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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来到这里, 还是六岁那年。
花音看着与记忆中没什么区别的医生, 礼貌的打招呼:“您好。”
“嗯,七年前那个有礼貌的小姑娘呀。”大叔点点头,记忆力好的惊人, “去那里躺着,先做个全身扫描。”
花音躺进那个摇篮一样的透明舱内,盖子很快合上, 整个透明舱都被自动送进了扫描仪器。
“唔, 小姑娘身体素质不错, 不是什么大问题,表层神经都碎了而已。”医生大叔把打印出来的检测结果和一张账单交给花音, “你现在是未成年, 很多系统功能都还没开启, 让狐之助给你通贩这个药就行——这是买药许可。”
因为是未成年所以还有很多福利无法享受吗?花音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谢谢。”
在哥哥们的关爱下, 噩梦般的战斗相关的记忆完全被日常琐事所占领。
恋爱漫画、甜点、新式料理。
初一第三学期的自学课业。
还有夏目贵志的收养手续。
以及楠雄哥哥的小脾气。
——
“如果我没有猜错,用人体内的病毒来比喻时空溯行军的话,检非违使就是人体的免疫系统,而我们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则是类似于外服药物一般的存在,运用对象的人体就是「世界」。在无菌室里长大的人类是很脆弱的,只有在外界一直接触各种病菌、免疫系统一直发挥作用的身体才会变得强健。所以「世界」需要溯行军与检非违使, 它们就出现了。但是这远远不能满足世界的需求, 就有了审神者与刀剑付丧神们进行辅助。”花音拉着闹别扭的齐木楠雄的手, 坐在他身边, 声音温柔的说着自己的猜想, “其实那个时候,我使用楠雄哥哥教我的超能力了。但是,尽管如此,检非违使的能力仍旧会随之调整保持在那之上——”
“唯一的解决方式只有涉及规则的mind control,但是楠雄哥哥你也说过吧,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经很脆弱了,MC是不能乱用的。”
齐木楠雄一脸冷气的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不为所动。
齐木花音挽着他的胳膊枕在男孩儿的肩上,打理过后仍旧有着凌乱的橘色长发像是锦缎一样铺在他的身上。
小姑娘蹭了蹭他的脖颈,更亲昵的环住了他的腰:“我不会再去做那种危险的事情了。”
【……你知道了就好。】
唔,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女孩子开心的抬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楠雄哥哥想要当个普通人,也是因为明白那所谓的「特殊」什么的,其实是没必要的吧?”
齐木楠雄终究抬起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虽然有着“如果早点把那些事情告诉你你就不会自己去冒险”的想法,但是,就和狐之助说的一样,人类就是那种自己不去亲身体会就无法接受事实的生物。
妹妹已经做的很好了。
齐木楠雄轻轻地抚摸着伏在自己膝上睡去的女孩儿的脑袋,静静的观赏着本丸的秋景。
枫叶如火,暖风中已染上清爽之意。宗三左文字将胳膊上搭着的薄毯悄悄的盖在花音的身上,蹲下来为小姑娘整理翻折到膝盖上的长裙裙摆。
不远处,鲶尾藤四郎和蜻蛉切正沙沙的清扫着落叶,三日月宗近与髭切还有小乌丸则是悠闲的坐在溪边垂钓。
像是一场岁月静好永不褪色的画卷。
——
再次接到来自两百年前的西西里岛的任务时,花音已经能够很平静的面对了。
艾琳娜的死,让她完全接受了自己作为「局外人」的身份。
换上蓝色的淑女长裙,她挎着白色的小巧单肩包,披上了新的白色斗篷。
上次战斗中被检非违使斩成狗啃一样的橘色长发被花音重新打理了一番,那些明显的散碎头发被她用漂亮的发卡固定住。
温婉动人。
沉静中,积淀着时光。
——
溯行军的位置仍旧在彭格列总部附近的镇子上。
她习惯性的来到Giotto的窗边。
橙发的首领正在与他的雾守吵架,G看起来很想杀人,凶极了,被雨月拦着。
花音习惯性想问他们在吵什么,却在手指触碰到玻璃窗的刹那间,惊觉自己不应该再去干涉。
