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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西琼抬眼看向李承祈,美眸中的泪已不复存在, 神情淡若皎月。
她轻声问道:“太子殿下, 也认为是我做的吗?”
李承祈凝视着她,心中隐隐起了疑心。
他们五年未见, 各自成长。
他经历了太多, 从骄傲恣意的质子成长为内敛深沉的太子, 也不过是短短五年而已。
这五年里, 夏西琼恐怕也早不是原先那个怯怯懦懦、只敢深夜前来送药的小姑娘了。
夏西琼讽刺地翘了下嘴角, 轻声道:“既然太子殿下认为,那便是吧。”
她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遮住眸中的落魄,“我不过是早就该死的人, 太子救下我那日便是个错误。何必强留我于至今,让我平白遭受欺侮和诬陷!我没什么可说的, 还请太子下刀的时候赏我个痛快。”
李承祈心下一动, 她与蒋英素来无仇,又是一心求死之人。
何必要平白无故地构陷于蒋英,这一切都不通情理。
这整件事透着古怪,但如此仅凭证据就这般处置了夏西琼,他怕是终生不会好过。
“我信你。”
夏西琼意外地抬起头, 只见李承祈沉声道:“这不过是个意外,此事就此了结。”
蒋英大吃一惊, 太子竟被那祸水蛊惑的如此之深, 如此情形下竟还是放过了她。
他忙急声道:“殿下, 可是……”
“孤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蒋英愤恨地看了眼床上的夏西琼,心中却是敞亮。
这显然已成了一桩无头公案,证据所指向的那人是太子殿下万万不想动的人。
他咬了咬牙,不再出声。
“夜已深了,西琼你好生休息。”
话毕,李承祈领着众人往门口走去。
蓦地身后传来了夏西琼迟疑的声音,“等等。”
李承祈转过身,撞见她明亮的眼眸,她将一旁的香囊用两指挑了起来。
“这香囊是我的没错。”夏西琼顿了下,“却是在三日前丢失。”
一股火气从脊背燃起,蒋英一下就急了怒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都不再追究她了,她竟还想着陷害他。
李承祈淡淡瞥了眼蒋英,后者方才不情愿地噤了声。
夏西琼弯了下唇,“蒋英将军莫急,我并非是意指将军。原先我只当将军是孟浪无礼、胡搅蛮缠之徒,但是在瞧见这枚香囊时,我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她顿了顿肯定道:“是有人特地下的圈套,要害我失贞,害将军不义……”
“真是胡说八道!我进来之时,你屡次用话语刺激,见未成功又该勾引!这你该如何解释?”蒋英冷哼一声。
夏西琼苦笑了下,“分明是将军一进来便直逼我性命,随后将军的神情突地有所变化,眼神朦胧起来竟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怎么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
“将军也说这奇箐有迷情致幻效果,将军就这么肯定,当时所见所闻都是真的吗?”夏西琼朱唇微抿冷声道。
蒋英微微动摇了下,在她脸上细细端详。
她黑亮的发柔顺的垂了下来,虽身着素衣,但那养在生闺公主特有的矜持骄傲像是刻在骨子里,让人不敢亵渎。
蒋英一时都无法确定,那妩媚轻浮的女子真的是面前这个和安公主吗?
他有些失神随即又反应过来,暗自嘱托自己千万别被这狐媚公主给迷了心智,便冷淡地将脸撇开不吭声。
夏西琼倒也不恼,缓声道:“我方才仔仔细细观察过这香囊,确实是我丢失的那枚没有错,然而这其中有所不同的是,封口处采用的是湘绣,这乃是大延特有的绣法。”
她微蹙了秀气的眉,“想要害我与将军的人多半是大延之人,还是个会湘绣的女子。”
“你又如何证明这不是你为了掩盖自己,故意用湘绣封地口?”蒋英忍不住发问。
夏西琼淡声道:“若是我下手,为何要用证明自己身份的香囊,若是露馅我便是不打自招,我大可以随意拿着小布包装着。”
她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佩戴用的香自然没有香炉中的香效力大,我为何不直接点燃香炉,反而要选择香囊?这只能说明作案人是看在了香囊的便捷性。其次,若香囊一早便在我身上,受奇箐影响最大的便该是我,可我从头到尾都清醒的很,反倒是将军出现了幻觉,这只能说明将军浸染这香气已久。故我猜测,你说我的香囊是自己不慎掉在你身上,可将军你有没有想过这香囊从一开始就在你身上?”
