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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的献俘仪式极为冗长, 本朝太_祖登基以后, 简化了各色礼仪, 这献俘仪式却是分毫未动。
先是入京将士拜见至尊,再由礼官主持,押解俘虏与收缴的战旗、令箭等在建章宫前一一献与至尊。
然后,就是礼官念贺词, 大意就是赞颂大晋国力强盛,世有圣主、国有贤臣什么的。再斥责一下蛮夷之辈不自量力,不当礽子。最后,再总结一下“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 莫非王臣。”也就能结束了。
念过祝词之后, 就轮到至尊出言表彰此次所有参战的将士, 悼念一下不幸战王的那些, 再表达一下对能活着归来的将士们的欣慰之意。
而后,就是宣布对押解入京的俘虏的处置。
这是俘虏们能参与的最后一项,也是所有人都关注的一项。那些跪在地上的俘虏们, 也悄悄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一听这对自己命运的最终裁决。
在许多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 萧澄的态度意外强硬。待最后一句“铸景观,传缴九边”落下, 群臣皆深吸一口气, 俯身下拜:
“至尊万岁, 大晋万年!”
这其中,北疆将士们的声音特别洪亮,显然是对至尊的裁决满意至极。
说起来,自古以来,哪个血里活里杀出来的边军,愿意自己九死一生擒回来的俘虏,被当权者以昭示仁德之名,一句话,轻飘飘地就赦免了呢?
对边军来说,这些异族不但是他们的敌人,更是他们的仇人!不知有多少袍泽骨肉命丧他们之手。
如今可好了,至尊亲口说了,这些俘虏很快就会被砍下头颅,垒土封尸,铸成景观,震慑异族。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就连心中有事的宋潜,也不禁喜笑颜开,一拜之间,发自内心地向至尊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然后,那些俘虏们便被带了下去,至尊赐御酒于入京将士。众人举杯痛饮,掷碗于地。
萧澄又命礼官传令,要在武德殿设宴,宴请四品以上的武官。凡有资格入宫赴宴的,都再次拜谢,由礼部官员带领,鱼贯入宫。
作为此次献俘的主将,宋潜可谓炙手可热。开宴之后,先是至尊赐酒,再是朝臣们敬酒,菜还没吃几口,酒倒是已经灌了一肚子了。
也幸好北疆苦寒,经常需以酒取暖,宋潜自小便练就了一副好酒量,这才避免了御前失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澄未免众人拘谨,便借口不胜酒力,当先离席了。
实际上,从头到尾,他也就是赐酒的时候喝了一杯果酒而已。
但这种事本就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谁也不会傻乎乎地说破,便都恭送了至尊离去。
气氛陡然热烈起来,许多人都干脆端着酒杯,走到了宋潜身边,你一句、我一句,东一句、西一句的,问着问着,便问到了他的终身大事上。
宋潜有些尴尬,又有些庆幸,这回自己入京,还有一个任务便是到楼侍郎府上下聘。要不然,怕不是还得应付这一群说媒的。
这样想着,宋潜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在人群中张望了一圈,问道:“不知哪一位是工部的楼侍郎?”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一个穿着三品官府的约四十左右的男子身上。
宋潜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见此人身形清瘦,面目俊雅,唇上留着一抹裁剪精细的小胡子,是个实实在在的美男子。
宋潜心想:都说生女肖父,看来,这楼女公子也该有一副好相貌!
见工部左侍郎楼渊,也就是他的准岳父正面含笑意地看着自己,宋潜深吸一口气,恭敬地上前见礼:“小婿宋潜,拜见岳父大人。”
——倩倩,宋潜……告辞了!
楼渊坦然受了他的礼,又亲手将他扶起,口中道:“快快请起,贤婿不必多礼。”
这一下,根本不用多说,众人便已知晓,想招这位赤手可热的新贵做女婿,是没戏了。
一时间,众人都不禁对楼渊有些羡慕妒忌恨。
——这么好的少年,怎么就被他给走了狗屎运,提前定下了呢?
好不容易,众人的热度都散去了,萧虞才上前,调侃道:“宋将军今日的风光,当真令人艳羡!”
宋潜瞪了她一眼:“怎么你也来打趣我?”
一旁的楼渊见此,便识趣地到别处去了,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萧虞这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连泰山都换了?”
“瞎说什么呢?”宋潜又瞪她了一眼,低啐道,“我先前哪来的泰山,你可别坏了我的清喻!”
