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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道无歌为何有那般反应, 而展昭和公孙策又为何悄悄叹气?
究其原因, 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都看明白了王钦若那几个眼神的意思。
看丁家家丁和丁谓,意思是这个人是丁家的人,哪怕包大人再公正无私, 起码也会多少顾及一些,看阿实和假意弹自己身上的灰尘,又看看狄家兄弟,最后再看向无歌,意思则是在问无歌,她到底要不要跟王府扯上关系, 他到底会不会帮狄家兄弟说话,那就看秦无歌的选择了。
而这一切的根由, 都缘来于昨天秦无歌对王府的拒绝。
王钦若已经看到了庞煜对秦无歌的态度,心里清楚, 这个孙女, 他是非用不可的。可是秦无歌昨天的态度却表明,她脱离王家的意向。
这就让王老狐狸十分不痛快了,于是今天在朝堂上便以自家孙女也牵涉其中插了一脚进来, 并顺势威胁了一把秦无歌。
你若是还把自己当王家人,那么狄家兄弟或许能少受点罪, 若是不把自己当王家人, 那就别怪我偏帮亲戚, 落井下石了。
这如何不让至今都对狄家兄弟一事十分自责的秦无歌感到愤怒和无奈?
不知为何, 她忽然又想起了当年天策军被神策军和上层官吏们欺压的日子,那些憋屈的过往,又与现在有何不同?
她也犹然记得,李统领曾不止一次的为天策的战士低下过他的头颅,事后还能笑着说,脸面算得了什么,将士们的生死最重要,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只要大节不亏,大丈夫,吃点小亏又算什么,能屈能伸,才是真汉子。
秦无歌与王钦若眼光的交锋自然只发生在短短的瞬间。包拯见他祖孙对峙起来,脸色肃然的拍了一下惊堂木,道:“肃静,从现在开始,本府没有允许说话的人,不得擅自开口,否则本府治你们个咆哮公堂之罪。”
闭了闭眼,秦无歌终于抬手朝包拯拱了拱手,语带艰涩道:“是民女和下仆无状,请大人责罚。”
一席委婉向他人服软的话出口,王钦若满意的笑了。
包拯则是叹息着摆摆手道:“暂且不必请罪,这丁家家仆到底所骂何人,自有旁观者佐证,李贵何在?”
昨天跟庞昱等人一个食店吃饭的开封府百姓李贵连忙跪下磕头:“小人李贵,拜见大人。”
“你昨日可看清了事情的经过?”
“禀大人,小人昨天从头到尾都看到很清楚。”李贵低着头道。
包拯继续问:“你且抬头看看,昨日骂人之人是否是此二人?”他指了指丁定主仆几个。
那李贵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又垂下头低声道:“昨日小人的确见了这几位,但小人只看到那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在骂,至于那位公子,小人,小人并不清楚……”
狄春的脸已经是涨得通红,又听包拯问道:“那他们所骂何人?可是你身旁的这位姑娘?”
秦无歌静静的低头去看那李贵,见他躲闪似的瞄了自己一眼,便转回去,低声道:“小人,小人不清楚,小侯爷那桌挺多人的,小人并不知道他们究竟骂得是哪个……”
说到最后,口气已经细不可闻。
“你他娘的昨天不是这么说的!”狄春终于忍不住冲口道,若不是狄青拉着他,他几乎都要冲上去再次揍人了。
李贵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狄青,吓得啊一声抱头缩在地上,支支吾吾道:“小人,小人昨天是记错了,所以才……”
庞煜也惊呆了,气得不行,狠狠的瞪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却被自己爷爷瞪回去的丁定一眼,道:“你会不知道他骂得是谁?那些个话,都是骂女人的,难道我们——”
“煜儿!包大人没问你话!”庞太师忽然将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打断了庞煜的话,庞煜脖子一缩,有些歉意的看了看秦无歌,秦无歌却只是静静的抬头,看着包拯头上的正大光明匾,仿佛觉得那四个字换成了我是笑话。
包拯看了看场上的众人,对一旁公孙策道:“给李贵画押。”
公孙策拿起桌上的供词和印泥,朝几个大人行了礼,走到李贵跟前道:“这上面写的是你所说的话,如有虚假,也是要坐牢的,你想清楚了再按。”
大字不识几个的李贵看着那白纸黑字,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一狠心,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李贵画押退下,包拯又:“下跪家仆,你姓甚名谁?”
丁家家仆丁胜报了自己的名字,包拯便道:“依你的意思,因为你气不过狄家兄弟对自家主子污蔑,才口出不逊,为料想狄家兄弟气量不大,于是就对你们动起手来了?”
丁胜连忙称是,包拯奇怪道:“那就怪了,既然是你骂得人,何以他们兄弟反倒对你家主子拳打脚踢呢?”
“这……”丁胜一噎,忽又急中生智道,“应该是他们见我家少爷年小可欺,加上先前就对我家少爷心存怨恨,所以才……”
包拯终于将目光看向了狄家兄弟:“可是如此?”
