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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话盛星河似乎真的听进了一些,詹程程能感觉到,他身上开始有了变化。
原本他平时笑意也不少,可笑容深处总藏着些阴郁,尤其在每晚下自习独自回家时,人前他笑意盈盈,转过身后便觉背影寂寥。而现在,他虽然还是笑,但眼底郁结明显消散了些。
很快到了周末,詹程程照例去了盛家,王嬷把她拉到厨房,且惊且喜的问:“程程,你是不是劝了小星啊?他前两天竟然接了她妈的电话。”
“啊?”詹程程同样惊讶,难道她那天的话见效了?
王嬷说:“真的,他妈打到家里来了,以前每次小星直接挂,这次他竟然接了,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这就是改变啊。”
又过了一个星期,王嬷跟詹程程说:“呀,小星这孩子好像真的变了,这星期比上星期还要明显,她妈还是隔三差五的来电话,还寄东西过来,小星虽然没有收东西,但她妈的电话虽然不是每次都接,但只要接,就愿意说几句。”
詹程程很是欣慰,其实那晚她敢冒险说出那样的话,也是基于对盛星河的观察。据王嬷说,盛星河在老宅里不肯放父母的任何一张照片,可有次詹程程帮王嬷拿东西,竟在盛星河的床头柜发现了盛星河与父母的合影,里头有一张是盛星河三四岁时跟妈妈照的,娘两就在庭院小花园,小盛星河穿着可爱的背带裤坐在秋千上,他妈妈在后面推他,娘两亲密依偎,笑得容颜灿烂。
床头柜是多么亲昵的存储场所,将照片放在床头柜,也许盛星河在许多个不为人知的夜,曾将父母的照片拿出来细细地看,哪怕平日里对外的是冷漠与抗拒。
所以,与其说是那晚上她说动了他,不如说是盛星河自己放不下,而且王嬷曾讲过,最早盛星河的爷爷奶奶去国外时,想过把盛星河带走,可盛星河无论如何都不肯,这些年爷爷又提了无数遍,盛星河仍是不答应,宁愿住在空荡荡的老宅……这么说,会不会是盛星河的坚持,老宅曾是父母都在、全家团圆的地方,他固执的守在这,是不是希望父母还有回来的一天?哪有孩子不渴望父母的呢。
……
这一论证后,盛星河的表现越发明显,王嬷说,盛星河在接了母亲的大半个月电话后,终于答应了在生日那天跟母亲见一面。
王嬷对此惊喜极了,就连孙倩也来找詹程程,既气恼又纳闷地问:“詹程程,你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
彼时詹程程正趴在桌上写作业,笔尖不停,“下了一碗汤圆。”
“啊?”孙倩瞪大眼,听王嬷说詹程程的确很会煮甜点,而且盛星河生来爱吃甜,这么说,确实是甜品拉近了这两人的距离。
“肯定是不一样的汤圆吧!”孙倩脸色不悦:“你快教我做!”
詹程程继续作业,不理她。
孙倩凑近詹程程,拉着她衣服,瞬间换成了一副吃货模样,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很好吃吗?不一样的汤圆吗?你能不能也做一碗我尝尝?”
詹程程笔尖一顿,差点笑了。
她不喜欢孙倩,更见不惯她的公主病,可孙倩不时也会露出少女的天真逗趣,可能人性就是这么复杂吧,孙倩不是个坏人,只是个坏脾气的大小姐。
※
而因着生日的逼近,盛星河竟然开始公然索要礼物。
某天下午,他对着身边一圈人说:“喂,这周五我生日,你们几个看着办!”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江奇,要知道,以前盛星河过生日从没有提过这种要求……不,应该说,盛星河生日从不对外说,自己甚至跟盛星河认识多年,连盛星河的生日都不知道。可他怎么今年却破天荒这么高调的宣布了?
想了会,江奇又习惯性地摸自己的板寸——他原本是一头杀马特的小黄毛,每次教导主任见了都追着骂,最后几乎是被班主任拎到理发店,剃成了现在光秃秃的板寸。
据说剃完后他对天长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女班主任如汉子般,一巴掌打他后脑,“念什么呢臭小子!剃头的钱还是我给你出的!再念把那二十块钱还我!”
