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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叔,头前还想回家之后生儿子去,这回倒是好,只能自己跟自己生了。”徐杰手中拿着云书桓留下的一张只有一行字的小字条,一脸的苦笑。
已然又入了太原府地面,手中的字条徐杰也看了好几遍,云书桓走了。徐杰多少也能猜到云书桓心中所想,云书桓内心的自卑,徐杰已然能感受到。
徐老八笑道:“如杰儿这般的俊彦才子,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江湖女侠,那还不都是信手拈来。”
徐杰却答了一句:“你说何霁月走了,那我是没有办法。云小子竟然也敢走,她可是我花钱买来的,奶奶手中还有卖身契留着,当真是岂有此理!这般的事情,是不是得告到官府去?”
徐杰念念叨叨,兴许心中真有些不开心,云书桓一走,徐杰一脑袋的长发都得自己来梳洗,这般可还行?
“少爷,云小子跑了,这事得报官,叫官府把他抓回来打板子,契约都不作数,这可还行,当时可是花了十几两银子。叫云小子赔钱,这几年的衣食住行,一并叫她算钱赔来,怎么也要赔个百八十两的才不亏,少爷平时里可没亏待于她,吃穿都是不差的,百八十两都便宜她了。”徐虎煞有介事一通说。
徐杰点了点头:“虎子说得对,叫她赔钱,一百两,一分也不能少,一百两拿去给奶奶,卖身契还给她。岂能叫她这么跑了。”
徐老八闻言笑道:“我回去就派人往江湖上去抓。”
徐虎还是一本正经:“八叔,寻到她,要么叫她回来给少爷生儿子,要么叫她赔一百两来,可一分都不得少。”
徐老八笑得格外开心,拍着胸脯作保:“亏不了,亏不了就是。”
头前并州城不远,众人往并州而去。
太原之地,比大同不知繁华了多少,太原也是边镇后勤重镇,也是物资重要的中转站。
所以城墙之外,也有如京城那般的货栈聚集之地,也是江湖鱼龙混杂之地,许多江湖上的汪洋大盗,进城过于冒险,这种城外货栈,就是最好不过的歇脚之地。
徐杰麾下百十号骑士,还有许多囚犯,也有一些尸体,午饭时候正好,便也入了这城外货栈处,寻了个饭馆便进去了。
这城外货栈的饭馆,已然说不上什么档次,甚至有些像食堂,顾客大多是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以及当地的苦力之类,食物分量足,价钱便宜,味道也还不差,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座位足够,食物是现成备好的,不需要等候。
百十人落座,墙角边蹲着三十多个犯人,也在吃饭喝水。
这般的架势,倒是像官府公差缉拿盗匪的模样。
官府公差缉拿盗匪,到这货栈之地来吃饭,这倒是少见之事,馆子里这些用餐之人,大多并不待见这些看起来像官差的人,甚至隐隐也有些排斥。兴许馆子里吃饭的人中,随手一抓,十个八个的通缉犯不在话下。
徐杰也懒得去管那些面目不善之人,徐虎去给徐杰打饭,以往这些事情都是云书桓做的,如今却成了徐虎的差事。
待得饭来了,徐杰与徐老八轻声说道:“饭后入城,拿人拿官。”
徐老八倒是知道徐杰要拿谁,却有些担忧:“杰儿,此番收获不小,这太原府的事情,不若下次再说,太原府也是边镇之地,就怕万一有个狗急跳墙。”
徐杰一脸自信摆摆手:“大同之事,想来早已传开。狗急跳墙又如何?还能调集大军围追堵截朝廷钦差不成?若是不敢,那就乖乖配合差事。”
徐杰丝毫不怕这太原府有什么人会胆大包天,大同那件事情才过几日?要对徐杰动手,几个江湖高人什么的,那是痴人说梦。调集铁甲大军,不来个三五千人,也堵不住徐杰。
这太原府,还没有这么号胆大包天的人物。朝廷钦差被边镇几千禁军围杀,还真是个笑话,没有谁脑袋抽。
徐杰要拿太原府的人,就是分内之事,徐杰与老皇帝说要重典治吏,可不是玩笑,缉事厂顺利建立,就该做缉事厂应该做的事情。这件事情,徐杰有私心,也有公心。