方才被自己兄弟悄悄告知了包拯用意的狄春已经平息了怒火,怔怔的答道:“回大人,的确如此。”
“那又是谁在混乱之中,将丁定的腿弄断的呢?”包拯终于问道了核心问题。
狄青几乎是立刻站出来回道:“禀大人,是草民,草民本是去拉架,然而丁府家丁以为草民要相帮兄长,对草民也不依不饶,草民为结束打架,不得已向丁定出了脚,失了分寸,这才造成如此后果。”
一旁的狄春张张嘴,眼眶微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包拯点点头,又看向秦无歌和庞煜:“如此看来,案情已经明了,王姑娘和安乐侯是否有异议呢?”
秦无歌面无表情,惜字如金:“并无。”
已经看出她不对劲的庞煜扁扁嘴,横了一眼丁定道:“我也没有!”口气坏得厉害。
“既然如此,那本府就宣判了。”
随即惊堂木一拍,沉声道:“本案事因由丁定而起,本府就罚他银百两,然期间辱骂非他,乃是家仆丁胜所为,虽并无伤人,然口舌亦已成刀剑,伤人不请,本府判丁胜杖三十,收监一月,其他家丁杖二十,收监半月。”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丁谓又看向丁胜等一般人:“尔等是否有异议?”
丁胜等人跪下,发出七零八落的无异议之声,但已经有人哭了出来。
包拯看向狄家兄弟,道:“狄春因无法忍受侮辱,怒而打人,事出有因,可以谅解,狄青过失伤人,本府觉得你一身好武艺无用武之地,反倒伤人实在可惜,就罚你窜名赤籍,今后护卫我大宋疆土,将功赎罪,你可以有异议?”
窜名赤籍?一个陌生的词语让堂上堂下之人纷纷议论起来,秦无歌等人和开封府百姓还在疑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忽听堂上丁谓终于冷笑道:“包大人,您这罪,是不是判得太轻了?”
八王赵德芳不满道:“丁相公,狄青不过是伤了你孙儿一条腿,公孙先生也已经给他诊治过了,以后他不会有什么大碍,包府尹判狄青发配充军,本王还觉得罚重了!”
他一席话为众人解惑,大家这才知道,窜名赤籍竟然就是发配充军,都忍不住纷纷变了脸色,狄春脸色已经是青白,扑通一声跪下道:“包大人,请从轻发落啊。”
说完,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包拯看了一眼展昭,展昭忙上前去拖住狄春,小声道:“狄兄弟莫要让包大人为难。”狄青也在一旁淡淡道:“是啊大哥,大人已经帮我们很多了。”狄春的牙齿将下唇咬出了学,虎目含泪,悔恨交加。
“那依着丁大人的意思,如何才算是公正的判罚呢?”包拯淡淡的反问丁谓道。
丁谓冷笑着看了一眼劝慰狄家兄弟的展昭,慢条斯理的开口:“八贤王的话,麻烦等我孙儿的腿真的如公孙先生所说一般,能好到恢复如初的时候再说。”
接着,不顾八王赵德芳的脸色,继续阴森森地道:“既然他造成了我家定儿今后有可能烙下残疾,最后影响他的一辈子,那本相也觉得,总的给他留下点什么吧?”
庞太师看了一眼丁谓:“相爷的意思是……”
眉毛一挑,丁谓吐出了一句话:“自然是要加以黥面之刑,这不是窜名赤籍应有的附带么?”
黥面,就是面上刺字的意思,也确实是发配充军时默认的刑罚,但狄青并未重伤人至死,根本就不必受此大辱之刑,一旦脸上有个“罪”字,进了军营,就会被那些个军卒嘲笑欺负,受不住的人就会……
秦无歌瞬间将灵凌厉的目光转向了丁谓,拳头已经纂得指关节发白,她仿佛也听见了自己后牙槽吱吱作响的声音。
这时,就听王钦若悠悠叹口气道:“丁相又何必咄咄逼人呢?既然公孙先生帮定儿医治了,那么就肯定不会出现你说的比较坏的情况,得饶人处且饶人,发配充军已经算是很重的惩罚了,人老啦,就得给子孙积点儿德……”
意味深长的话语,虽然听起来是在给狄青求情,可丁谓却品出了另一种意思。
你现在做的这么过,当心你孙子到时候真被人弄鬼变成瘸子,到时候若这狄青机缘巧合还能把脸上的字消掉,你孙子,那可就真正毁了一辈子。
能坐到宰相这个位置,丁谓自然不傻,权衡了一下利弊,终于咬牙道:“既然王大人如此说,那本相也就不多干涉了。”
又看向包拯和其他人道:“诸位,既然案子审完了,那本相也就告辞了。”包拯起身对他拱了拱手,丁谓便带着人抬着丁定走出了开封府的大门。
见丁谓走了,庞太师和王钦若也站起来,跟包拯和八贤王拜别,走过庞煜和秦无歌身边时,庞太师斥道:“早些回去,留神丢了小命!”说的正是昨天酒楼之事。
庞煜唯唯诺诺的地应了。
王钦若则是对秦无歌微微一笑,柔声道:“跟你的朋友们告别吧,祖父在外面等着你。”表现的颇似一个拿孙女十分无奈又十分宠溺的祖父。
秦无歌低着头不看他,半晌之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见她有了反应,王钦若才满意地走出了开封府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