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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叶甜突然振作精神, 对着门外喊了起来:“来人啊, 快来人。”
刚喊了两声, 裴莫骞就推门走了进来, 似乎他刚才一直都等在门外边。
叶甜看到他,焦急地说道:“快,快去找安钰, 一定要找到她。”
可裴莫骞却抱着手臂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叶甜更急了:“你快让人去找她啊,她的状况不对劲。”
裴莫骞看她一脸的急切:“你别太着急, 我们的人已经在去找她了,刚才在家晕倒了, 应该是安钰给我拨了电话, 我才能及时赶到你家。”
叶甜一愣,她刚刚就在想,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有拨通电话, 为什么裴莫骞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原来是安钰通知了她。
心里难受, 叶甜把手指也绞在一起:“所以,你们已经确定安钰就是凶手了么?”
尽管叶甜看到了安钰头上深黑色的阴影,但也并不是她杀人的场景,她看到的只不过安钰在乱石堆里翻找东西的场景, 所以尽管心里有揣测, 但还是不能断定安钰就是这一切案件的幕后策划者, 如果真的是这样, 这么多年的疯狂或许由始至终就是她伪装出来的, 想着想着叶甜就觉得身体有些冷。
裴莫骞把手里的一个信封递给她:“我们掌握的证据只证明她有嫌疑,刚才我们已经得到群众指认,说今天早上安钰曾经去过吴鹏的坠崖现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你窗户上的遮光胶布也可以证实安钰伪装了不在场的时间证明,这是安钰留在你家里的信,你看了就明白了。”
叶甜紧紧攥着手里的信封,想到安钰说那句她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时候的表情,那么释然,她的笑有些不真实的温柔,好像随时都会随风而去,她怕的不是安钰会畏罪潜逃,而是怕她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如今大仇得报,她就彻底没了挂念,没了挂念,也就代表着没了希望。
打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整洁娟秀的字体,安钰的字很漂亮,正如她的人一样。
叶甜:
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了,我的朋友,如果你愿意承认我是你的朋友的话,请不要为我的离开而伤心难过,因为从安安离开我的那一天起,我的身体就只剩下一具躯壳。如果到了分别的这一天,一定是我的身心都得到了解脱,所以有什么理由为我难过呢?
从小到大,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年,哪怕母亲早亡,但父亲把我当成了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我就像一株温室中的花一样,被他细细地呵护着,照顾着,连狂风骤雨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我怀揣着浪漫的情怀向往着外边的世界,在我青年生涯的尾巴上,我遇到了我以为的白马王子,吴鹏,只需要一眼,我就感觉被丘比特之箭击中了心脏。
外人都说,是父亲介绍吴鹏和我认识的,但只有我和父亲知道,吴鹏于我而言,是第一次对父亲爱护的叛逆,我就怀揣着这样天真烂漫一头栽进了吴鹏的陷阱了,而他的信誓旦旦也让我觉得,我对父亲的背弃是值得的,父亲终有一天会被我们两山盟海誓的爱情所感动,接受吴鹏的。
安安是上帝赐予我最好的小天使,我躺在病床上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她的笑脸,让我的心在一刹那就化了,她那么小,那么软,我甚至害怕自己的拥抱太用力她都会受不了,把她抱进怀里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可是她却不见了,正如她来时,毫无预兆地静悄悄地消失了,我就跟疯了一样,满世界的找她,问每一个认识她的人,找她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甚至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从我爸那里借了五百万交给吴鹏,让他好好保管,没准能救安安的命。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但是我自己知道我不能疯,我疯了安安怎么办?谁还能救她脱离魔掌?所以当看到吴鹏和我最好的闺蜜李曼在我们的床上翻滚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歇斯底里,很冷静地替他们关好了窗户,走了出去,然后扒着外边的那棵大树生理性地吐得天翻地覆。
父亲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我不知道那天吴鹏和我爸说了什么,我爸好好地就心脏病发作被送去了医院,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叶甜,你瞧,我就是这样一个软弱的人,保护不了我爱的女儿,也守护不了爱我的父亲。
