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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春光正好, 两人动身往归德府衙, 宁好音仍是被留在家里,她现下跟着青杏和乳母倒也习惯。
“不知何时能见到邵夫人。”刚进城, 方诺便偏头问了宁无愠一句。
“我先去拜会邵大人, 诺诺稍作歇息, 不必着急。”
府衙有客房供他们居住,方诺躺在床上小憩,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敲门:“宁夫人?”
她睡得不沉,起身应道:“进来。”
“宁夫人, 我们夫人在芷兰院等着您呢。”
“是么?”方诺笑:“可不能让邵夫人久等。”
“姑娘如何称呼?”
这丫鬟应话:“夫人唤奴婢朝旭便是。”
“有劳朝旭姑娘。”方诺转身将装着衣裳的包袱取出来, 朝旭上前接过,笑道:“宁夫人随我来。”
府衙要比县衙大上许多,朝旭领着方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芷兰院。
邵夫人生得漂亮。
不是方诺这般浓艳的眉眼, 稍显细长的眼睛,圆润的鹅蛋面庞, 确实跟云婉扬一般,带着不少书卷气,可又温和几分。
“宁夫人赶路辛苦,本想让你多歇一日,可又怕让你觉得慢怠。”
声音也是温柔和气,方诺忙道:“邵夫人哪里的话, 我本也想早些来拜会夫人。”
“这件衣裳是我先前裁好的, 也不知合不合夫人的身。”
朝旭捧着包袱上前, 邵夫人身旁的丫鬟接过。
“听老爷说了, 宁夫人手极巧,这件衣裳我也是盼了许久。”
“夫人谬赞,不过雕虫小技。”
两个丫鬟将那件衣裳抖开,邵夫人是秀坊的常客,见到这件裙衫也是小小惊艳了几分。
“哪里是谬赞,宁夫人的绣艺,在江南数一数二。”说罢又吩咐丫鬟:“将这衣裳收起来,过几日宴客再穿。”
邵夫人这般讲,方诺便放下心来,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又被留下用了晚膳。
王氏在太后跟前服侍过,一双儿女的规矩都由她亲自指点,看在邵夫人眼中也是极好。
方诺回去之后,宁无愠还不见人影,想了想坐在软塌上等他。
宁无愠回来的时候带着满身酒气,方诺上前,问道:“要不要醒酒汤?”不过心里大致清楚,这人是不会真醉的。
果然,宁无愠反手捉住方诺小臂,摇了摇头:“不必,未醉。”
两人一道坐在软塌上,方诺给他身后垫了个软枕,道:“邵夫人说了,过几日宴客会穿那件衣裳。”
“我也跟邵大人说好,若是方家在安平县收麻,赋税减半。”
宁无愠伸出长指揉了揉眉心,方诺给他端了杯热茶:“细麻布在方家布庄也不会卖得太贵,”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怎么跟你一道,我便不像个做生意的。”
“诺诺本就是个善心人。”宁无愠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前额处亲了一口。
方诺耸了耸鼻子:“莫给我灌迷魂汤。”
几日后邵夫人设宴,邀了不少女眷,方诺也在其中,她果然穿了那件衣裳,邵夫人皮肤白皙气质静雅,这衣裳确实衬她。
女人聚在一起,话题自然离不开衣裳首饰,邵夫人特意让方诺坐在她旁边。
“邵夫人这件衣裳真好看,是秀坊出的?”说话的是位有些微胖的妇人。
“这位是秀坊的老板,新出的针法,先穿在了我身上。”邵夫人笑着指了指方诺。
“是么?”
那妇人上下打量了方诺一番:“宁夫人?”
方诺笑应:“正是。”
“宁夫人每年是只出一件绣品么?”
