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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郊区的基地里,言若明开始了新的研究。
沈教授被绑在实验台上,苏泽宇哆哆嗦嗦的从老丧尸身上抽取了血液样本,小心翼翼地注入到试管中。
言若明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哆哆嗦嗦的苏泽宇:“你发什么抖?”
苏泽宇说:“它……它老瞪我……我害怕……”
言若明说:“丧尸会本能地追逐猎物,泽宇,你可不是第一天见到丧尸了。”
苏泽宇说:“可是……可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它看我的样子不对劲……”
言若明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苏泽宇在研究所呆了三年,见过的丧尸样本没有以前也有八百,连半截的尸块都亲手搬运过,不至于会吓成这样。
言若明来到苏泽宇身边,和苏泽宇一起看着被紧紧捆在床上的丧尸。
他的博导,沈教授。
言若明缓缓伸出手,在沈教授面前拂过。
沈教授充血的眼珠缓缓跟着他移动,苍老的脸部肌肉轻轻动了动,竟像是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来。
言若明心里也开始发寒。
不一样,沈教授的眼神,和其他丧尸看他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丧尸们是没有思维的,它们的眼中充斥着原始的欲望,对血肉的渴求。
可沈教授看他的眼神,却和从前没有区别。
就好像他还是一个学生,沈教授依然是他的老师。
老师看着自己最优秀的学生,有些赞赏,但更多的仍然是居高临下的倨傲。
苏泽宇瑟瑟发抖地说:“言博士,这个人……不是……这具尸体……好奇怪啊……”
言若明说:“检查一下他的耳膜。”
苏泽宇不明所以,但还是戴着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沈教授的脑袋,用手电筒查看沈教授的耳膜。
检查了一会儿,苏泽宇说:“言博士,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言若明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好。”
说着,他拿着一把医用锥子,面无表情地刺穿了沈教授的两片耳膜。
他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他的老师,这位沈教授,可能还保持着人类的思维……
言若明看着目瞪口呆的苏泽宇,问:“血液取样放哪儿了?”
苏泽宇急忙说:“在……在箱子里了。”
言若明拎着箱子走出房间,对守在外面的李哥说:“二十四小时派人盯着这只丧尸,但是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和他有任何交流。”
李哥嗤笑:“和一只丧尸交流什么……”
话未说完,李哥忽然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言若明。
言若明没有再说话,拎着沈教授的血液样本匆匆赶回实验室里。
他必须尽快进行血液样本的分析比对,找到沈教授和普通丧尸不同寻常的地方。
会是什么人,把沈教授关在那间小屋里,如此残忍地打断他的四肢,敲下他的牙齿,割取他的声带,却始终没有要了他的性命?
言若明有些头痛。
五年前……沈教授被学校开除之前,言若明参与了他的所有项目,除了那一项,“新世界”计划。
虽然没有参与,但不代表言若明不知情。
那是一项关于细胞定点再生的技术项目,言氏集团旗下的医疗基金会拨款三个亿,让沈教授全力研究。
沈教授给这项计划起名为“新世界”。
细胞定点再生技术,主要运用于重大伤害复原,以及器官衰竭等症状的治疗。
这项技术的经费申请是言若明亲手交给他父亲的,所有资料他都看过,没有什么问题。
可后来,却偏偏就是这个项目出了问题。
沈教授涉嫌诱骗不知情的病人在项目开发阶段就接受细胞定点再生的治疗,结果治疗失控,病人骨关节严重坏死以至于被迫截肢。
出了这么大的事,项目自然就搁浅了。
言若明去沈教授的实验室送解约合同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一些资料。
关于……细胞定点再生技术的另一项研究。
全身细胞永恒再生技术。
以及几个实验体的照片。
言若明永远忘不了那些青黑腐败的尸体。他是医生,医生不该畏惧尸体。
可那一幕却让他背后发凉,许久没有缓过来。
一段时间里,他惧怕着他温柔慈祥的教授,甚至没有亲自送沈教授离开。
言若明看着培养皿里的病毒和血细胞,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他想让苏泽宇盯着培养皿,他好去睡一会儿。
言若明刚要开口,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怎么了言博士,没有抓到你想要的人吗?”
言若明看到赵岩那张严重烧伤的脸,一个激灵差点打翻了实验台上的试管。
他恼怒地看着赵岩:“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现在的状况很容易被感染!”
赵岩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这副样子,做人和做丧尸有什么区别?”