在爸爸的葬礼上,我听见有两个人悄悄地在议论,唉声叹气地可怜我,说我的安安已经死了,当时我真想冲上去撕烂他们的嘴,我的安安才五岁,怎么可能死?这些人就是见不得我家安安好。
可是有一天,无意中我在大街上遇见了吴鹏和李曼,他们拉着一个看起来两岁多的小男孩儿,我听见那个小男孩儿叫吴鹏爸爸,爸爸?他凭什么叫吴鹏爸爸?我悄悄地跟在吴鹏身后,听着他和李曼的欢声笑语,他的女儿都不见了,他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然后我就听到李曼对吴鹏说,你女儿都死了,以后你就只有小凯这一个儿子了,死了?吴鹏的女儿是谁?是安安么?安安死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是路过的人把我送进了医院,也就是从那天起,我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站在医院的七楼楼顶,我足足呆了三个小时,我想就这么跳下去,会不会一了百了?可是我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安安,他们死得不明不白的,我怎么也迈不出第一步。
于是,三个小时后,我回到病房,就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也是从那一天起,我活着便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从那天起,我明里是一个为了找寻女儿而疯了的可怜女人,暗地里我在调查吴鹏与李曼的关系,我终于知道了,原来吴鹏和李曼早在我认识吴鹏的三年前他们就认识了,而且他们是彼此的初恋,而当初我向我唯一的闺蜜吐露自己对吴鹏的情愫时,她还百般鼓励,当我第一次介绍她和吴鹏认识时,他们那句很高兴认识你,原来是最大的谎言,最大的骗局,而我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被耍得团团转的人。
吴凯是吴鹏和李曼的私生子,是在我和吴鹏结婚第五年出生的,那时候我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曼那一年要告诉我,她需要到国外进修两年,他们的每一步都计划得很周密,步步为营,而我却一步步地走进他们精心布置的圈套里。
得知了一切真相的我没有断然找吴鹏挑明,也没有去找他大吵大闹,因为我隐隐约约觉得,安安的死和这对狗男女有关系,在安安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温软懦弱的我终于学会了一个词语,为母则刚。
李胜算是我的一个意外收获,他去找李曼要要钱的时候,正好被我雇佣的私家侦探发现了,李胜就是个不要脸的亡命徒,他要用安安死亡的事情了向李曼勒索一百万,而李曼不想这么便宜他,两人在茶座里吵了起来,李胜不小心说出了当初李曼把安安交给他,让他卖到外地去,结果李胜一不小心错杀了安安。
当私家侦探把录音放给我听的时候,我的心脏都快被撕裂了,巴不得立刻冲到他们家里,把他们这对狗男女连同那个小崽子一起杀了,这才能替我的安安报仇。再说,我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个疯子,我杀人是不会负刑事责任的。
可是我最后忍住了,因为总觉得这样会太便宜他们了,安安在我身边呆了五年,她的一颦一笑都印在我的脑海里,所以失去她心才会这么疼,如果那个女人在养了那个狼崽子五年后在失去,会不会体味到与我一样的痛苦。
所以,这三年以来,我便是一个时而疯狂,时而懦弱的疯子,吴鹏喂我的那些药,转头就被我吐进了马桶里,我忍着心里的恶心看着那个女人以照顾我的名义搬进了我的家里,我看着他和吴鹏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我听着那个私生子偷偷在背后叫吴鹏爸爸……
一开始,我对于这一切会愤怒,会歇斯底里,只能用小刀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伤痕,这样会疼痛暂时战胜心中的愤怒,然后告诉自己,等一等,再等几年就好了,那时候只会让这几个人比我更痛!一定会让他们痛不欲生。
终于,吴凯的五岁生日过了,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地唱生日歌,吹蜡烛,我觉得时机终于成熟了,现在是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了。
我相信裴队长很快就能够查到,我复制了李曼的手机号码,用她的电话联系了李胜,当然为了防止自己被认出来,我用了变声器,我用吴鹏的犯罪证据威胁他,同时允诺敲诈所得的五百万全部归他所有,我一分钱都不要,五百万,是我当初准备赎安安的钱,既然吴凯也是吴鹏的儿子,那价码就不应该降。
李胜果然怕了,也可能是看在钱的份上,他带走了安安,我终于看到了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和三年前的我一模一样,但是这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让李胜把吴鹏约到了白乐山,可是与他见面的却是我,我至今为止都不会忘记吴鹏那一脸惊恐的表情,惊恐之后,他还如这几年对我颐指气使一样,呵斥我,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跟踪他?