江奇:“……”末了安慰自己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没事,明年还会长的……
眼下江奇摸着自己的板寸,对理直气壮索礼物的盛星河说:“送!当然得送!这么多年都没送过什么礼物你,这一次要送个大的!就送那个我珍藏多年,视为心头至宝的……”
盛星河瞟他,“什么?”
江奇双手合十,神秘而虔诚,“艳.照门爱情动作片,32G大容量,超清画质,内容齐全,有人跟人,人跟兽,人跟植物……”
盛星河:“滚!”
前面詹程程跟周蒙听得脸热,盛星河的视线又扫过来,“小蘑菇,你呢?”
詹程程心想这次盛星河大张旗鼓宣布生日,是不是因为要跟母亲见面所以心情好,虽然他嘴里不说,但看得出来,他还是期待的。毕竟,他跟母亲已经分离了十年未见。哪有孩子不想亲近母亲呢。
她不忍扫他的兴,就打算送个礼物,她转身,趴在桌上写了一行字,然后放到盛星河桌上。
那是一张纸条,白纸黑字再清晰不过,盛星河捻起来,念道:“凭此券免费代写情书10封。”
“噗”,盛星河第一个笑起来,“什么鬼?”
他一面笑,却是拿了笔,在那“10”后面添了一个零,变成了“凭此券免费代写情书100封”。
詹程程大惊,100封要写死她吧,她抗议,“篡改无效。”
盛星河抬眼看她,“什么篡改,谁看到我篡改了?我可没篡改,你送过来的时候就是100封。”
江奇在旁信誓旦旦,“对,我们家盛爷怎么会做骗小姑娘的事呢,我给他作证,他没有篡改!来,我们再加个0!”
詹程程:“……”这不要脸的一对……
盛星河更是得意。他最近发现了小蘑菇的特性,这丫头看着平平无奇,但有种让人心情变好的技能,让她打个100封情书债条慢慢还。毕竟这世上好看的面孔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在詹程程的影响下,周蒙也送出了自己的礼物。
盛星河原本没指望她送什么,他无非是变法向詹程程寻开心,至于周蒙,家境一般的丫头,能送什么呢。
可周蒙也转身写了个东西,给了盛星河,不过她放的姿势可跟詹程程不同,詹程程是随手往桌上一丢,而周蒙是双手捧着,送情书般端庄而害羞地递过去。
盛星河拿起纸条,“凭此券免费代做卫生10次。”
这意思就是愿意帮盛星河包揽10次班级的卫生值日,这个礼物好!盛星河一向讨厌值日,每次都是使唤其他人,这个礼物再合适不过,盛星河笑盈盈对周蒙道:“谢了妹子!等你生日我会回份礼你的。”
周蒙的脸顿时红透,她长得一般,学习也一般,几乎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盛星河虽然与她前后桌,但很少看她,可现在他不仅跟她说话,还说会回礼她。
周蒙高兴坏了,转过身就抓着詹程程说:“程程,扶着我扶着我……我要晕倒了,我太幸福了……我老公要送礼物我啊!早知道,我愿意为他做一百次卫生!不不!一辈子……”
詹程程:“……你别把地拖破了。”
※
盛星河的生日很快来到。
让詹程程没想到的是,盛星河生日的前一天,她竟然接了一个电话。
她家条件一般,但她从小镇去市里读书,父母还是花钱给她买了个手机,方便联系。眼下手机里的女声很温柔,“你好,是詹程程詹同学嘛?”
詹程程一愣。
对方说:“我是盛星河的妈妈。”
“哦。”詹程程很意外,就听那边继续说:“詹同学,你的号码是我从王嬷那要来的,我听王嬷说,是你劝了星河,我很感激你,明天星河生日,你要是方便的话,我想邀请你一起吃个便饭。”
“不用了。”詹程程礼貌道:“我也没帮什么忙,您跟盛星河吃就好。”人家母子团聚,她不要在旁边当电灯泡。
那边没有强迫她,只笑了笑说:“那我也不勉强你,总之阿姨很感谢你。”
詹程程便“嗯”了一声。
两人接着客气了几句,眼看电话要挂了,詹程程突然问:“阿姨,我能冒昧的问下您,以后打算怎么办吗?”
