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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邦极为感慨地拍了拍薛向陵肩膀:“没事儿,肯定能找回来的, 这比大海捞针的难度小多了。”
薛向陵放下笔。
书案的宣纸上已经有一架肥胖的小猫身。
他觑了赵邦一眼:“殿下究竟有何贵干?”
“瞧你说的, ”赵邦手上拿着一把花生,见薛向陵看过来,他极其大方地分过去了一半, 努嘴道,“我还不是担心你,不然鬼才来。”
薛向陵将花生赶到一边, 接着提笔画猫的大头:“既已看过,那殿下可以回了。”
赵邦嚷嚷道:“阿陵,我特地出宫一趟,你怎没得老是赶我。”
“太吵。”薛向陵道。
他提着笔,细细地描绘着那颗圆润的猫头。
这样一想, 从下朝那天算起,已经四天没摸到十七了。它还那么小,离了家,也不知道是不是仍然活着。
想到这儿, 薛向陵的眼神不禁变得黯淡了些,他的思路越飞越远。
直到赵邦推搡了他一把:“墨都要滴下来了, 想什么在呢?”
薛向陵赶忙凝神。
可惜笔尖的墨水依旧不可避免地滴到宣纸上头, 之前画的猫头和猫身顿时全毁了。
薛向陵心烦气躁地将纸揉到一边, 重新下笔画猫。
赵邦道:“别烦了, 外头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寻常百姓但凡是认字的,捡到了肯定还你,达官贵人们也不差你这只猫。”
薛向陵的眼角轻轻抽动:“我知道。”
“世昭怎没和你一起来?”为了堵住赵邦的喋喋不休,薛向陵主动问道。
没想这话一出,赵邦的嘴立即像是洪水冲垮了堤坝,他滔滔不绝道:“别提了,世昭病了,连翰林院那边他都告了假。”
祁世昭是今年的新科探花,又因为是公府出来的人,所以还算受帝王重视,被下分到了最清贵的去处。
这人颇有几分读书人的臭脾气,轻易绝不告假。
如果不是实在动弹不得,祁世昭就算是爬,也会从闵靖公府爬去翰林院。
可以想象到,祁世昭的病势之重。
“听说,世昭被闵靖公动了家法。”赵邦的口吻有几分不忿,他摇头道,“不知道闵靖公是下了多狠的手。”
赵邦说话的功夫,薛向陵已经重新用线条将猫身、猫头勾勒完了。
他放下笔,皱眉说:“殿下去看过世昭?”
“没有。他自尊心那么强,我去看了,恐怕也会被拦在门外,”赵邦吃完了手上最后一粒花生,他拍了拍手,“不过,我差人送了些名贵的药材过去,再怎么也不能让闵靖公府的人把世昭看扁。”
薛向陵开始给猫上色:“这话是何意?”
赵邦冷哼一声,他嘲讽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世昭被动了家法,还不是亏了那位国公夫人漫天的宣传。”
“昨天我本想去母妃宫里坐会儿,还没到万安宫呢,就听到长寿宫的人在议论世昭,”赵邦抱着肩,气哼哼道,“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病了。”
赵邦想到昨日听到那些小太监说的话,气便不打一处来,他愤愤道:“到底不是亲娘,棍棒没打在自己儿子身上,风凉话说得都比别人快。”
祁世昭是闵靖公嫡长子,还是正统的元嫡。
闵靖公一共娶过两位夫人,第一位夫人已经过世,如今在外头进行人情走动的,是祁世朗他亲娘,也是闵靖公的填房陈氏。
陈氏出身豪门贵族,娘家在帝王的继位上更是出了大膀子力。
闵靖公府经历了几代人,到这任时,门庭已经开始衰落。原只能降级袭爵,因为有陈氏嫁过来,帝王这才开恩,允闵靖公依旧保持公爵的地位。
所以陈氏在公府上,很有些话语权。
继室的腰板挺得太直,这自然会加剧祁世昭的尴尬。
淮阳侯府虽没有这种大宅大院的争斗,可薛向陵也是玲珑剔透的人。
他稍作沉思:“过几日,我与殿下还是应当去闵靖公府拜访一下。”
“咱俩想到一处去了,”赵邦平静地笑笑,“等猫找到,叫上世昭一起出来喝酒。”
提到猫,薛向陵爽快地点头:“好。”
他将上好色的画交给李管家,让李管家重新在这画上写份新的告示贴出去。
“画完了?”赵邦随即探头过来,“那敢情好,赶快陪我出去走走,你这屋里都几天没通风了,怪闷的。”
薛向陵一起身,赵邦便拉着他往屋子外头走。
哪怕不出府也好,可薛向陵再待屋里,没准啥时候就真要长蘑菇了。
“小八都知道要出去玩儿,就你见天地不出门。”赵邦拿新得的鸟与他比。
薛向陵关心起鸟来:“它在宫里闯祸没?”