相比于一个乱世,徐杰更愿意生活在一个繁华富庶安定的世界。看不得生灵涂炭,也看不得那些繁华被战火付之一炬,这世界,和平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徐杰宁愿自己慢慢帮助社会进步,也不愿看到战火连天,这天下,还是安稳比较好。
君不见,汉末与三国,户籍人口从五千万,直接降到一千万左右。
君不见,隋唐交替的年代,户籍人口,也从五六千万,直接降到了一千多万。
这才是天下英豪辈出的真实写照。人们多只看到乱世出英雄,却看不到社会遭受到的巨大打击,看不到人活得不如狗。
徐杰知道自己若想这辈子过得舒坦,就不能让这天下真的群雄并起。这天下一旦四处揭竿而起,徐杰便再也没有了那等逍遥日子,等待徐杰的,这一辈子大概就只为一件事情忙碌了,那就是如何自保于乱世之中。
所以这些贪官污吏,必然要抓要拿,一经发现,绝不姑息。
徐杰也是寒窗十余年,一步一步考上来了。这科举舞弊,当真让徐杰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义愤填膺。
馆子之内,落座无数人,贩夫走卒,江湖小人物,江湖大侠客,门派子弟,帮派分子,黑道绿林……
这货栈,也就是一个利益之处,所以才能聚集这些人在此。
待得馆子里四处横七竖八坐得差不多了,便也有一个老汉拿起一把胡琴,慢慢坐到一个小案几旁,试了试弦音,咳嗽几声,准备开唱。
天下安稳,就是这般的好,连这种地方,也会让顾客听到曲子。
老汉拉着胡琴,咿呀开口,曲调简单,词句大致也是他自己编的,编的哪家寡妇门前是非多,编的那个侠客如何了得,博得众多客观一笑,赚上几个打赏铜板,若是赚不到打赏的铜板,馆子里也会给上一口饱饭吃。
便听唱道:“了不得,不得了,江南猛龙过江了,边镇从此是非少不了,说的是,那血刀堂的少主年岁小,黑马贼人多势众真不小,成大当家先天武艺高……”
徐杰本没有在意,听得曲子竟然唱到了自己,便也侧耳倾听,准备听一听这江湖上是如何把自己拿来传说的,这般的感觉,还真让徐杰觉得有点意思。
只是老头唱得几句,忽然听得一声喝骂:“老家伙可是不想活了?什么不得了,江南血刀堂算个什么鸟玩意,不过杀了那成昆而已,成昆又算得什么高手,你这老家伙在这里长那外地人的威风,可是欺我并州无人?”
老头闻言吓得连忙停住不敢再唱,这套词是这老头昨日才新编出来的,本以为说的江湖豪侠事,必然听得这些客观津津有味,未想开口就得罪了人。
老头心中有一想,成昆活着的时候,可不见有人敢对他说三道四,成昆死了,就在别人口中算不得高手了。这般的话语,老头此时只敢在心里想,口中却是不敢说,开口之语,便是连连道歉:“大爷说得是,小老儿不过一个唱曲的老汉,大爷原谅则个。”
那位大爷听得这老汉之语,极为满意,站起身来,环看四周,又道:“江南血刀堂,在江南算个人物,到这边镇来,在老子眼里就是狗屎货色,若是那什么徐少主遇到老子,且教他知道老子的厉害,他娘的,如今这世道,跳梁小丑也敢妄称好汉。往后啊,这并州地面,且看我虎踞山庄的头面,我虎踞山庄,弟子八千,占得远近大小山寨十几个,他成昆以往把自己当个人物,不想竟然是个没卵的货色,往后且看我虎踞山庄的厉害。”
这位大爷说完,左右十几人,拍手叫好附和,显然与这位虎踞山庄的大爷是一路人。
“往后啊,这货栈之处,各家各户的,且等着我虎踞山庄上门分说。”
“都听着我家师兄的话语,好话已然说在了头前,各家都把话带回去,别到头来装作不知。”
老头虽然不是江湖人,却也极为聪慧,黑马贼不成了,曾不爽也死了,有人看到了机会,合该崭露头角了,利益总要有人接手。老头看得破,却是不敢多说,一脸的悲苦,口中又道:“那是那是,原来大爷是虎踞山庄的大侠,都是小老儿的不是,岂敢在诸位大侠面前大言不惭,小老儿换一曲唱,唱个……李寡妇打柴,为诸位大侠助兴。”
虎踞山庄的大侠抬手,一脸的凶悍扫视一圈,见得无人说话,便笑道:“唱来,且看看这个李寡妇打柴遇见了谁?”
