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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正是寒风瑟瑟,一片漆然,猛然听到这样的啜泣声,秦沅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元水自然听到了这声音,小心地看了看秦沅的脸色,压低声音道:“殿下,小的去替殿下看看?”
待到秦沅应下之后,元水就顺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在一棵松树下找到了正嘤嘤啜泣的碧洗。
乍一见到这人是碧洗,元水也吓了一跳。谁不知道在宫里哭是极不吉利的事儿,若是被主子抓住,少不了要一番责罚的。碧洗是暮云殿大宫女,元水怎么想也没想到会是她。
只好低声说:“哎呀我的碧洗小姑奶奶,你怎么在这儿哭呢,这都叫殿下听见了,你可别再哭了,快去跟殿下请罪吧。”
说完,自个转身率先跑回秦沅身边汇报去了:“殿下,碧洗姑娘好像遇见了什么伤心事儿,瞧着可伤心了……”
话音一落,就见碧洗已慢吞吞从树后走了出来,明明只有两步路,却走得十分艰难,像是刚刚学步的孩子。
即便在没什么光亮的夜里,也瞧得见她眼眶红红。一见到秦沅,登时又跪了下去。却一眼不发。
元水见秦沅脸色不好,忙道:“碧洗姑娘这是做什么?”
碧洗这才抬起头来,直直看着秦沅,倏然哭出来:“殿下……奴婢,奴婢实在受不了了,请殿下赐奴婢一死,也好一了百了!”
闻言,秦沅不禁挑眉,看向元水。
元水立即会意,说道:“碧洗姑娘有话慢慢说。”
“奴婢,奴婢自知赶不上宛姑娘在殿下心中的分量,可她、可她也不能这么糟践人呀,呜……奴婢活不下去了!”碧洗哭得抽抽搭搭,这时候见了秦沅,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只觉得心中有无限委屈,恨不得一股脑都要吐出来才好。
秦沅原本只随意听听,谁知道竟听到了“宛姑娘”,面色不禁又沉了一分,看着碧洗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碧洗见秦沅听完她的话半晌没什么回应,只觉得秦沅这是要护沈宛的短了,顿时觉得更加委屈万分,哭得更凶了。
这时,元水才注意到碧洗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宫女,左右碧洗也说不清楚,便问那小宫女:“你,抬起头来,你可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
小宫女瞧着怯怯的,先看了碧洗一眼,才敢说话:“知道。”
秦沅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小宫女得了太子殿下的令才敢说出:“方才宛姑娘在观潮楼处置屋里的一个宫人,碧洗姑娘刚巧一路寻蔡掌事,寻到了观潮楼,进去恰巧见着,这便与宛姑娘绊了两句嘴,宛姑娘叫姑娘在观潮楼门口罚跪,一直跪到天黑才准起来。”
这话说完,一时间在场几个人,再没有一个说话的。碧洗气急败坏地转头看着那小宫人,狠狠剜上几眼。
呼呼的风声自北而来,打到树上,再也没有其他时候窸窸窣窣的声响。
秦沅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这回不知怎的,却将不悦写在脸上。眼神在碧洗身上定了一定,才道:“她既要你跪着,你便跪着吧。”
* *
话一撂下,秦沅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纵然碧洗在身后怎么哭喊着:“殿下、奴婢,奴婢冤枉啊,求殿下听奴婢解释!殿下!太子殿下!”都没有用。
元水在身后赶紧跟着,口中喊着:“殿下!殿下等等奴才啊!”