蒋英下意识反驳道:“这可是女子的玩意儿,这怎么可能会一开始就在我身上!”
“若是将军不信,大可招来太医为我俩把脉,究竟是谁体中的奇箐剂量更重,一看便知!”夏西琼不慌不忙地继续道。
随军的太医走上前分别为夏西琼和蒋英把完脉,方揖手向李承祈道:“回禀太子,将军与公主皆中了奇箐之毒,蒋将军身上的奇箐之毒深重,需要连续三月服用清心解毒丸方可化解。若是仅凭这个香囊短时间根本无法有如此效力,如公主所说一般,蒋英将军必定是浸染这香气有了几日。”
蒋英赶忙追问道:“那和安公主体内的奇箐呢?”
太医不缓不慢地道:“公主体内的毒微乎其微甚至不许服用解毒药剂,不过公主因身体虚弱一时被奇箐伤了根底,需要日日夜夜用汤药调理。”
蒋英脸色一变,小声嘀咕道:“怎、怎么会这样……”
李承祈突地开口出声道:“蒋英,孤知晓你一向冲动,但还不会过分至此,这其中是否有人刻意挑唆?”
蒋英蹙了下眉头,似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噤了声。
李承祈心中有了大致的轮廓,低声询问华西宫门外的守卫,“朝阳郡主可曾来过华西宫?”
得到肯定地回答,他脸色微沉。
夏西琼抬眼看去,“怎么?蒋英将军想到了什么?”
“我、我……”蒋英有些支支吾吾。
“是冯钰下的手?”李承祈开口问道。
蒋英蓦地跪了下来沉声道:“朝阳郡主临走前却是曾找过属下,但这香囊……属下实在不知是否是郡主下的手。”
“她都说了些什么?”李承祈追问道。
“皆是些煽动性的言语,她、她说只要华西公主在的一日,殿下便无法冷下心肠来解决西夏的事,必会生起祸端。”蒋英也意识到了什么,忙全盘脱出。
李承祈有些了悟,“果然。”
朝阳郡主冯钰是大延阳陵候的女儿,性子一向骄纵,当初便执意要跟过来,被屡次拒绝后竟背着他一路混在军营中偷偷跟了过来。
李承祈发现的时候,人已跟到西夏边境,再送回去也是晚了。
他知晓她的心意,自己确实也需要阳陵候的助力,便未多苛责。
只得让她乖乖待在后方,待大延军队大获全胜后才将她接进西夏皇宫中。
直到前几日冯钰接到父亲的传书,家中祖母去世,方才不情不愿地先行回了大延。
冯钰曾为李承祈每日踏进华西宫,与他争执不少次,他只当她虽骄纵但未有坏心,便也未曾放在心上。
谁曾想,她竟临走之际,竟利用他的手下对夏西琼行凶。
想及她平日里巧笑颜兮的模样,真无法想象她竟能生起这般歹毒的心思。
“既然事情一切真相大白,还请殿下带着蒋英将军离去吧。”夏西琼轻叹了口气,冷淡送客。
五年未见她已不是那个跟在身后怯懦的小姑娘。
身体娇弱,内在却是如此的倔强坚毅。
分明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却还是强撑着冷静分析。
她如此逞强,让李承祈不由为止动容。
蒋英蓦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愧疚,“这一切都是末将的错,是末将太过冲动,一时受人挑唆!还请公主责罚。”
夏西琼微蹙了下秀眉,随即轻笑,“我是亡国公主,如今不过是太子殿下的阶下囚,又有何资格责罚你?此事我只当是意外,不再追究。还请殿下管好自己的人,西琼在此谢过太子殿下。”
李承祈心头某个角落似乎被针扎了一般,刺痛又奇痒难忍。
是他得害她一瞬从天上跌至泥潭中,从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转换成成被泼脏水也无力去抗争的阶下囚,她内心的苦楚大概只有自己心中省得。
李承祈眸光微动,随即开口道:“此事都是蒋英的过错,不罚不可,自领一百军棍,降品阶一级。”
蒋英自知是他受人蒙蔽,犯下大错,未多言便弯腰下去以脸贴地道:“多谢太子不杀之恩,末将领罚!”