旁边有个年轻女子,声音略尖细,方诺抬头瞧了一眼,这女子湖绿色的襦裙,瞧着应未出阁,邵夫人笑道:“这是武通判的女儿。”
“却是如此,这布是我们新出的细麻布,绣花的针法也是从未有过。”
“麻布?”这位武姑娘出声,有些不屑。
“春夏穿倒是舒服透气。”
邵夫人接了一句,这位姑娘神色收敛了些,方诺又道:“这种针法也只有在细麻布上可以,是抽线绣的。”
“若不是费时费力,宁夫人又有这个规矩,我倒还想厚着脸皮再讨要一件。”
方诺笑却不应,不管怎样,她一件只出一件绣品的事情,绝对不会有变。
“那今日邵夫人是来让我们眼馋的了。”旁边又有人出声附和。
“各位若是想瞧瞧,秀坊日后会出更多的绣样。”
邵夫人不遗余力地夸着身上的衣裳,方诺却再也没有亲自动针线的意思,招牌是招牌,做得多便不值钱,不过这次宴客,收效比方诺想的好了许多。
回安平县的路上,方诺问宁无愠:“为何邵夫人会这般帮我?”
“安平县是归德府最穷困的地方,此事邵大人觉得可行,自然会叮嘱邵夫人。”
“这样我也要开始教几个绣娘了。”
宁无愠轻叹:“诺诺辛苦。”
回到安平县,方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从归德府的秀坊寻了三名绣娘,别处的秀坊各两名,一起来安平县学这种新的针法,她亲自教授,细麻布也开始在方家布庄贩卖,赋税低,价格自然也低,没染色却细腻,销路也不错,宁无愠现下常去田间地头,在安平县有极好的官名。
入夏后,安平县多雨,那些绣娘也各自回了秀坊,方诺抱着好音在廊下,瞧雨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打在青砖铺成的院子里。
忽然前面有击鼓的声音,方诺皱眉,虽然自古都有击鼓鸣冤的说法,但是在璟朝,鸣冤鼓是不能随意去敲的,若是敲了那鸣冤鼓,最后查出来没有冤情,便要吃三十杀威棒,这三十棍下去,狠一些是可以打死人的。
绿野取了好音的兜巾来,也听到了外面鸣鼓的声音,秀眉微微敛起:“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有人诉冤,来敲这鸣冤鼓。”
怀里好音拿着拨浪鼓摇了起来,方诺点了点她鼻子:“你倒是会跟着起哄。”不一会儿绛霄便将事情打听出来了,是一个老妇人前来击鼓,状告安平县的一户乡绅强抢民女。
这种事情话本子里唱得太多,可真正发生在身边方诺也有些上心,晚上宁无愠回来的时候,她端了一盏热茶过去,宁无愠饮罢,便见她拽着自己长指问:“今日有人击鼓鸣冤呢。”
“声音倒不小,你也听见了?”
方诺点头:“是怎么回事?”
“安平县有一乡绅,姓刘,前些年捐了个员外,被位老婆婆告上了公堂,说他强抢民女草菅人命。”
“可有证据?”
宁无愠揉了揉眉心:“这是上一任留下的案子,还要慢慢来查。”
“上一任留下的案子?”方诺想了想又问:“这位刘员外是财力厚还是人脉广?”
“财力比不得诺诺。”
方诺拍了他一把。
“不过说是京中一位公公的子侄辈人。”
“公公?”方诺笑:“都在宫里有贵人了,还待在安平县作甚?”
“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
方诺看了一眼宁无愠:“是不是又要跟公主殿下扯上关系?”这种远在千里之外的亲戚,真是到了京城,怕是连这位公公的面都见不到,不过打狗还要看主人,主人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狗,但不能由着旁人打他的脸。
“远在千里之外,公主鞭长莫及,不过还是要将事情查清楚,今日来击鼓鸣冤的吴婆婆,无儿无女,说被害的女子是同村的孤女。”
“想来这两人是相依为命过的。”方诺叹了口气,又道:“也不能这般,你既然没有证据,我却一心向着吴婆婆,先入为主。”
瞧她又开始犯自己嘀咕的毛病,宁无愠笑:“这案子有了进展我便告诉你。”
还没等宁无愠这案子有多大进展,京中有消息传出,晋贵妃娘娘为皇贵妃,协理六宫昭告天下。
方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感慨,拍着宁无愠的脊背一脸安抚地说道:“相公你放心,就算是要在这安平县待一辈子,我跟好音也陪着你。”
宁无愠起身向方诺行揖:“多谢夫人。”
不过瞧他对这个消息并无震惊或者不满,方诺还是好奇地说了一句:“现下四皇子的出身可是更高了些。”
却见他神色淡然地说道:“立嫡立长,皇贵妃终究不是正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