她默默的戴好兜帽,回到了最初的海崖之上。
第一个来找到她的,仍旧是戴蒙·斯佩多。
“你的幻术变强了很多。”哪怕戴着兜帽都被发现了。
“……”性子冷硬了不少的青年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坐在少女的身边,语气与神情都逐渐软了下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啊,是吗。”花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
“我会证明Giotto是错的。”
“那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戴蒙打量着小姑娘空寂的神情,弯眸笑了。
不是他现在无论是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在里世界处事时沾染着扭曲与疯狂的笑容,而是一个放松下来、像是见到了老朋友般的微笑。
“要来我的地方休息一下吗?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
花音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刀剑们不需要她上前线,她就只能找地方打发时间。
戴蒙·斯佩多的住处在隔壁镇子上。
花音以为他应该是住在别墅或者庄园里的贵族,没想到只是一套普通的民宅。
——虽然被幻术武装了个彻底。
院子里种满了漂亮的小花朵,像是开了一地的星星,在风中摇曳。
院墙边的大树上,挂着一个爬满了牵牛花的秋千。
三层小楼精致典雅,一楼是宽敞的大厅,墙壁上挂着艾琳娜和戴蒙斯佩多的画像。二楼是几间卧室,三楼是储物的阁楼。
青年带着花音来到二楼一间布置的很温馨的单人卧室里,将一把刻有雾之火炎印记的钥匙交给了花音:“以后再来这个时代,你可以在这里落脚。”
“这里是?”花音摩挲着钥匙,心头沉甸甸的。
“是我为艾琳娜准备的礼物。”戴蒙斯佩多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嘛,也可能是我想象的太好了吧……如果求婚成功,能够生活在一起,我想带艾琳娜住在这里。”
“距离彭格列总部不远,这里的风景也很美。”斯佩多推开窗子,对花音招手,“来,小花音。”
花音走到窗边,微微睁大了眼睛。
一望无际的花海被西西里的风拂过,吹出浪涛般起伏的模样。
“虽然不是庄园,但是这里的花田我已经买下来了,每个季节都可以种上各种不同的时令鲜花……”青年像是在描述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这个房间不是我或者艾琳娜的。那个时候看到你和艾琳娜在一起,作为一个男人,我也曾经幻想过如果能和心爱的女子有一个你这样可爱的女儿就好了……什么的。”
“所以,你愿意住在这里吗,小花音?”
“只是能够留在这个时代的时间里就好。”
戴蒙·斯佩多就这样站在窗的一边,微微颔首,用那双靛紫色的眸子安静的注视着站在窗子另一边的小姑娘。
花音看着这样的青年,突然觉得他脆弱的像是随时要消失掉一样。
或许……这个柔软的、做着美梦、对一切都还怀抱着希望的青年,已经随着艾琳娜一起死去了也说不定。
毕竟,真正的他,已经变得扭曲又偏激了,不是吗?
所以,在这里的,只是曾经的戴蒙·斯佩多所剩的亡灵罢了。
花音抬起了双手,去捧青年的脸颊。
没法放任不管吧。
青年温顺的低着头,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轻轻地抱住了她,亦被她将头颅抱在了怀里。
他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花音轻轻地揉着那靛色的发丝。
怎么办呢,露出那种像是在求救一样的表情,把残余下来的最脆弱与柔软的部分给自己看到了,又怎么可能放手不管啊。
这个男人只不过是想有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下而已。
对她而言,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如果拒绝掉……这个柔软的残影就会彻底消失吧?