老头连忙坐正身形准备再唱,忽然身边茶几“咚”的一声,惊得这老头身形一抖,定睛一瞧,一个硕大的银锭子,不知从何处飞来,竟然稳稳就落在了茶几之上,也不见弹跳滚落。
还有一语:“唱什么李寡妇打柴,继续唱血刀堂少主了不得!”
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唱曲的老头,知道自己怕是要遭殃了,抬头寻得那说话之人,正是远处一个年轻少爷,身旁一众大汉,当是惹不起。再看看那虎踞山庄的大爷,就是本地的江湖大势力,也是惹不起。
老头左右看来看去,满脸的为难,又是一脸的悲苦。却也知道此时自己可不能开口,只能装可怜,开口说什么都是错,神仙打架,便让神仙去打。
果然那虎踞山庄的好汉站了起来,对那年轻少爷怒目一瞪,问了一句:“你们是哪里的官差?”
年轻少爷自然是徐杰,徐杰也不看那虎踞山庄的好汉,而是低头扒拉了一口米饭,这北地米饭实在不便宜,扒拉一口之后,方才说道:“听曲,自然是给钱的大爷,给钱了想听什么就听什么,就唱那血刀堂少主了不得,就想听听这故事是如何说的。”
虎踞山庄的汉子听得出徐杰的南方口音,只是这边镇之地,又是这货栈之处,南方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边镇当兵的,衙门当官的,南来北往走江湖的,多的是南方人。听得徐杰话语,汉子已然大怒,今日到这里来,其实也不是为了来与一个唱曲的为难,就是来撂话语占地盘的,此时被人折了脸面,往后便是说不尽的麻烦。
汉子开口便喊:“老子管你是哪里的官差,血刀堂的事情,在这里便是唱不得,江湖事,轮不到你这衙门小吏多管,吃完赶紧滚蛋。我虎踞山庄八千弟子,在这并州传承几百年,小子你当掂量些,可别以为拿了几个犯人,就了不得了。”
徐杰一碗米饭扒拉完,抬头,笑道:“听个曲子也成了江湖事?倒是第一次听说这般的道理。八千弟子,还真不少啊,成昆也不过千余人手,难怪成昆在你眼中算不得高手。”
徐杰音调不高,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却又让在场之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说完几语之后,立马又接了一句:“也罢,江湖事,那便江湖了。”
虎踞山庄的汉子听得江湖事江湖了,再打量几番徐杰左右之人,也不多疑惑,怒道:“既然走的是江湖路,山门何处?码头哪里?到这并州了,安敢与我虎踞山庄过不去?”
江湖话语,徐杰听得懂,只是没有立马答话。便看徐杰微微向徐虎抬手,一旁的徐虎看得一愣,随后满脸的狠厉,问道:“少爷可是叫我去杀人?”
徐虎一语,十几个虎踞山庄的汉子,刀剑哐啷响成一片,皆从腰间拔了出来。
徐杰眉头一皱,口中一语:“云小子一走,当真不便,吃完饭也没有人递个手帕。”
徐虎大窘,手在怀中摸来摸去,还真摸出来了一个黑乎乎的破布,放在徐杰手中,尴尬说道:“少爷,擦刀的,凑合用。”
徐杰看了一眼手中的破布,擦刀的,上面黑乎乎的东西,便是防锈的油脂,兴许还有杀人的血迹。
徐杰一脸鄙夷把破布往徐虎身上一扔:“你自己留着擦嘴吧。”
说完话语,徐杰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一脸为难把手臂抬起来,把那丝绸的袖子在嘴巴上抹得一下,好似觉得舒服多了。
方才抬头看了看那拔出兵刃的十几个人,开口问道:“虎踞山庄,几百年的传承,八千弟子,唉……来日董知今还是要麻烦一遭,也罢……只可惜今日这曲子硬是没有听到。”
徐杰一番自言自语,听得徐虎一愣一愣的。也听得那虎踞山庄的好汉一头雾水,抬起手中的刀指了指徐杰,开口喝道:“不听曲就对了,我虎踞山庄岂是你这小官小吏惹得起的!”