当我问他为什么要和李曼搅在一起,居然还有了一个私生子,为什么要和李曼沆瀣一气,害死我们的安安,他居然说我在胡言乱语,居然说自己不知道,骂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好吧,我的确是疯子,早在三年前就疯了。于是一个用力,把他推下了悬崖,在那一刻,我终于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惊恐的表情,他想要伸手拉住我,可是我却躲开了。
我把钱放在了和李胜约定的地方,毕竟,这五百万可是诱饵,然后他也把孩子带到了我说的地方,吴凯是个很讨厌的小孩儿,从我见到他开始便一直在哭闹,最后还发起了高烧,就连发烧也还在哭,我心里觉得厌烦,决定先收拾了李曼,最后才来解决他。
让李胜在矿泉水里毒杀李曼,是我的主意,他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当我同意再额外给他两百万的时候,他马上就同意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李曼居然那么刚烈,直接用匕首刺死了李胜。
这是我唯一遗憾的地方,原本我是想亲自解决李胜的,因为他是直接害死安安的人,而吴鹏是害死我父亲的人,我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女儿,坚强的母亲,这是我唯一能为我父亲和女儿做的,就是手刃杀害他们的凶手。
知道么?那天我走到李胜所在的宾馆门外时,正好看到了李曼倒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闺蜜间的心灵感应,她居然在人群中看见了我。那一刻,她的眼神里夹杂这哀求,痛楚,愕然,正如她二十多年前她向我讨要最漂亮的芭比娃娃一样……
甜甜,告诉你这么多,一定吓坏你了吧?你一定会责怪我装疯卖傻博取你的同情这么久吧?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朋友,从小到大,我交心的朋友并不多,李曼算是一个,可事实证明,她并不值得。如果你不愿意再承认我这个朋友,我不会怪你,因为我利用了你的同情与不忍。
吴鹏和李曼找到你公寓吵闹的那天晚上,我是故意对你们泼凉水的,甚至把一大半都泼在了你的身上,果然,那天晚上你就发烧了,其实如果你不发烧,我也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你生病,在床上躺一整天。我是一个很坏的女人吧?
那天我在你喝的水里边放了安眠药,然后偷偷调了你的手机时间,提前把录制好的新闻联播录影带放进了我自带的录影机里,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一个地方,在窗户上沾上了黑色的遮光胶带。
等你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手机时间是七点钟,我播放的节目是新闻联播,而外边的天也是漆黑一片,再加上你昏昏沉沉的,肯定不会疑心,甚至因为胶布不够了,出门去买了胶布一不小心把粥熬糊了,你都没有怀疑,也是,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我。
所以自然不会想到,那时候根本不是晚上七点钟,而是下午的三点,而粥里边也放了安眠药,你喝了粥,果然就睡了过去,而我开着停在距离小区不远处的停车场租来的一辆车去了白乐山,六点左右的时候,我把吴鹏推下山,匆匆忙忙地赶回去,回到家还不到九点,而你还没有醒过来,我知道,自己的第一仗算是打赢了。
对不起,甜甜,枉顾了你对我的信任,让你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我的不在场证人,因为我现在还不能被怀疑,我的计划还没有完成,我还得好好收拾李曼和李胜,所以,甜甜,我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我只想告诉你真相。
裴警官是一个很好的警察,这三年以来,他无数次地在吴鹏的家暴里护下我,甚至还会开导我大胆地离开吴鹏,可是,我女儿和父亲的仇没有报,我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我知道,一旦李胜和李曼死了,警察肯定会把注意力怀疑到我的头上,我也一点都不怪当初警察没有查明安安遇害的真相,因为是李曼给她的一位干爹塞了几十万的钱,所以这案子才被压了下来,成为了悬案。
她的这个干爹也是我最遗憾的事情,因为从我调查她开始,她似乎和这个干爹断了所有的联系,我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否则可能现在还会多一具尸体,只知道他是省公安厅的人,之所以在这封信里边写出来,是为了有一天,这封信,可以在揪出这个人的时候提供一些佐证。
