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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告捷,这些散兵游勇信心倍增,收拾了战利品各自安寝不说。
夜已经深了,岳鹏举巡逻回来,见鲁达坐在一堆篝火边睡着了,发出很响的鼾声,不远处,花溶靠在一棵树上,歪着身子,也在假寐。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脱了身上衣服给她盖上,手刚一离开,花溶就醒了,微笑道:“你也歇着吧。”
他点点头:“姐姐,这一路上都很辛苦,你怎么受得了?”
“更多苦我都受过,相比之下,这算什么?何况,我们今天还大胜一场,我开心还来不及呢。鹏举,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以后我就跟着你,看能杀退多少金寇……”
篝火燃得噼里啪啦的,将她的脸映得红彤彤的,岳鹏举瞧得一眼,移开目光,心里涌起一股极其陌生的甜蜜的感觉,仿佛这条满是荆棘的路上,从此开满了鲜花。
花溶想起遇见李兴的事,又道:“还记得海盗李兴不?他竟然找上种家庄……”
他见花溶脸有忧虑之色,知她害怕那段岛上被凌虐的日子,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姐姐,别怕,我绝不会再让人欺侮你了。”
拉着的那双手,软绵绵的,跟少时的记忆一样,此刻却多了一份陌生的心跳,他下意识地立刻放开了她的手。花溶却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很是开心,这次重逢,岳鹏举不仅长成了个武艺出众的男儿汉,他的用兵之道和处变不惊,更是让她刮目相看,虽是弟弟,但有他在身边,仿佛天大的危险,自己都无所惧怕了。
夜越来越深了,在柴火“荜卜”燃烧的声音里,花溶慢慢地靠在树上,看满天的星斗。这一路前去投靠九王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满朝文武,个个奸佞,单凭一个九王爷,又是否能够力挽狂澜?
忽忽数年,一路的逃亡生涯,别说为父母复仇,连回家的路也是背道而驰,越来越忘了方向。她低叹一声:“朝云横度,辘辘车声如水去。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飞鸿过也,万结愁肠无昼夜。渐近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
坐在她身后的岳鹏举听得她的惆怅和满心的凄凉,低声道:“姐姐,以后,都有我在的。”
以后,都有我在!
她笑起来,觉得这话那么有力量,一阵倦意袭来,慢慢地靠在树上,闭上眼睛睡着了,十分安然,比在种家庄的日子更觉安全。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头已经从树上倚靠到了岳鹏举的肩膀上,不曾醒来,但梦中,觉得枕着舒适的靠枕,十分舒服。
这一路风餐露宿,到达九王爷府邸时,已经是初冬了。
一声通报后,侍卫出来回复,说九王爷正在研究军情,叫众人等候。
快到傍晚,鲁达坐不住了,拖了禅杖:“洒家出去走走。你们去不去?”
这是相州大营,不可乱动。
二人还没开口,只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为首的,正是九王爷。三人立刻行礼,九王爷呵呵笑着:“免礼免礼,今见故人,不胜欣喜……”他很是欣慰地拍拍岳鹏举的肩头,“本王已经听说你屡立战功,以少胜多大败金寇,这次,升你为秉义郎……”
“谢王爷。”
“鲁达,你也留在小王帐下吧,本王很需要你这员猛将。”
“谢王爷厚爱,但洒家闲云野鹤惯了,又还有点俗务缠身,以后再说吧。”
九王爷知他生性不羁,便也不再勉强,这时才转向一边的花溶,只看得一眼,目光就亮了起来。当年孱弱的逃婚少女,如今已经变成了英姿飒爽的模样,素白衫子,淡黄软袜,柳眉倦烟,目似秋水,香肌玉雪……初见面的秀丽仿似经过成长,如一朵花开到了恰到好处时。
九王爷在皇宫长大,见惯粉黛无数,如今,竟觉得生平所见女子,统统加起来也不及面前女子之万一。
花溶身为女子,前来投靠,也不知九王爷作何打算,收还是不收,但见他一味打量自己,心里一急,行了一礼才道:“花溶这几年略微习得一点骑射之术,乱世之下,无所去处,但求在王爷帐下做名小兵,恳请王爷恩准……”
九王爷这才回过神来,大笑道:“许才之早前去种家庄时,曾回报本王,说姑娘已经练就百步穿杨的高超箭法,古有花木兰,本朝也有杨门女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本王自是求之不得……”
花溶大喜:“谢王爷。”
九王爷唤来许才之,“你立即吩咐下去,为花小姐安排一间独立的房间。”
“是。”
花溶见他不仅答允,而且为自己考虑周到,很是感激。岳鹏举本来担心姐姐终是女子,混在男人军营里诸多不便,现见九王爷给她安排了单独的房间,比她还高兴。姐弟俩对望一眼,鲁达也呵呵笑着:“阿妹,洒家现在就放心了。明日,洒家一早离开相州,就不向你道别了……”
花溶这些年多番得他照顾,早已视之为兄长,虽有不舍,但知他素来习性,也不多说,只点点头,然后,三人各去安寝。
花溶的房间是帅营的一侧耳房,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推开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成排的绿杨,枝干笔挺,标枪一般刺向天空。
她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一炷香功夫,听得敲门声。她去开门,却是九王爷,后面掌灯的侍卫,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她赶紧将九王爷让进屋子,才道:“九王爷,有事么?”
