻子,与臣结缡十载。”
“她可曾为你生儿育女?”朱翊钧问。
“臣妻为臣诞下二子一女。”礼部侍郎回道。
“那你的福气比朕好啊。”朱翊钧笑道。
礼部侍郎口称不敢,朱翊钧又问,“那你的妻子每次怀孕不能伺候你,你都会新纳妾?”
“不是臣要纳妾,是臣的妻子主动为臣纳妾。”礼部侍郎说,“臣的妻子,上孝父母,下教儿女,对外德才兼备,对内恩威并重,照顾臣也是无微不至,妻妾和宁,可堪世女表率。”
“你的妻子是个好妻子,那你呢,是个好丈夫吗?”朱翊钧问,“你妻子生产三次,这三次里,你有注意过你妻子怀孕的苦楚吗?”
礼部侍郎一时语塞,“可是臣的妻子从未在臣面前诉苦过?”
“她不说,你不会看吗?”朱翊钧问,“你的妻子为你诞育子嗣,这可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带过,时日短的时候会害喜,什么都吃不下,味道都闻不得,吃什么吐什么,没吃什么吐的黄胆水,吐的心肝都要出来了,还是要吐,这份痛苦你知道吗?”
“时日长,肚子大了起来,左右躺着都睡不安稳,还要时时起夜,忍受心里莫名的焦躁,烦恼。起居也不能久站,不能久坐,不能久躺,这种左立难安,你知道吗?”
“等到生孩子,你在外头自然是看不到,但那一声声惨叫,你总听得到,难道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怜惜?甚至你抱着新生的婴儿满心欢喜时,就想不起对你妻子说一声辛苦了,还是你直接再看到她就是月子后,因为你避讳着产房不吉?”
“女人生一次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过了一会,她又为了什么去再次承受这样的痛苦,这样濒死的危险?为了你这个在妻子受苦时却在安然享受着美妾的温柔小意的丈夫吗?”
“不止你,朝堂上的众位,朕都希望你们好好想一想,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恩爱二字,做到了多少?”
“朕想你们知道,皇后有孕,朕陪着她,不是她希不希望朕陪她,而是朕想陪她。”
“毕竟大婚之夜朕掀了她的盖头,对她说,朕会好好待她。”
“那么此生,朕都会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