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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前院·书房
顾雍和顾国安面对面坐着, 气氛并不是很愉快。
其实说起来,顾雍才是顾家家主, 气场本来应该更强些才对,但目前看来好像不是那样的。相比安逸承伯的顾雍,顾国安的经历更丰富些, 现在更是浸淫官场多年, 随着这几年权力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变得情不外露, 气场上自然更强一些。
“启陵是我顾家正经嫡长孙,家族一切资源都应该向他倾斜才对, 入学国子监可以为他以后的发展打下怎样的基础,难道你不知道?”顾雍大声说道。
在顾雍看来,入学国子监从来都不只是因为它的教学水平有多高,老师有多博学,而是因为在国子监能为长孙以后打下更好的基础。国子监有名满天下的儒生,有家世才华样样不俗的学生。
如果在年轻的时候, 能在国子监交到几个同窗好友,就是一个人一生的财富,同窗之情, 相比其他,更为纯粹。入学国子监,结交到的必都是以后仕途生涯中经常遇到的, 也许就是因为有过这一段同袍之情, 在将来的官场对峙中, 中立变成朋友,对立变成中立,这就是资源。不就是因为这些,各世家才都挤破头的想把孩子送进国子监。
当然,国子监虽重要,但也不至于上顾雍愤怒至此。
“更不用说,你让幼子拜陈恪为师,这不是上赶着告诉大家你不属意长子吗?你让启陵如何立足?”陈恪是谁?当朝内阁首辅,位高权重,又深得今上信任,手中的资源不说最好,也是数一说二的。
而且陈恪无子,他手里握着的资源还不都是给他的弟子,再加上,顾启珪可是他收的养老弟子,地位自然更亲近些。真到了那一步,又要置长孙于何处。
要说顾雍这个人,有些刚愎自用,自负过头,但毕竟生于世家,还是有些脑子的。他虽认为恩荫进入国子监重要,但却并不像老妻一样抓着这事儿不放,因为他知道幼孙拜陈恪为师才是最能威胁到长孙的地方。
长孙从小在他身边儿长大,可以说是他一手教养的,自然有些感情,现在也是真为孙子着想的。当然,也不否认是他那自负的性格在作怪,觉得家里什么都应该听他的才对。
顾国安默默的听着,并没有就顾雍所说的发表意见。
“你既然这样做了,想必对启陵也是做好了打算的,你准备怎么办?”顾雍平息怒火,这可是他的顾家,从小他就以身为顾家人骄傲,很是羡慕身为家主的父亲,现在换他当家,竟然出了这等脱离他掌控的事情,他自然是很恼火的,但他没有失去理智。
虽然不想承认,但就是因为长子,顾家才能重新回到顶级世家的行列,也是因为长子,其他世家贵族才更加忌惮顾家,他当然不会轻易拖长子后腿,主要是老侯爷走的那几年,被江南各世家踩在脚底下的那几年,日子真的是很难捱。
可以说顾雍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因为顾国安能给他带来他想要的,他就能忍受长子做出的与他来说不合理的决定。就像当初,他觉得要是和安意荣拴在一起能庇护自己,他就能抛弃自己的嫡孙一样。
“启陵,先跟着我一段时间,至于今后何去何从,还要看他自己,我不会过多的干涉。”顾国安淡淡的说。
“你!岂有此理!”虽然极力的忍住,顾雍还是震怒,他没想到长子竟然没有安排,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父亲,不必恼怒,我自幼随祖父长大,自认为虽不是惊世之才,但起码是没长歪。当初入仕,没得家族一点照顾,也走到了现在。启陵比我当初的情况可好太多了。”顾国安站起来,躬身说道,他一点儿没被顾雍的怒火影响到。
说起他当初的遭遇,具体什么情况,现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你……”顾雍不免心虚。
“孩子各有各的缘法,我不会过多的干涉,要是启陵能得名师看中,我自也是备厚礼去拜访的。入学国子监这事儿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启珪性子安静,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是常常练字到深夜的,我和他说每日练字二十页,就是再累也会坚持完成,这样小就有这样的自制力,我是自愧不如的。所以就算在国子监,没有夫子专门盯着,也不会荒废学业。且启珪这孩子的性子过于内敛,想让他和同龄人多交流才出此对策的。但启陵您应该比我清楚他的性子,现在还是放在身边儿更放心些。”顾国安陈述道,声音不疾不徐。
顾国安从不否认自己为幼子想的更多些,但对于长子,他也不是没有考虑的,长子的性子,要是撒手放出去,那是能把天捅出窟窿的,跟在他身边,起码祸事能少一些,他也想板板他的性子。
顾雍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儿,心理上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儿,他心里火气更胜,这是说长孙被他教养的不够勤奋好学?但却没有再发出来,现在的长子,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被他随意扔进后山的小崽子了。自从五年前,他在自己面前摔门而去,父子间本就微薄的情感就已经所剩无几了,他不想在现在挥霍殆尽。
顾启珪当然是不知道书房这些事情的,只是他也不好过就是了。
自从顾雍和安氏住进了‘南行院’,他就得每天过去请安,这事儿本也不难,可这祖母的做派实在让人糟心,每次都左拉右扯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明明知道他还要赶去国子监,就是不放人。
每日晨起,用好早膳去请安,回来再去国子监,总是紧赶慢赶的。有几次,顾擎赶着马车还差点撞到人,想想就觉得惊险。