“没。”赵邦道,“我母妃宝贝着呢,我还把招财与她说了,她让我也给她弄只狸奴来。”
薛向陵纠正道:“它叫十七,不叫招财。”
“什么?”赵邦一头雾水地问。
薛向陵于是口齿清晰地又发了一遍音:“十七,我的猫,我给它取名,十七。”
“这是母猫的名字吗?”赵邦这起名废还挺嫌弃别人,他说,“一点儿都不温柔,也不如招财朗朗上口。”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薛向陵却忽然蹲下身。
索性没人看见,赵邦也笨拙地学他一样弯着腰。
只见薛向陵的视线正停留在府内角落的一处树根那儿——
树根下有一撮奶橘色的卷曲了的猫毛。
薛向陵面色沉重,他用拇指与食指捻起猫毛,放在鼻间轻轻闻了下。
一股冲鼻的胭脂香味儿迎着风扑面而来。
他一眯眼,微微勾起的唇角显得有些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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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离开淮阳侯府,顾湄已经辗转在万安宫待上好几天了。
虽没有受什么苛待,但是……
唉。
它趴在熙妃脚下,有点惆怅地叹了声气。
小猫崽子顾影自怜地舔着脸边的毛,时不时望一眼门外的方向。
它要是不来一趟宫里,那还真不知薛向陵的好。
顾湄屈起爪子挠挠肚皮。
这些天,它每晚睡在猫狗房里,冰冷狭隘的环境,哪里有淮阳侯府的小床来得舒服。
顾湄也不是没试过撒娇卖萌。
可熙妃作为四妃之一,儿子都生了俩,她一步步爬到这个地位来,早看惯了别人的装腔作势。
一只猫的这点小手段,真唬不住熙妃。
加上熙妃本性也不是极度爱猫之人,顾湄对薛向陵的那套,对上她,完全是白搭。
顾湄靠着桌柱打了个滚,她怅然若失地看着远方。
圆溜溜的小眼珠里不知酝酿出了多少多愁善感的情绪。
这时候,熙妃的贴身宫女喜鹊凑上前,躬身道:“娘娘,御前的人来了,说陛下午时过来用膳。”
熙妃手上拿着把小蒲扇,闻言,她懒洋洋应了一声:“让厨下去准备着,帮我梳妆。”
宫里的太后早些年便先去了,中宫也多年无主。
熙妃和惠妃共同掌管宫闱多年,又都育有子嗣,早不需要去和那些小的争宠。
所以听到皇上要来,熙妃并没表达出多少喜悦,只是照常梳妆打扮。
倒是顾湄精神一振。
它撅着腚,倏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皇上要来?
顾湄来宫里几天了,还没见过皇上呢。
其实顾湄本身和皇上是老熟人,论亲戚关系,顾湄的娘南阳郡主管皇上叫“皇伯父”,有这层关系在,皇上对顾湄尚算亲厚。
只是,如今作为一只肥猫,顾湄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熙妃前去打扮了,顾湄便跟着蹲在梳妆台前,时不时地用爪子理一下身上凌乱的卷毛。
喜鹊不由笑道:“这小狸奴怕是听得懂话,也知道要在御前露脸。”
她见顾湄自作多情地可爱,干脆从旁拿起了一把梳子,帮它梳了梳毛。
熙妃道:“邦儿送来的猫,真是与他一样,惯会逗人开心。”
“九殿下心地赤城,待娘娘从来是没话说的。”喜鹊笑着恭维了一句。
熙妃抿唇一笑,脸上的骄傲不言而喻。
她年近不惑,发上却没生出一根银丝,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比常人要淡。
熙妃这一生,为帝王诞下两子三女,最喜爱的还是小儿子赵邦。
顾湄瞧见了熙妃的喜色,心里却像是在进行拉锯战一样。
糟糕,这误会大发了。
她自从被祁临捡到以后,便由郭管家派人交到了赵邦的宫人手上,再由那位宫人献给了熙妃。
所以熙妃一直以为,它是被赵邦献上来的。
可只有顾湄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虽然不知道祁临为什么这样做,但如果她猜测地没有错,祁临这根本是想借一只猫,来离间赵邦和薛向陵的感情。
假设薛向陵真在外头天翻地覆地找它,扭头却发现,自己的猫在好兄弟的母亲宫里。
薛向陵得怎么想赵邦啊。
顾湄越想越急,它伸出爪爪,攀上了喜鹊的衣袖。
喜鹊还以为它是想索抱,忙将这可人怜的小狸奴楼进了自己怀里:“好了好了,等娘娘打扮完,再来抱我们橘橘。”
熙妃为了图方便,直接给顾湄起名“橘橘”。
顾湄郁闷。
它又苦于不会说话,小爪子一扑腾,干脆将一旁小太监手上拿着的果盘全打翻了。
放完风的小八此时刚好飞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它幸灾乐祸地叽叽喳喳道:“花姑娘,比鸟还会闯祸!”
喜鹊也狠狠拍了一下顾湄的屁股。
顾湄赶紧一滋溜,牢牢钻进了桌子底下。
“行了,由它去。”熙妃戴完头饰,正对镜贴花黄,“让人进来收拾好,再一个时辰便是午时,别让陛下看了笑话,。”
喜鹊道:“是。”
顾湄方才敢从桌子底下探出橘黄色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