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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溶早已听婉婉说起王君华如何用手段结交三教九流,只怕如此下去,要揭穿她的面目,就更是困难。她有心令王君华“露脸”,便跟婉婉一唱一和:“呵呵,秦夫人记性可真不好。自家有一次不慎身陷金营,曾亲眼见到四太子救助秦夫人,怎会不记得?”
婉婉大笑起来:“秦夫人如此聪明伶俐的人,可见受惊不小啊,不但不记得四太子,连花姐姐也不记得了……”
花溶落入金营,只身逃亡出来,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但第一次听得王君华竟然是被金国四太子所救,无不窃窃私语。
本来,女人和女人之间,就存着较劲的心态,一些女子见她处处逢迎,本就看得刺眼;就连吴金奴等,见她受到官家宠信,虽是平衡势力需要,可见了那头钗晃来晃去,还是碍眼,心里竟然又期待她露丑卖乖。
王君华生平不曾遭遇这样的尴尬,终究做贼心虚,张目结舌,好一会儿,心里一动,目光看向天薇公主。
她此举便是要鱼死网破,反正在金营,天薇也在,她贵为公主,且即将出阁,名声比自己还重要,正要开口,吴金奴等见形势不对,急忙说:“茶点来了,各位请先品尝小点心……”
尴尬的气氛这才稍微缓解,王君华急忙拿起一块点心献给潘贤妃:“贤妃娘子先尝……”
潘贤妃跟她私交颇好,但见她受窘,就斥责婉婉:“郡主不可听信虏人的流言蜚语,自家姐妹已是遭遇不幸,何苦还雪上加霜?”
花溶见这愚蠢的女人,竟然拿大帽子扣婉婉,王君华是自家姐妹么?王君华是四太子的奸细!婉婉怒不可遏,花溶,淡淡一笑,向婉婉使了个眼色。婉婉待要反唇相讥,只好生生忍住。
王君华松一口气,情知这个时候决不能示弱,否则,就真授人以柄了,摇曳多姿地立刻又活跃起来,头上的那支钗不停地晃来晃去。但一看到其他女眷奇怪的目光,心里终是不安,情知女人之间的蜚短流长厉害,只怕不出一天,自己的小道消息就会流传出去。
婉婉低声说:“花姐姐,她这支钗就是官家赏赐的。”
难怪如此!
花溶一瞬间有点迷茫,不知赵德基打的什么主意,他当着自己的面,说对秦桧等有所猜忌,可是,一转身,又赏赐王君华,难道他在和王君华的私情中,真动了真心?
可是,按照她对赵德基的了解,大难来时,连潘贤妃、吴金奴等都不顾,只自己逃命的人,又怎会对区区王君华动什么真情?
她之所以来赴宴,并非是因为潘贤妃等的邀请,主要目的就是看看王君华的动静,判断一下她的影响力才考虑下一步,之所以含沙射影,也只是略施警告。
她捧着一杯茶,婉婉正气鼓鼓的坐着,虽是满园的菊花,看着也无甚欣赏之乐趣。
这时,忽听得一声回报:“皇上驾到”。
众人立即跪地迎接,赵德基哈哈大笑:“大家不必拘礼,今日赏菊,大家尽兴,请尽兴……”
王君华一见皇帝现身,真是如来了巨大的救星,不经意地,挨着吴金奴,在皇帝右手边坐了。她悄悄观察顺位,见除了一众嫔妃,自己是女眷中坐得最靠近天子,也最尊荣的,而花溶却坐在下面很不起眼的位置。
她对这一无形的安排很是开心。
众人起身,赵德基居中坐在龙椅上,环顾一圈,大手一挥,看着一大堆争奇斗艳的佳丽,真是心花怒放:“既是赏菊,怎可无题目?”
张莺莺乖巧,就说:“下月就是陛下的生辰,太上的生辰为天宁节,陛下何不也定一个节名?”
赵德基笑道:“还是张娘子知我。好,你们可各写一个节名,由朕来选择。今日赏菊,朕观在座佳丽争奇斗艳,不妨尽兴,谁的节日被选中了,谁就是今日的花魁。”
女人对自己的美貌都有极大的信心,见皇帝如此,自然无不跃跃欲试。尤其是王君华,有心争这个花魁,更是暗下心思。
当下,太监宫女们送来纸笔,女眷们中一些不识字的自然就坐着观望,识字的就到了显示身手的时候了,无不绞尽脑汁,既显示自家书法,又显示聪明智慧。
花溶见赵德基兴致勃勃地和吴金奴等饮酒,心里大吃一惊,这才明白,为什么康公公等一再说“我皇似上皇”了。需知在座女眷并不都是他赵德基的嫔妃,大多是宫外大臣的家眷,他现在如此大封“花魁”,算什么呢?