她听王嬷说,盛星河母亲再嫁后就跟着第二任老公,去了千里之外的H市,这种情况下即便母子和好,以后想见一面也是难的……那盛星河还是孤单一人啊。也许这个问题不关她的事,但她还是想问问。
盛星河母亲似乎也被问住,沉默片刻后说:“我这些年不在星河身边,其实一直都很内疚……”
她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不瞒你说,前些年阿姨曾怀过两个孩子,但总是莫名其妙地没了……阿姨特别特别伤心,后来我想,这也许就是我的报应。当年我抛弃了星河,所以我不配做一个母亲。”
“这两年,我年纪越来越大,就越来越想星河……我错过了他的童年跟少年,以后我不想错过了,我会从H市搬回来,回到星河身边。”
詹程程小声问,“如果您现在的先生不同意怎么办?”
那边沉默了好久,然后转为坚定,“我选星河,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想陪在他身边,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给他做饭洗衣,夜里陪他做完题给他煮夜宵,节假日在一起热热闹闹过……从前缺失的,我想双倍的补……”
说到最后,那边竟哽咽起来,詹程程听在耳里,渐渐相信盛星河母亲这次是真心悔改,希望她能说动做到,真的弥补盛星河吧。
……
挂了电话,詹程程站在班外长廊上吹风。
不知道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长身玉立,粉面朱唇,可不就是盛星河,方才她的电话,他应该听见了一点。
但毕竟没听全,他问:“我妈跟你说什么?”
愿意叫妈了,先前别扭时连妈都不叫的,詹程程道:“你妈妈说等你生日后,她就回来,给你洗衣做饭陪着你。”
盛星河倚在阳台上远眺远方,扯扯嘴角,不屑,“她?她会做饭吗?从前家里都是保姆做,她做饭很难吃的!我不要!”
那语气明明是嫌弃,可说着说着,眼里浮起了笑意,典型的面上傲娇,内心欢喜。
詹程程便抿唇笑了,深秋的太阳照在她脸上,面庞白净如瓷,远山眉弯弯,诚挚而暖心,“那预祝你明天生日快乐!”
盛星河一笑,伸出手朝她头顶落去——最近他特别迷这个姿势,总喜欢把詹程程一头好好的齐耳学生头揉成鸡窝,詹程程越躲他就越来劲,还特别欣赏詹程程头发炸起来像被电过的状态。
詹程程觉得这人要么就没把她当女人,要么就内心变态。她捂着自己被□□过的头发,气呼呼看他,“盛星河!”信不信下次她在甜品里放芥末!
对方完全感受不到威胁,还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她鸡窝头的模样,然后哈哈大笑,走了。
詹程程:“……”
※
翌日,盛星河生日。
他母亲是下午来给他庆祝,为此,盛星河还跟老师请了一下午的假,下午过完生日,夜里来上晚自习。
詹程程就在教室上课,没有盛少爷打扰的日子,实在是太宁静安逸了。
可事情似乎不如想象中顺利,下午过完,到了夜里盛星河也没来上课。
江奇在后面感叹,一定是母子团聚太感人,所以盛星河晚上也不来了,毕竟母子十年没见啊!啊,没准要上演抱头痛哭的戏码呢!
听这半真半玩笑的说辞,周蒙就笑了,也替盛星河高兴,可詹程程看向窗外的天,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十二月的天,应该是迷迷蒙蒙的冬雨淅沥,可今天不知道老天发了什么疯,从早上就开始大雨倾盆,劈头盖脸往下砸,架势堪比六月暴雨。
暴雨一直到晚上都不停歇,路上到处都是积水,操场也难逃淹的命运,许多下晚自习的同学都是淌水回家。詹程程是住读生,不用回家,她站在教学楼底下,看着那些学生打着伞趟着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雨里走。
许多同学在抱怨恶劣的天气,还有人讨论说今天市里哪里哪里的路一定淹了,没准汽车都过不去。
听着碎碎念的声音,詹程程望望头顶阴沉的天,心底不安越发浓重,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或许,盛星河晚上的缺课,就跟这种感觉有关。
倒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在这时,她兜里的手机一响,她接了电话,就听里面一个声音炸呼呼响起来。
是王嬷,她似乎慌乱极了,话都说不稳了,“程程……你能不能来医院一趟?”
“什么?”那边声音嘈杂,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王嬷从未有过的慌乱。
王嬷道:“没时间说了,你就当帮阿嬷的忙,快来医院,看着小星别让他做傻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她,电话急匆匆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