侍卫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九王爷环视一下房间,微笑道:“屋子太过简陋,真是委屈了姑娘。本王知你素常练字,所以送上一套笔墨……”
乱世军旅,花溶自然不会带上笔墨累赘,所系包裹,不过一二兵书,现见九王爷考虑得如此周到,急忙谢过。九王爷也并未逗留,很快离开了。
第二天,花溶循例早起,练了一会儿鲁达教授的拳法,才听得远处的校场上传来震天价的操练声。她悄悄沿着那排树木往前走,在一处隐蔽处停下,只见九王爷亲自在视察,还不时纠正一下持枪士兵不合格的姿势。
本朝的军队,正是因为疏于操练,一触即溃,但见这支大军,很有一番中兴气象,花溶很是高兴,暗道自己和弟弟并未投错明主。
傍晚。
一艘巨大的战船向海岛驶去,快靠岸了,速度早已缓了下来。
一望无垠的海面十分平静,天空蓝得依旧如往日一般看不穿,看不透。近了,浪花拍击岩石,发出闷闷的声音。
岸边一字排开上千艘大小船只,其中包括那架古老的五牙战船,但它显然已经不算什么了,因为这里泊着的,至少还有七八艘比它大得多的战船,而最大的一艘当数正慢慢靠岸的这艘三层战船,上面装备完善,不仅有发射的连环掩护弓弩,还有海盗们弄来的突火枪。
船刚一靠岸,秦大王就跳下船,在他身后,几百名全副装备的海盗陆续下来,列着整齐的队伍。秦大王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面,目射寒星,眉浑如漆,如天上魔星,人间太岁,完全是这片海洋上真正的海盗之王了。
这些年,他陆续收服了沿海各大岛屿的十几股海盗势力,手下喽啰由以前的不足百人到现在5000余人,船只上千,屡败朝廷水军,成为这片海洋上真正的“霸主”。他曾多次扬言,自己所拥有的战船、火器、兵力,早已超过朝廷全部的水军势力。
秦大王虽然还控制着沿海七八个岛屿的势力,但主要活动还是在自己这个老巢。岛上的建筑也有了大规模的改善,由原来简陋的窝棚到几百间屋宇,很有几分世外王国的气象了。
最奢华的当数秦大王的“皇宫”,在原来的基础上,重新加固修缮,弄得金碧辉煌,很有几分气派,岛上的议事厅也设在这里。
但无论多么气派,海盗们常年有大半时间不在这里,端的还是四处亡命的生涯。
刚回到议事厅,就有值守小海盗回报,说南下的李兴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秦大王立刻道:“叫李兴。”
早已侯着的李兴小跑步进来,先行一礼,带着满面邀功的喜色:“大王,有好消息……”
秦大王面色不改,六年了,他已经不知多少次听过四处搜寻回来的“好消息”报告,但所谓的“好消息”,事后被证明,全是一无用处的冒名领赏。
多年无果,他几乎快要死心了,那个丫头,也许早已葬身鱼腹了。
他随口问问:“李兴,什么好消息?”
“小的这次外出,路过种家庄时,见到一女子,样貌酷肖夫人……”
李兴是认识花溶的,他做事向来谨慎,跟其他咋咋呼呼的冒名小海盗自是不同。秦大王几乎要跳起来:“此话当真?”
“当真。小人向庄户打听,庄户说是种家小姐。小人当时没在意,再前行时,听得路人议论,说最近有一位叫做岳鹏举的年轻军官,带领官兵,以少胜多,用奇计剿灭了当地横行一时的土匪陶钧等……”
“岳鹏举?就是那个小兔崽子?”
“正是。小人得到这个消息,立即返回种家庄,却见那女子匆忙离去,带了头盔,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小人待要看个究竟,惭愧的是,因为护她离开的是关西鲁达,小人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挥舞禅杖,打伤大半,不敢再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