才跟着走了几步,却发现方向不对,元水刚想提醒秦沅方向不对,一抬头,隔着茂密的松柏林,远远看见观潮楼的塔尖儿,才算是明白,堪堪闭上了嘴。
沈宛自打掌了东宫的管家之权,身上的担子就多了不少,处理完小玉的事儿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年关里事多,这一忙起来就到了晚上,连膳也没来的及用,一直到月上梢头,才闲了下来,得以坐下来好好用个膳。
许是惦记着沈宛一天没怎么进过食,晚膳是刘嬷嬷亲自带人去膳房端来的,各色菜式摆了满满半桌子。也亏得沈宛从前是崇阳大将军独女,见过世面的,这才没被这架势吓着了去。
不过虽然有这么多菜,她十分感激刘嬷嬷。面上也配合地一脸喜气,可这心里终归是高兴不起来,想起了从前过年的时候,虽然父亲因为身份贵重,每每除夕夜总要被请去宫中赴宴,可是不管多晚都会回来陪着她和母亲守岁。
在将军府的日子,是她有生之年最快乐的日子。无忧无虑,做什么事闯什么祸都不用考虑后果。不用为了夫君来不来,愁眉不展,不用为了生计小心逢迎……
正是回忆渐深,连门什么时候开了,有人走进来都并未发觉。
直到听见男子淡淡一声:“想什么呢?”才倏然抬起头,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只怔怔看着他,一时回不过神儿来。
这不过一瞬的功夫,她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坐在了这里,更不知道,面前这个穿戴华贵,举止不凡的男子,到底为什么坐在她面前。
直到刘嬷嬷在身后戳了戳她,低声提醒:“姑娘,快给殿下行礼啊。”
秦沅就坐在一边,即便刘嬷嬷刻意压低了声音,他还是能听见。在沈宛稍稍反应过来准备起身的时候,一把按住她,轻道:“不必起来了。”
左右这屋子里现下没有旁人,他并不在意那些虚礼。
沈宛只好悻悻地坐下,面色发白地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刘嬷嬷。
刘嬷嬷见到沈宛不在状态,此时的气氛已十分尴尬,便出来打圆场:“姑娘今日忙了一天,现下才得了空,一定疲乏得很,殿下用过晚膳没有,不如老奴给殿下传膳?”
闻言,秦沅抬头对刘嬷嬷抿唇笑笑,只道:“不必麻烦,孤瞧着你们这儿的笋不错。不过寒冬腊月,哪儿来的笋呢?”
桌上放有备用的筷子,秦沅说完,就提起筷子夹了一块。沈宛记得不能与他同席的规矩,因神思不在此,竟脱口而出:“殿下不可!”
说着,连忙站起身来,她身穿广袖衣袍,一不小心,袖子就带倒了手边的茶水。瓷质杯子落到地上应声而裂,那满满一杯滚热的茶水,尽数洒在了秦沅的衣裳上。
事发突然,秦沅还没什么表现,一旁立侍的元水先急了,忙凑上来:“殿下!殿下可有事?”
沈宛今日原本就不在状态,现下又惹出这么大的祸来,瞧着元水看她的眼神儿都变了。她愣愣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袖,面色霎白,全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秦沅看着她茫然又自责的样子,方才被烫着的时候没怎么躲,这时却站起身来,忙抓起沈宛的手,皱着眉问:“可烫着了?”
她一抬眼,就撞进那双十分焦急的眸子里。他分明还是那双微挑的凤目,素来瞧着干干净净,没什么感情。今日大约因着眉心微皱,连这双眼里都像含了情。
沈宛惊得低下头,忙又摇摇头,嗫嚅道:“没有。”
他却并没有就这样信了她。仍是执起她的手,掀开覆着的袖子,才看见大片的烫红。她肌肤白皙,这样的红痕,在玉白的手上,显得十分刺眼。
秦沅微一眯眼,回身叫元水:“去请太医!”
又对刘嬷嬷说:“嬷嬷去取些冰来。”
沈宛低头看了自己手上被烫到的地方,想到这么点小伤就要请太医,实在太过兴师动众,忙唤秦沅:“殿下不必请太医。”
避开他复杂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地说着:“不过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倒是殿下,一定烫的不轻。”说到这儿,却又觉得不应该说不用请太医的话,刚才那一下她瞧的清楚,一杯热茶着着实实洒在他身上,是该叫太医看看。
谁知他却面色无虞,举重若轻,只说:“孤没事。”
刘嬷嬷递来一块儿帕子,解释道:“冰窖远,老奴已差人去了,姑娘先拿冷帕子敷着。”
“嗯,”赶在沈宛之前,秦沅就已伸手先将帕子接了过来,扶着她的手臂,重新将她安置在座位上。手上十分小心的将帕子敷在她的手上。
如果沈宛方才被烫着了他吓得不轻,愣在当场,那这时就是被惊住。整个身子都僵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是行军打仗的将才,她见过他一身戎装征战沙场的样子,见过他三军之上,指挥万千将士的样子。独独,独独没有见过他此时这般模样。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原来,真的如人所说那般,从来不会温柔的人温柔起来,才是最致命的。
似乎注意到她在看他。秦沅抬眼,对上了她的。她的目光那么不加掩饰,他不禁嘴角噙了抹笑。
沈宛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神那么□□裸,连忙收起,方才霎白的脸才稍稍有了血色。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她道:“殿下笑、笑什么?”
没想到说起话来竟磕磕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