两人这个一来一往,宋潜才真正放松了下来,与萧虞相视一笑,道:“久别重逢就遇到了这许多事,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在京城过得怎么样?”
“我挺好的,谁能把我怎么样?”萧虞笑着应了一句,转而便秀眉微蹙,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家将还在我家住着呢,就只说是替你说和楼侍郎家的女公子,别的一问三不知。”
她觑了眼宋潜的神色,见他有些意兴阑珊,便知他与甘倩是彻底掰了。但这时四周许多人,她也不好细问,只得做罢了。
“算了,还是喝酒吧!”萧虞笑道,“这可是御赐的西凤酒,平常可喝不到。”
她本来就不看好这段感情,如今两人闹掰了,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好,至少有了结果了。
“不错,”宋潜并不想多说,见她不问,自然求之不得,“来、来、来,既是难得之物,好不容易遇上,自然要喝个够本!”
这场宴会持续的时间极长,直到梆子响过三声,众人才陆续散去。
萧虞拉着宋潜,边走边道:“今天已经这么晚了,你府里也来不及收拾了,就先在我家将就一晚,明日再说。”
宋潜玩笑道:“世子就不懂得何谓避嫌吗?”
“切!”萧虞不屑地撇了撇嘴,“避嫌有用吗?你是北疆来的,我也是北疆来的。只要有这一点儿,便总有人把咱们往一块儿凑。既然如此,咱们干脆自己凑一块儿得了,省得白担个名头。”
“哈哈哈哈,”宋潜笑道,“阿虞呀阿虞,你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只是……”
他看了一眼离得远远的萧樗,不解道:“你们两个,这是又闹别扭了?”
“哦,你说他呀!”萧虞神色一淡,故作淡然,“分道扬镳了呗。”
“昂?”宋潜呆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和瑞王世子?”
“对呀,”萧虞笑得颇为不自然,“人家不屑与我为伍,自然就掰了呗。”
宋潜更觉得难以置信了:“是瑞王世子先不理你的?不会吧!往日里不都是你欺负人家吗?”
一听这话,萧虞不乐意了:“我几时欺负他了?”
宋潜:“呵呵!”
——这可太多了,他都不好意思一一数落了。
两人说话间,很快就到了宫门口,还没上马,就看见柳士杰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口中喊道:“世子,您总算是出来了!”
萧虞一怔,直觉不好:“怎么了?”
柳士杰道:“徐大人还在大理寺等着呢,世子还是先随属下到大理寺去一趟吧!”
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萧虞吩咐阿青带着宋潜先回王府去,她便随着柳士杰到了大理寺。
因着大理寺卿都还没下衙,大理寺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都不敢走,整个府衙灯火通明。
“世子可算是来了!”
徐炽将萧虞迎入大堂,向她展示了今天新得的线索:“世子请看。”
桌子上放了一副肖像画,一个装着碧绿色液体的骨瓷杯,还有两个荷包。
“这些都是什么?”萧虞看了看,除了觉得那荷包的针线有些眼熟之外,对其余两样东西是一脸茫然。
徐炽指着那副肖像道:“现场一共有四具尸*体,这副画,是下官根据其中两个死者瞳孔中残留的影像绘制而成的,是他们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影像。”
“世子请看,”徐炽分析道,“此人以黑巾覆面,不敢显露真容,显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辈。他很可能就是杀死其中这两个人的凶手。”
萧虞这才仔细看那副肖像画,却是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人的身形,好生熟悉呀!”
“哦?”徐炽连忙道,“世子可是在哪里见过?”
萧虞道:“见过是见过,但你真问起来,孤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种情况很正常,徐炽虽然失望,却也能理解。
他暂且放下了那副肖像,指着第二件线索物,也就是那杯碧绿色的液体道:“这是从那两个死者身上刮取出来的毒*液。初步判定,这种毒来自西域。”
“西域的毒?”萧虞不禁秀眉一挑,嗤笑一声,“那种偏僻的地方,能有什么好药?难不成,这还是钩吻?”
一句话说出口,却见徐炽神色凝重,萧虞也不禁蹙起了眉头:“怎么,还真是?”
徐炽慎重地点了点头。
自古医毒不分家,这天下,制药的行家大多数都是中原人,世间奇*毒也十有八九都出自中原。
可是,西域却有一种毒*药,足矣与中原奇*毒相媲美。那就是——钩吻。
而萧虞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那荷包上的针线眼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