可是哪怕计划得再周密,其中还是出现了纰漏,第一个是因为吴凯,当我确认李胜和李曼死了的时候,我拿起了枕头,想要像李胜捂死我家安安一样,把吴凯给捂死了,可是看到他因为发烧而涨红的脸,听到他喃喃地叫着妈妈,我的心如刀绞,想到安安也曾经这样叫过我,再也下不了手了,所以我想着干脆让他得病死算了,然而最后我还是让一个出租车司机把他送去医院,哪怕我裹得严严实实的,但一定还是会露出蛛丝马迹,被警察发现。
另一个纰漏,是我今天早上回去了吴鹏坠亡的地方,不是因为心里的愧疚和不舍,而是回去找一个发卡,那是安安留给我最后的东西,她离开我的那天早上,撒娇说不想去上学,可是我最后还是把她送去了幼儿园,她一气之下,在幼儿园门口把头上的发卡扔在了我的身上,你瞧,她和我一点都不一样,别扭而倔强。
所以三年来,每每看到发卡,我总会后悔得撕心裂肺,想着要是自己那天不坚持送她去幼儿园,就原谅她的小脾气,会不会就不会失去她,不会失去我的父亲,也不知道让自己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当发现发卡不见后,我找遍了没一个去过的地方,最后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和吴鹏争执的时候,掉了出去。
甜甜,写了这么多,你肯定已经看累了吧?我也累了,早在三年前就累了,我本来就是一个脆弱的人,能够坚持到今天算是一个奇迹吧,我也挺佩服自己的,这是我出生以后,坚持得最久的一件事情了,如今该做的都做了,该杀的人也都杀了,支撑我的意志力也消失了,我也是时候放下了,是时候让自己解脱了。
等会儿我就要去跟你好好地告别了,可估计心头的内疚与难过会让我什么也说不出口,所以我决定把一切都写进这封信里,我欺骗了你,利用了你,自然不奢望还拥有你这个朋友,我的灵魂早在三年前就被自己抵押给了恶魔,而你,就像一个天使一样,鼓励我,帮助我,甚至试图让我走出雾霾,穿上你和我一起买的衣服,我的身体觉得暖暖的,但是心依然在冰冻着,因为自己已经亲手将它冰封。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去找你了,还是有些忐忑,但愿你看了我的信之后,不会太恨我,我的朋友,愿你在以后的人生里,岁月静好,平安喜乐。
你的朋友 安钰
裴莫骞看到信纸从叶甜的手里边滑落到洁白的被褥上,上前去把它重新装进了信封里:“抱歉,因为破案需要,所以我看了她给你的信。”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叶甜抬起头,双目直视着裴莫骞,尽管在看到安钰的头顶的阴影时,就已经有了怀疑,但还是努力往好的地方想,为她开脱,可惜这信里的一字一句还是毫不留情地将事实摊在了叶甜的面前,安钰在信中不止一切地跟她道歉,可是叶甜的心中,对于她没有怨恨,只剩心疼。
这三年,这个女人独自忍受了多少磨难,藏下了多少秘密?她装疯卖傻,只为了最后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她把自己未来的整个人生都丢弃了,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怪不得以前在她手臂上看到了或深或浅的划痕,叶甜以为这是吴鹏留下的,原来是这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人在痛苦万分的时候,一刀刀在亲自划下的。
“告诉你什么?关于调查叶甜的事情么?”裴莫骞现在心里也很复杂,作为一个警察,他立志于保卫国家,保护人民,可是却有很多事无能为力。
叶甜摇摇头:“我不是要探听你案子的事情,关于安安的事,你之前只说了没有找到杀害安安的凶手,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被上边的人压下来了?”
裴莫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因为觉得太丢人,尽管当时没什么线索,但毕竟是关系到一个孩子,大家都群情激愤的,可是一道命令下来,说这件儿童失踪案件已经引起了社会上的恐慌,让我们以意外事件处理,斌子和虎子还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到省公安厅去闹过一次,最后我们整队的人都被处罚了。”
叶甜的心里气闷,愤愤地说道:“怎么可以这样!简直是草菅人命,如果不是三年前凶手逃脱了法律,安钰就不会犯下这么无法挽回的错!”
裴莫骞沉默不语,当初那件事情,他们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使得刚到A市刑警队的他受了不小的冲击,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是一句俗语,但是也让一腔热血的他重新审视自己的职业,渐渐丰满自己的羽翼,至少现如今,他可以做到不会被上边的意志左右了,只可惜,三年前埋下的隐患如今还是爆发了出来。
“你知道安钰信里边说的李曼干爹的事情么?”叶甜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裴莫骞,不漏过他脸上的任意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