话音一落,汉子还来不及与左右之人得意,便听一声脆响,随后直感觉天昏地暗,汉子再一抬眼,脸颊上火辣辣,后背也是疼痛难忍,人也跌落在一根木柱之前。
汉子直到看清了面前站着的那个年轻少爷,才明白自己是被人偷袭了,连忙举起手中的刀,开口大喝:“寻死,小子你这是寻死!”
汉子举起的刀,却被这年轻少爷轻轻一拨,落在了地上,随后探手一抓,汉子已然被凌空提起,再一看,又回到了刚才年轻少爷落座的地方。
汉子已然大惊失色,全身动弹不得,哪里还说得出什么威胁之语,口中便是大喊:“弟兄们,快来救我!”
十几个手持刀剑的汉子,如何见过这般如同鬼魅一样的事情,个个面色惨白,拿着刀剑,看着那边一众人高马大的汉子,脚步如何也走不上前。唯有一个胆大一点的人开口问道:“可敢留下名号?”
“名号就不留了,今夜有人带路,定然到虎踞山庄拜会一番,你们都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大敌要来,当多备人手,以免这几百年的传承毁于一旦!”徐杰一边说着,还一边示意徐虎去付饭钱。
徐虎这回倒是反应得快,提着一个钱袋就往柜台而去。
徐杰也起身,左右徐杰汉子上前来给那个虎踞山庄的好汉上了枷锁,众人随着徐杰往大门而去。
路过那唱曲老汉之时,徐杰还说了一语:“银子给你了,今日我就不听了,往后你当多唱唱。”
老汉愣愣点头,看着这位年轻少爷出门而去,心中已然有猜想。这个满脸悲苦可怜的老汉,兴许还真是个聪明人,似乎真猜到了头前那位年轻少爷的身份。
犹豫几番,待得那十几个虎踞山庄之人出门而去,把那锭银子拿了起来,收在怀中,口中再唱:“了不得,不得了,江南猛龙过江了……”
徐杰出门上马,慢慢往并州城而去,才走不得多久,迎面几匹健马而来,健马之上也是甲胄之士,看着徐杰的马队,也不躲不避,就这么迎面而来。
徐杰便也知是来寻自己的,稍稍有些讶异,勒了勒马步。
头前一个甲胄军汉近前抱拳:“敢问是徐钦使当面?”
徐杰点点头。
“我家大帅有请!”军汉答道。
“王大帅?”徐杰皱眉问了一句。太原镇总兵王元朗,这个人是个在朝堂上存在感不强的人。也不知是王元朗自己低调,还是王元朗本身就不受别人待见。
兴许这也是一种高明,不受人待见,也不可能如此身居高位,身居高位了却又能如此没有存在感,这还真是一种高明。
王元朗这个名字,连徐杰都不知道是在何处听说的了,只知道这人当了二十年太原总兵,昔日高破虏当大同总兵的时候,王元朗就是太原总兵了。二十年后,王元朗还是太原总兵,官职二十年没有升迁,二十年也没有贬谪。
徐杰点头:“头前带路!”
军汉闻言一笑,抬手作请之后,方才打马转身。
随后的徐杰,脑中也在想,想这位王大帅,头前一次入并州的时候没有出面,此时徐杰回程路上,为何又出面来请?
这位没有存在感的王大帅,是哪一路人?若不是李启明一路,他又岂能当这二十年的太原总兵?若是李启明一路,上一次王元朗不见徐杰,这一次应该也没有理由来见徐杰。
徐杰有些想不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