还有好几次都差点迟到,慌慌张张地进入国子监,踩着上堂的铁铃声进堂,夫子都比他来的早。最最倒霉的是只要他险些迟到准得碰到季太傅,只要一看到季太傅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顾启珪就觉得肝儿疼。
为这事儿,顾启珪都不想回家了,请安这事儿耗神又费时,再加上安氏也不会因为他每日去请安而对他有所改观,实在是一笔赔本的买卖,不值。
朱氏自也知道这事儿,她心疼孩子,每天都着急忙慌的,就连晨起打拳习书的时间都被压缩了。
她实在想不到,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婆母越来越解放天性,和之前时常挂着和煦表情的安氏大相径庭,这样的安氏实在不好对付。
可是就算再怎么样气氛,朱氏还是没有失去理智的。那是婆母,是长辈,她作为儿媳实在不便和她起争执,这要是传出去,京中贵妇不得笑话死她,这婆母才来几天,就起争执,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再有,本朝讲究仁德孝廉,要是因此影响到夫君就得不好了,这是个大事儿。
这事儿不宜当面硬杠……
嗯……所以,顾启珪躲到了师父师娘那。
陈恪和曲氏自是很高兴地,曲,是师娘娘家的姓氏,因为师娘商户出身,着实不显贵,所以也很少有人称呼她的姓,都是称呼她“陈夫人”的,就连顾启珪也是偶然听自己娘亲说才知道的。
在陈府,顾启珪过得就比较顺心了,偌大一个陈府就他一个小孩子,大家都围着他转,师娘照顾的无微不至。就连师父,每晚都是陪他到练字结束,把他送回院子,才去歇息的。
可是啊,在陈府呆的再舒服,也不能不回家啊,顾启珪禁不住叹气。
其实对于自己家里的那几尊大神,除了祖母安氏和二婶小安氏时常搞些小动作,其他还算好吧。
安氏自不必提,那些小动作,大家都瞧在眼里,也都懂她的意思,只是碍于身份不说罢了。
对于他家便宜大哥,顾启珪觉得抛去其他感情因素,顾启陵倒不能说完全是个纨绔子弟。虽说性子跳脱,放任不管可能捅破天,再加上性子有些懦弱和自负,但就总体来说也只能算是一个熊孩子,坏孩子倒不全是的。
端看他对顾烟琳就懂的让步,对祖父祖母和小安氏也恭敬有加,就知道,这是一个重感情的。
可是如果他重感情的对象能换一换多好,稍微换一个正常点的,看他对自己和姐姐们爱答不理,顾启珪就觉得闹心。
这样的性子,再加上不是一个能轻易听进别人意见的脑子,他们家和便宜大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二婶和三堂姐也是不省心的,看二婶话里话外挑唆娘亲和便宜哥哥,就知道她动机不纯。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就算再拉拢顾启陵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把顾启陵过继到二房不成,要是她是这样想的,顾启珪只能呵呵了。
顾启陵作为顾家长子嫡孙,地位自然不一样。而且众所周知的是,顾启陵是祖父祖母教养长大的,自然是非常疼爱的。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有这种心思,也太敢想了。
至于三堂姐,不到十岁的年纪,长得也娇俏可爱,可脾气真的一言难尽,他二婶这些年怕是不小心养出了个爆竹。这样的性子,再加上眼皮子还浅,真真不能看。
顾启珪一直不能理解,前几年,二叔外放,环境恶劣,不能带上家属也情有可原。可这好不容易迁到了保定府,这二婶母子不老老实实陪自家丈夫爹爹,老是在他家做什么啊。
又一次国子监旬假休息,顾启珪不得不回家了。他已经连着几天没回家,娘亲肯定想他了,和师娘曲氏告别后,顾启珪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不一会儿就到了顾府,顾启珪在马车里深吸一口气,才从马车上下来。
不过今日家里的气氛和平时好似不太一样,看着院子里已经整装待发的马车,顾启珪有些懵,这是谁要走?祖母?二婶?顾启珪偏向后一种,之前他观祖父祖母态度,应是要常住的。
顾启珪示意顾擎去打听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儿,顾擎颔首,转身离去了。
顾启珪继续往‘闵熙堂’走去,他和顾擎现在是越来越熟悉,对顾擎他倒是了解一些的,虽平时话不多,但让他办的事儿都是可以放心的。
这不,顾启珪还没走到‘闵熙堂’,顾擎就追上来了,跟在顾启珪身边,低声道:“是二夫人今日出发去保定府二爷那。”
“怎么回事儿?”这突然间怎么想起让二婶走了?
“说是今日晌午,老爷亲自吩咐的。”
“嗯?”顾启珪疑惑。
顾擎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才接着说道:“老夫人和二夫人找爷说事儿,起了争执,老爷正巧赶到,当场就做出了决定。”顾擎顿了顿,“应是和大少爷有关,二夫人想让大少爷兼祧二房。”
顾启珪撇撇嘴,这……要他说什么好,让嫡长子兼祧,真的是。怪不得他便宜祖父也要发火呢,顾启陵可是祖父看好的顾家继承人。
因为自己越过长兄进入国子监的事儿,就能看出爹爹不是个看中嫡长嫡幼的人,现在二婶想让顾启陵兼祧,那不就是把顾启陵和爹爹的关系推得更远,祖父能同意才怪。
不过就算他们都同意,自家爹爹肯定也是不同意的,自五年前那件事后,娘亲对这种事尤为敏感,实在不能再次受到伤害。还找自家爹爹商量,这得多大脸,自家祖母是不是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已经是阁老的爹爹,还会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过这二婶走了也好,起码家里一下少了一对挑事儿的。
顾启珪加快脚步去‘闵熙堂’,他现在只希望二婶走了,祖母也能收敛些,陈府虽住的舒服,但还是不如自己家里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