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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 接个电话。”高如兰道。
瞿英连忙笑笑:“啊没关系没关系。”
高如兰忙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匆匆走到一边, 瞿英识趣的没跟过去。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 高如兰的情绪似乎很激动, 距离隔得有些远,瞿英只听见了几句争执, 一转头发现高如兰的身体颤得有些厉害,她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了,连忙赶过去扶人。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起伏不定的胸口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再也掩不住疲惫的神色,颓然摔坐上台阶, 一下子快苍老了十岁。
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瞿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女人坐在石阶上,眼睛通红。
“他们要我撤诉。”她突兀地出声, 嗓音尖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早知道高家那群人是什么德行,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撤诉?瞿英吃惊,外孙女都没了还能撤诉, 这心胸得多宽广啊。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秀……已经触犯了法律, 会不会收监不是你撤诉就能够决定的, 上头这方面抓的很严。”瞿英隐晦提点了一句。
高如兰张了张嘴,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我知道了。”
进看守所的时候是早晨,出来的时候大太阳高高挂在头顶。
和瞿英告了别,高如兰一个人沿着人行道走,身披烈日,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没把包里的太阳伞拿出来的打算。
包里的手机又响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松了口气,按下接听:“你好。”
“高小姐。”那边响起宋姜的声音。
法医打过来的电话,高如兰心头一跳:赵恬甜的尸检报告已经出结果了。
隔着手机宋姜传过来的声音有种电流质冷感,听的人心慌意乱。
高如兰紧紧攥着衣服,手心冒出细密的汗,分明炎暑八月,牙齿却不住打着冷战。
——尸检出尸体的呼吸道损坏和消化道损坏并不完全是高温引起的损伤,在相关器官组织里还检测出了含量不低的毒物。
“不过孩子身体里这部分的甲醛,主要来源是车内,应该能排除人为。因为车在暴晒下导致的高温密闭的环境中会挥发出甲醛乙醛之类的有毒物质,而甲醛摄入过多极易导致角膜炎和肺水肿。”
“至于……”宋姜轻声道:“主要还是高温。这样的天气,太阳直射十五分钟车内温度就能上升三十度。儿童发育不完全,耐热度低,体内水分散发也比成人要快,身体素质要更差些。”
高如兰茫然的抬头,正好大中午,太阳光刺眼的很。
把人活活热死,那该有多热啊。
要是恬甜还在这,估计就要求去买冰淇淋了吧,女儿从小就怕热,天气稍微热点就抱着空调不肯撒手,还甜甜的喊着“妈妈”……
“这样啊,谢谢你宋主任。”她哽了哽,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恬甜身体一直都挺好的,要是还能再好一点该多好,要是再能坚持那么一会儿……”
可是没有如果,尽管从高秀锁上车门一直到孩子被发现,中间不超过二十分钟,可也无济于事了。
十来分钟不长,不过是从看守所走到中心大街,可也不短,杀一个人绰绰有余。
宋姜的脑袋里飞快闪过什么,着力去抓却只抓住一线尾巴,她有点懊悔。
“我做了一个梦。”那端沉默许久后又开口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知道不能把它当真,可是我看见恬甜回来了,可她眼睛瞎了,东西也吃不了了,还说很想我,很想回家,抱着我呜呜的哭。”
丧子做梦算人之常情,宋姜听着高如兰的倾诉,没有开口打断。
“她想妈妈。”高如兰笑着哭了。
所以她对小女孩说,妈妈也想你,快回家吧,妈妈在家等着你。
女童的眼珠子诡异翻白,白嫩皮肤上慢慢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红斑,搂着高如兰脖子慢慢摇了摇头。
宋姜快有点握不稳电话听筒了:“然后呢?”
高如兰的声带微颤:“恬甜说,她不能回家,奶奶不喜欢她。”
***
拨过去的电话一直占线,瞿英等一会儿再拨过去,终于通了。
“是我宋主任,瞿英。”她赶紧自报家门。
“我知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瞿英开门见山道:“我们队前几天接到的一个案子,就是那个女童意外死亡案,宋主任你还尸检了……我今天去看守所看嫌疑犯,听她的供述,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她有些羞赧:“上次宋主任不是说我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么,所以,我就厚着脸打电话过来打扰了。”
“谈不上打扰,想问什么就问吧,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宋姜随口答应,边听边收拾桌上试剂。
瞿英正色,说:“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时间。”
高秀下车之前还特意确认过时间,从高秀下车锁上车门开始算,一直到车里孩子被发现并救出,一共十八分钟。
这一点,商场内的监控可以大致作证,高秀也没说谎必要。
“我知道车里升温很快,但是有一点应该被考虑:受害人乘坐的车子是新车,制冷很足,从打开到关车半小时,车内温度应该在十六度左右。”这也是为什么死者脚下还落着一块空调毯的原因。
瞿英道:“就算急速升温也还有缓冲余地,总不至于一下子就窜火箭了吧?”