婉婉和天薇也郁闷得不行,却不敢违命,只得提笔随便写写。
赵德基在人群里,自然早就看到花溶,但见她素雅高洁,相貌比生病前显得更是端庄;心里郁闷,这是难言的失落——再怎么着,这女人也不是自己的。已经为他人妇,而且,她又不像王君华,可以主动靠近自己。
他深知,岳鹏举可不是秦桧,尤其是海上逃亡后,深知心腹大将的重要性,放眼帝国内外,可以誓死效命的,岳鹏举当为第一,所以,不得不重用,即便跟金人和谈,也得以战才能促和,否则,根本没有和谈的资本。他心里隐隐畏惧岳鹏举的勇武,绝不敢如秦桧一般,明里暗里给他头顶染一层“绿色”,如此,这种微妙的心理下,更是突然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恨意——这女子不死,自己也得不到!既是如此,亲近她作甚?
他见花溶并不提笔,心里更是不悦,却也不说什么,只顾饮张莺莺等送上的美酒。
女眷们陆续写完,宫女收了,交到赵德基面前。赵德基边看边称赞,来回挑选,最后选了王君华拟的“嘉庆节”和吴金奴所拟的“天申节”,到定夺时,却难分轩轾。
王君华见自己被选中,十分欣喜,却故意谦虚地说:“奴家见识低浅,不敢比拟吴娘子。”
吴金奴何不知晓她的心思?就说:“嘉庆节乃是后汉隐帝的诞辰节。”
赵德基十分惊喜,拍掌大笑,说:“幸得吴娘子博古通今,不然,岂不重名了?”
吴金奴就说:“臣妾自从侍奉陛下以来,努力读书,不敢荒废。”
王君华心里暗恨吴金奴,但这个结果却是她满意的,情知若是夺了嫔妃们的第一风头,也不是那么好的事情。
赵德基笑说:“就依吴娘子的,定为天申节,吴娘子便是今日当之无愧的花魁。而秦夫人,也是人才,便为副花魁……”
这一句“副花魁”,真是令王君华喜上眉梢,比得了花魁更开心,宫女端来两大朵盛开的菊花,赵德基亲手拿了,替吴金奴簪花,又替王君华簪上。
天子簪花,极大荣宠,可比状元,王君华跪地谢恩:“以前,奴家相公状元有主上簪花,今日奴又幸得官家簪花,大恩大德,真是祖辈流芳……”
好一个祖辈流芳。
众女眷忙着恭贺天子,恭贺二位花魁。
花溶坐在一边,觉得背心冷飕飕的,方明白天子荒唐起来,是什么模样。
“我皇似上皇”,这样的人,要振兴大宋,无疑于痴人说梦。
赵德基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向花溶,但见她自始自终不怎么开口,也没提笔写什么节日,心里隐隐不悦,就淡淡说:“岳夫人,何故不写?莫非你也不识字?”
花溶微微一笑:“陛下恕罪,花溶自受伤以来,从来不曾提笔,几乎忘了如何写法,终日浑浑噩噩,不敢献丑。”
他第一次叫“岳夫人”;花溶便也回他“陛下”,无形之中,以前的“九王爷”和“溶儿”,便在皇宫繁华的尘埃里,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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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拟定,宴会的最高潮到来,王君华头戴御赐大金菊,跟众人谈笑风生,一杯又一杯地向赵德基敬酒。
女眷们很快便开始了新的游戏,喝酒对句。每一个词牌下去,人就必须对出一句诗词。众位嫔妃最是活跃,每每出口成章。吴金奴眼观八方,她这些年,最是了解官家心思,虽见他对花溶保持疏远的距离,但官家喜怒无常,谁知他真心实意?因此,见此,就几番委婉,巧意安排,每每到花溶等时,就将词牌错开,免得她婉拒时,众人扫兴。
如此,皆大欢喜,表面看来,一众女眷热热闹闹,就连赵德基也感觉不到任何不对劲,扫视一眼,但觉满园的其乐融融。
王君华毕竟读书不多,再对几句,就露了马脚,说出一句俚语。这更是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婉婉气得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天薇却暗自伤心,只求自己快点嫁出去,以后尽量少呆在宫里。
王君华端着酒杯过来,踌躇满志,头上金钗和金菊一起摇曳:“奴敬公主一杯。”
天薇勉强喝了。
她又走向婉婉,婉婉却把头一侧,冷哼一声:“我不喝酒,你不用费心。”
赵德基喝一声:“婉婉,秦夫人好意敬你,如何不喝?”
婉婉恨恨的,终究不敢违逆九哥的意思,只好端起酒杯,
王君华不以为意,又走向花溶:“岳夫人,巾帼英雄,奴早已仰慕,今日有了机会,就聊表心意,敬上一杯……”
花溶淡淡一笑,看也不看自己身边的酒杯,也不站起来,只说:“多谢秦夫人好意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秦夫人是今日的女主人哪。大宋的酒,不比金国的肥猪肉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