他刚想直起脊背却是听见李承祈的声音响起。
“公主怎会是阶下囚,孤会八抬大轿地将你抬进门,从今以后孤便是你的靠山。”
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将身上的戎装尽数褪下,换上备好的常服避过山上的尼姑和宫人偷偷地走至一个可以看到夏西琼厢房的地方。
外面守着的宫人早已换成了冯钰的人,见着时候到了纷纷退了下去。
整个偌大的院子孤零零无人守候,甚至因为地处偏僻,连经过的尼姑和宫人的少得出奇。
男人在树后等着,没等多久,便看见一个婢女捧着水盆从厢房内走出去。
她的脚步轻软无力,她察觉不对劲地抚了抚太阳穴,随即瘫软在了地上。
男人四处张望了下,在确定附近没有其他闲杂人员后放从树后走了出来,一路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夏西琼的厢房外。
他在窗户纸上悄悄戳了个洞,往里面看着。
厢房内静静的,层层帷裳后隐隐见着一个身材窈窕的身影躺在榻上,除此之外便无他人。
男人不由轻轻咽了下口水,随即瞥见桌上的檀香已经点了大半,剂量明显是够了的,防止误伤他忙服下事先准备好的解药。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轻轻推开了厢房的门。
这门老旧又沉重,便是轻轻开启也起了不小的声音,他忍不住心一提随即瞥向塌间的方向。
见着夏西琼没有一丝醒的意思,他方才放下心来进了屋随即将门在里面扣好。
男人将桌上的檀香熄灭方一步一步走向夏西琼的方向,绕过一层层的帷裳他终于在床边站定。
床上的女人只盖了薄薄一层丝绸被,露出来的锁骨精致漂亮,脖颈白嫩光洁,
她未着任何粉黛姿容却若朝霞胜雪,唇若花朵般娇艳欲滴,浓密修长的睫毛紧紧地贴在下眼睑处,便是未睁开也能想象那之下的潋滟无双。
他忍不住咽了口水,一向听闻太子的夏侧妃容貌绝艳惊人,今日得见方知晓用什么言辞再去形容她的姿容已是太俗。
男人想着耳侧冯钰的威胁,缓缓地将手向她伸去……
***
那丫鬟嗓门大的出奇,在场的众人皆不由停下了诵经的声音,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细思了下那丫鬟的话语纷纷惊了一下。
静安寺因着全部是女眷,就连侍卫也全部被调至山下无令不得上山。
此时夏西琼厢房出现男人的意味,不言而喻。
冯钰心中欢喜地紧心脏砰砰砰地快速跳了起来,随即又是一阵心悸涌起心头。
她撺紧了衣摆忍耐住疼痛,然而疼痛丝毫也无法影响她的兴奋。
一年了,她足足忍受了夏西琼那个贱\\人一年了,直到今日她终于可以报仇了!
冯钰稳定了下心神,随即开口怒斥怜喜道:“没眼力的东西,说话这般大声。没见着后宫妃嫔正为皇上诵经祈福吗?”
随即她偷偷瞥了眼在场妃嫔复杂的神情,抢先在皇后把事情压下前又忙假装露出关怀的神情道:“可是什么贼人偷偷溜进了侧妃的房间?!院子里的宫人们怎么做事的!侧妃可有受伤?”
怜喜抬眼扫了一眼众妃嫔,方露出有些难以切齿的模样,“奴、奴婢不敢说……”
“这有何不敢说的?你说便是了。”冯钰连忙道。
“奴、奴婢见夏侧妃提前将院子外留守的宫人皆支了开,那男人是由侧妃身边的丫鬟秋儿偷偷接进去的!”
众嫔妃皆是惊疑不定地对视了一眼,夏侧妃她们都是见过的,一贯有礼有节温柔贤淑的女子,怎么会挑这个时间点做此事?
冯钰作出一副温婉的做派,向皇后为夏西琼辩解道:“娘娘,你瞧这丫头这般没心眼,定是看错了。如今皇上病着,夏侧妃怎会挑这个时间行大逆不道之事呢。”
皇后微沉着脸瞥了眼一旁的冯钰,她一向于夏西琼不和,今日竟是罕见地替夏西琼说话。
她脸上虽是温婉关怀的模样,皇后却隐隐觉得她是装出来的。
只是还不待她说话,一向与她不和的静妃突然出声道:“看没看错,大伙们过去看眼不就知道了吗?”