宋姜道:“你继续说。”
“另一个纯属我个人猜测。”瞿英有些不安道:“保姆说之所以把孩子放到车上,是因为孩子一直嚷着困想睡觉。但是幼儿园中午安排了午睡,孩子母亲也说过女儿没有那么贪睡,我猜会不会是有谁食物里下了药什么的……”
“没有药。这次的尸检做的很详细,没有检查到药物成分。”宋姜否定。
瞿英尴尬的哈哈:“我就说嘛,阴谋论都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过食物……宋姜下意识低头,手里有根乙*醚试管,里面装着高浓度的液体,散发着有些刺鼻的酒精味。
“你刚才说的我会再考虑看看,如果发现了什么新的消息,会马上打电话告诉你。”
“好好。”瞿英哪里会拒绝:“谢谢宋主任!”
她挂了电话,有种做了大事的感觉,随即又觉得不对。
事发当日下午两三点时温度高达三十七度,气象站黄色高温预警。高秀做事虽然粗糙,却还没到缺心眼的地步。但被发现时事故车正曝光于太阳底下,并没有被树荫拦住,如果真的被树荫拦住了,温度不会上升这么快。
如果高秀只是为逃脱罪责而说谎,倒也符合情理,可是回忆起高秀脸上的焦灼……瞿英转念一想,人都已经死了,在这种细节部分撒谎着实是没必要,就算是做戏也未免做得太晚了。
可如果高秀没有说谎,车子……怎么会自己动呢?
***
幼儿园门前围了一圈家长,个个伸长脖子往里探,眼下还不到放学的时候,胖乎乎的保安严守着门口,眼睛跟巡逻灯似的到处扫射,不准人进。
现在绑架妇女贩卖儿童的事件越来越多,尤其是幼儿园,更是事故多发区,不得不严加看守。
“哎,你——还没到放学时间呢,不能进去。”门口的保安道。他语气本来不算好,一见到宋姜转过身来就把语气放柔了,美女总是比一般人多点情面。
看了眼周围的家长,宋姜走过去,压低声音:“我是警察。”
她掏出警察证亮了亮,保安看了两眼,讪讪地给开门让了道。
小天鹅幼儿园是家私立幼儿园,虽然开的偏远了些,不过设施条件好,安全标准高,因此并不影响生源招收。但条件好也有条件好的前提,私立学校说到底贵,烧钱,家里没矿的都不敢念。
赵河是这家幼儿园的园长,占股应该少不到哪去,看来赵家人倒是属螃蟹的,有肉全在钳子里。
宋姜走近教学楼,远远看见赵河站在走廊上,和一个模样看着像老师的女人正在交谈什么。
“小玉呢?小玉哪去了?”一个带着工作牌的女老师急急忙忙地叫道,似乎有一个孩子忽然不见了。
她朝闹处瞧去,目光锁定在蹦蹦床旁边的班级牌上。
大班——猫咪班。
赵恬甜生前就读的班级。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说的谎越多,漏洞也就越多。苏军不算什么高智商,越掩饰,却露出更多的马脚。
她有些失望。
“还有什么理由?”陈飞鹰看墙上的挂钟:“你还可以继续编,但我没时间奉陪,只能麻烦你跑一趟警局。”
“我……”听见要进局子,苏军像一只败馁的公鸡,悻悻地垂下了头,不敢去看苏可玲:“是把花送给了一个女人,她叫赵河,是……一个幼儿园的园长。”
居然是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苏可玲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就觉得有些嘲讽。她出声遣散店里工作的人,今天休店一日。
人作鸟兽散去,花店只剩满屋子花,还有对峙的两方人。
“送虞美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吧。”
“具体哪一天?”
苏军想了想,小声说:“八月二十八号。”
认识赵河也纯属意外,帮苏可玲去幼儿园送花的时候不小心遇到的。赵河穿着高跟鞋一不小心踏空从台阶上摔下来,他刚好伸手接住了对方。
怀里的人刚站定,他很绅士地松开手,还顺手送了朵花来解围,赵河愣了会儿,红着脸接过花。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了。
“虞美人具体是什么时间送的?以什么理由?送的地点在哪里?”陈飞鹰问。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苏军有些招架不住,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毫不犹豫的把事情都坦白了出来。
“大概下午一点半快两点的时候,她打我电话把我叫出来,就在幼儿园对面的那家咖啡馆里,我顺便就带了那盆虞美人。
有录像为证的,后来我就回来了,跟可玲待在一起,要是赵河出了什么事跟我肯定没关系……”
问题问完,几个警察离开了花店。
苏军舒了口气,但脸色很快又僵硬了,面对自己的女朋友:“可玲……”
苏可玲看着他,抄起一把花剪:“滚。”
那剪刀的刀锋锃光瓦亮,苏军莫名感到一股寒意,退后两步:“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说着狼狈地跑了。
苏可玲从脖子上扯下那项链,用剪子狠命地剪,那贝壳太硬了,她手用力得指节发白,贝壳终于发出“咔嚓声”。
她放下剪刀,闭眼低头,终于流下了眼泪。
***
咖啡馆里的监控录像很快被调取了出来,查证后确认苏军确实没有撒谎。
八月二十八日中午两点时,赵河确实出现在了幼儿园对面的咖啡馆里,并且接受了苏军手里的虞美人。
“你最后一次和赵恬甜见面,是在八月二十八日中午一点半,随后在两点时出了幼儿园和苏军见面,这一点你有问题吗?”刘警官问。
被警察传唤到厅里的赵河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双手在桌上交叠,坐姿端正的有些僵硬拘谨。
“是的。”赵河点头。
“你和苏军什么关系?”