然后彻彻底底变成孤独的雾。
明明曾经是那么活泼又有点恶作剧意味的大哥哥,面对艾琳娜姐姐还会露出羞涩又喜悦的可爱表情来。
对夜斗那样的流浪祸津神都能随手收留把房间借他住,偶尔来这里照顾一下这样的戴蒙·斯佩多,对于花音来说,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这个男人给她的定位是女儿的类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反正,哪怕不算上刀剑哥哥们,这个幻术师青年也绝对打不过能够轻易看穿幻术的她。
更别提,她也是见过彭格列初代及其守护者们的战斗方式、能够在『学无止境』状态下点燃火炎的。
——
花音之后断断续续又来过几次。
她在这里可以看到戴蒙·斯佩多留下的各种事件的记录,哪怕不去调查,也能了解里世界发生的各种事情。
离开了这个宅子的戴蒙·斯佩多堪称丧心病狂。
他本就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幻术师。
花音以前最多偷偷去看Giotto他们与别的家族的战斗,对那些黑暗面的了解并不多。
而在这个宅子里,她透过那些文件资料,了解了整个南意大利的影子政府的成立,以及彭格列的兴衰交替。
Giotto退位离开意大利前往日本时,花音刚好赶上了来送行。
这些年Giotto是知道的,那个小姑娘默默的站在他曾经的雾之守护者的身边的事情。
“好久不见了,小花音。”
明明正处于男人一生中最巅峰的年龄,那种经历过种种挫折,故而被打磨得更为耀眼的青年穿着便装,对着像是没什么变化的小姑娘温和微笑。
G和雨月陪在他的身边。纳克尔正在不远处往马车上装行李。
“Giotto哥哥,G,雨月君。”小姑娘一一打了招呼。
“不生我的气了吗?”Giotto半蹲下来,伸出了手。
“没有生气。”花音握住他的手,温和的注视着那双金橙色的眸子。
这个男人,永远都像是被阳光填满的天空一样呢。
“一直想把这个给你。”Giotto从怀里掏出两个怀表,把其中一个放在了花音的手里,“猜着你会不会来送我,就带着了。”
花音看到了怀表内的照片上有着彭格列的七个男人,还有站在戴蒙·斯佩多身边的艾琳娜。
怀表的背后,刻着艾琳娜的名字。
“我不是艾琳娜的影子。”她说。
“抱歉,我并无此意。”Giotto站起身,“我只是觉得,由你来保管最合适。”
“我会把它交给斯佩多的。”
“这样吗?”Giotto在最后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容温暖明亮,毫无被背叛又被赶走后应有的阴霾,“我倒是觉得,D应该和我想的一样。”
小姑娘撅了一下嘴,回去就把怀表放在了斯佩多卧室的桌子上,压了张解释的字条就离开了。
再来的时候,怀表却放在了她的房间里。
——被Giotto说中了。
而斯佩多,也已经开始衰老了。
“我不会死的。”看起来仍旧是个青年的幻术师枕在花音的膝盖上。被雾之幻术全副武装着的这个宅院是他唯一能安心的地方,花音留在这里的痕迹能够让他在永无止境的斗争中获得些许休憩与宁静。
用幻术维持的年轻外表对于花音而言是无效的,她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个男人脸上的皱纹与憔悴。
“嗯。”花音从不询问任何事情,她从房间里堆积的文档里,已经知道的够多了。
这让她非常想写危险题材的小说……但是想到自己正在努力的恋爱漫画家的人设,只能暂时按下蠢蠢欲动的脑洞。
——那些残酷的故事,在无关那个世界的她眼中,也不过只是故事罢了。
不去干涉,就不会扯上关系。
毕竟她只是个过客,随时都可以消失。
她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点,并觉得很不错。
“下次见面,大概就不是这个身体了。”戴蒙·斯佩多这样说道。
花音点点头。
自从彭格列二世退位后,她接到的关于这个时间线上的任务的时间间隔就越来越长。
有时候在这里的戴蒙·斯佩多是个女人,有时候是个孩子,有时候是个老头子……
他像是攀附在彭格列历史中的幽灵,一代又一代的,暗中控制着那些最深沉的黑暗,把埋藏在地下的鲜血与罪恶化为养分,将彭格列这棵大树喂养的枝繁叶茂坚不可摧,成为了盘踞在西西里岛的最强大的影子,维护着里世界的秩序,守护着南意大利的“和平”。
孰对孰错,已经没有意义。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某一天,花音突然这样说道。
现世已经快要四月开学了。狐之助通知说这个时间线上的勘察已经彻底结束,西西里岛的地图已经可以固定下来,变成和其他普通的地图一样的训练用地图。
除了定点诱来的溯行军,不会有人类,也不会有属于人类的复杂故事。
就只是名为“西西里岛”的特殊「地图」而已。
“或许,在未来,我们会再次相见的,斯佩多。”
花音松开了斯佩多的手。
“而我,会注视着彭格列,一直活下去。”
斯佩多望着彭格列总部的方向,弯眸微笑着。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