皇后不留痕迹地蹙了下眉,静妃这分明是故意想看自己笑话。
她沉声道:“为皇上诵经祈福兹事重大,怎能让一个粗使奴仆随意说出的话打扰,夏侧妃的性子本宫知晓得一清二楚,此事必定是怜喜看错了。怜喜随意乱传谣言,自己下去领罚三十棍!”
虽一向知晓皇后偏心于夏西琼,听着这话冯钰还是寒了心。
夏西琼到底有什么好,迷了一个又一个,竟是连皇后娘娘都这般信任她。
不过好在她事先与静妃串通好,怎么会就这般轻易地放过了这次整治夏西琼的好机会。
虽说三日后父亲一旦扶持瑢王得手,夏西琼便会重新沦为阶下囚。
可她怎会让夏西琼就这般爽快地死去,她事先布置好这一切,就是要亲手扒开夏西琼的白莲花面具,让大家知晓夏西琼是一个淫\\荡无耻的女人!让她丢了清誉再将夏西琼活活折磨致死,才能方解除她心头之恨。
这样一来,李承祈知晓此事,也该对夏西琼那个贱\\人死心了!
怜喜听着这话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辩白道:“皇后娘娘,奴婢以性命发誓,这绝不是谣言!奴婢亲眼见着男人进了夏侧妃的房间,还请娘娘相信奴婢一次……”
这一次不待皇后发话,一旁的妍宛直接走上前用力甩了怜喜一耳光斥责道:“听不见娘娘方才吩咐吗?再敢顶嘴小心你的舌头。”
那怜喜被打得歪倒一边,听见妍宛的话顿时颤抖了下身子。
可是一想到太子妃拿家中的弟弟妹妹威胁,她面色一白随即又大声道:“奴婢所说都是实话,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看!”
皇后脸色极差,这一年来她早已熟知夏西琼的人品性子,且不说那些,以夏西琼的心智怎会自寻死路,在这个时候将男人带进静安寺。
这丫鬟说的言之凿凿又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在自己下令罚她后还屡次出声,事出太过反常,必定是背后有人唆使。
妍宛自是也明了这其中缘由,看了眼皇后的神色忙沉声道:“将这个口出狂言胡乱污蔑皇室的丫头拉出去,杖毙!”
见着几个身材壮实的姑姑就上前要将自己拖出去,怜喜见着皇后还犹疑心中一颤,若是皇后没有顺利前去,她家中孤苦无依的弟弟妹妹便要随她一道去了,“奴婢愿意以死表明奴婢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咬了牙就站起了身,往旁边的砖红色柱上猛地撞了过去。
几个姑姑措手不及未能及时拉住怜喜,便眼睁睁地看着她撞了上去。
殷红的血瞬间喷溅至了柱上,竟是比柱子的砖红色还要艳上三分。
众嫔妃们纷纷有些瞠目结舌,也是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来。
这丫头分明是誓死要皇后与她们一道去捉夏西琼的奸。
皇后冷冷地瞥了眼一旁的冯钰,心中隐隐轮廓来。
静妃十分满意地看着皇后吃瘪,在适当的时候忙站了出来冷嘲热讽道:“这丫头都以死明志了,皇后娘娘还不信吗?皇后如此,莫不是为了皇家体面,在替夏侧妃隐瞒什么吧?”
此话一说,静妃派系的妃子们皆是笑了起来。
“闭嘴!皇上现在病着,你们竟敢在为皇上祈福的庵堂大肆放笑!”皇后派系的良妃看不下去,终于出声斥责道。
静妃及不可见得嘲讽地扯了下唇角,“正因皇上现在病着,本宫认为更不能放纵这□□宫伟之事!若是夏侧妃在这静安寺做出什么龌龊之事,佛祖菩萨生气了若是降罪在臣妾等身上也便罢了,若是皇上也因此受累……”
冯钰适时地插进了一嘴,“娘娘,大家都是众说纷纭,既然娘娘不信侧妃是这般的人,前去走一遭也无碍。也省得回去徒添了谣言。”
她话毕,众多嫔妃皆是不约而同的赞和了起来。
此时再拒绝反而倒像是欲盖弥彰一般,皇后将目光冷冷在冯钰脸上旋了几下,随即方道:“罢了,那便去瞧瞧。”
李承祈突地心头涌起一股疲惫来,她就是从小就是这般的蛮横个性,错了永远不肯承认是自己做错,总是将错误的根由推给别人以逃避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