“他在追我,但我暂时还没有答应他,那天中午苏军打电话约我到咖啡馆里,我就去了。”
赵河打开手机翻开通讯界面,把通话记录递给刘警官看。
“请问是苏军犯了什么事吗?”
刘警官跳过她的问题,继续审讯:“你知道苏军有女朋友吗?”
赵河愣住,过了会儿咬牙道:“我不知道。”
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刘警官不经意的问道:“苏军把你约出来做什么?”
“他送了我一盆花,好像是盆虞美人。”
“然后呢,你去哪里了?”
赵河面上还稳着,心里终于慌乱起来:“就在街上随便逛了逛。”
“抱着一盆花逛街?这盆花在哪里?”
“扔了。”她快速的说道:“香味让我觉得很难受。”
隔着一道墙,高如兰等在审讯室外,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陆爱莲站了一会,腿直打哆嗦,女警察把她扶到了凳子上坐着。
走廊吹过穿堂风,人来人往的穿梭却依然安静,然而这安静又别有一种意思,如同裁决前最后的忏悔时间。
赵江等的看的有些焦虑,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姐妹现在要接受审讯。可随着时间越久,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他的余光瞥见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像倒影,心中骇然一惊,下意识朝母亲陆爱莲看去,又急急忙忙把头转了回来。
在这以后,约莫又过了二十来分钟。
一个高个子警察悄无声息地走到一群人身后,负手而立。
没过多久,里面进行审讯的女警走出来,径直走到他面前,说:“陈队,赵河招了。”
审讯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无罪的人面对审判坦荡无惧,有罪的人却只会在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下溃不成军。
显然,赵河并不无辜。
“招了?”赵江大声道:“招什么了?”
“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女儿可是幼儿园的老师啊,她怎么可能会犯事儿呢?”陆爱莲慌慌张张地从凳子上下来。
刘警官听了这话,其实很想笑,不过是无奈的笑。
监狱里的罪犯也不是个个天生就落草为寇的,多少人曾经站在行业的尖端叱诧风云,却因为一念之差从云端跌落,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幼儿园老师。
“有没有误会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具体事宜随后会通知,请稍等一会儿。”刘警官冷淡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赵江和陆爱莲两个情急地刚要再说什么,却又听见高如兰说:“要丢脸回去再丢,别在这丢人。”
高如兰强硬地抽出了被丈夫赵江握着的手,冷笑着道:“我要回去了,你们爱在这里蹲着就在这里蹲一辈子。如果赵河真的和恬甜的死有什么关系,我一定不会放过她,死也不会。”
高如兰走了人,留下赵江母子两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要说厅里最多的就是警察,有警察看着就算有人敢在这里闹事也闹不出什么来,真要闹就近关押还方便。
赵江和陆爱莲两个最后还是悻悻地服从了安排,待会还要去赵家抽调证物。
刘警官把审讯得到的信息整理好交给陈飞鹰,上面是赵河的招供,或者说是看到证据确凿之后无力回天的认罪。
“赵河是个有脑子的女人,只不过聪明却用错了地方。”她不无感慨道。
陈飞鹰翻了翻口供:“用错地方就是愚蠢。”
“说的也是。”她赞同道。
之前已经再三向赵家人确认过,在事发前后接触过那辆黑色轿车的从头到尾就只有高秀一个人,而高秀没有接触虞美人的渠道,把花粉带上地毯的对象就不可能是她。
赵家唯一接触过虞美人的人,只有赵河一个。而且苏军送的那盆虞美人是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花粉较其它有微小不同,粘附性很强,洗过也不一定能洗掉,只要抽验一下赵河的衣柜应该就能找到证据。
就算没有花粉,赵河也说不出自己那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信息时代镜头遍布,失败的谎言会造成多米诺骨牌效应。
因此在陈飞鹰看来,赵河远远谈不上聪明,她的话漏洞太多,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只不过作案动机依旧显得很可疑。
刘警官早就离开了办公室,留下陈飞鹰一个人默坐。他摩挲着钢笔,推敲假设。
有什么事,能让孩子的姑妈恨到对亲侄女下手?
***
图侦调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赵河最开始说的那几个地点,路边探头都没有拍摄到她的行踪。倒是在通向国贸大商场的路边探头里,捕捉到了赵河的身影。
“先不管图像,我们在赵河的衣柜里检测到有几件衣服上沾有花粉,你看看。”痕检部李主任道。
花粉属于微小物质,最小的花粉以微米为单位进行大小衡量。在法医实验室里的镜像下才能够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