言若明静静地看着赵岩,有些悲哀:“这个世道上,活着的人都是幸运儿。”
赵岩说:“我可没感觉到什么幸运,我现在长得比丧尸还难看,谁愿意靠近我?言博士,你刚才不也被我这张脸吓了一跳吗?”
言若明说:“难道你更想做丧尸吗?”
赵岩说:“我想,言博士能满足我吗?”
言若明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赵岩狰狞的脸和空洞的眼框,在那只剩余的眼睛里看到了燃烧着的痛苦和绝望。
言若明不是个疯子,他的底线是,绝对不在完好的人身上进行病毒免疫实验。
可赵岩呢?
言若明看到了培养皿里沈教授的血清,还有陈陌的血样,以及免疫催化剂。
言若明抬起头,郑重地看着赵岩狰狞的脸,轻声说:“既然你这么不想做人,那么,想做我的实验体吗?死了,你就能如愿以偿地做你的丧尸。如果撑下来了,你就是新世界的英雄。”
夜风呼啸着,从海岸吹到高山上。
整个世界在黑暗中一片寂静,枯黄的树叶堆在多年无人清扫的街道上。
陈陌睡不着,趴在二楼窗口看着远方黑暗的世界。
宋剑坐在床上抽烟,二手烟飘得满屋子都是。
他烟瘾很重,特别是在这种每天都在死里逃生的日子里,不抽烟他怕自己撑不下去。
陈陌出神地看着远方。
宋剑出神地看着陈陌。
这个男孩和他不一样。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个瘦瘦小小的,好像还没从世界末日爆发前的生活里长大,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又听话,从不会为心事所累,每一天他的灵魂都过得无比安逸和平静。
宋剑依恋着陈陌身上那股独有的宁静气息。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在死去,他也会死,只要被丧尸轻轻抓一下,就会很快死在病毒感染中。
所以宋剑也会害怕,害怕这样猝不及防的死亡,害怕这样看不到尽头的日子。
于是他一脸着陈陌,只有那个削瘦的男孩乖乖窝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才能短暂地让自己的灵魂找到一处安心之所,可以再次暂时安歇。
宋剑说:“陌陌,很晚了,你还不睡觉?”
陈陌趴在窗户上,小声说:“宋剑,我们还能看到太阳升起来的样子吗?不是那样灰蒙蒙的,是真正的朝阳,很大很红的太阳会从东方慢慢升起来,连树叶都是金黄色的。”
宋剑深吸一口气,叼着烟从后面抱住陈陌削瘦的身子,含糊不清地低喃:“会有的,那一天会到来的。”
陈陌其实也有很多心事。
他渴望着一个每天能迎着金黄色朝阳起床的未来,渴望他的爱的人,也像他一样深爱着他。
他像所有的少年一样充满了中二的独占欲,自私的时候甚至会想,还好他逃走了,还好宋剑跟他一块儿离开了那里。他们只属于彼此,再也不会让宋剑做新的选择题。
陈陌仰起小脸,像只撒娇的小猫咪一样,在宋剑布满胡茬的下巴上蹭了蹭。
宋剑被逗得直乐,顺势亲在了陈陌柔软的唇瓣上。
这里有房子,有床。
世界很安静,他和陈陌两个人一起走在逃亡的路上。
陈陌小声说:“我渴了。”
宋剑说:“我看到零食柜里有牛奶,给你热一袋。”
这里和生活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明天就要走了,甚至可以肆意浪费一下不好带走的煤气罐。
老人觉少,还在客厅里打太极。
宋剑光着膀子下来热牛奶,汗珠从宽阔的脊背上淌下,划过满背狰狞的伤痕。宋剑打开煤气罐开始热牛奶,说:“老人家,明天我们一早就离开这里,您还是快去歇着吧。”
老人叹了口气,太极收势,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客厅中央,幽幽道:“年纪大了,睡不着。”
宋剑默默地又拿出一袋牛奶:“我给您老人家热包牛奶助助眠。”
老人欣慰地看着宋剑:“小伙子长得凶巴巴的,心倒是够细。”
宋剑笑笑,和老人一起等锅里的水开。
老人说:“我看着陌陌,就像看着自己的亲外孙一样。那孩子乖啊,唉,这世道,怎么还能有这么乖的孩子呢?”
宋剑说:“天性使然吧,陌陌一直这个性格,有时候我都有点愁,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老人眉毛一竖:“你还想拿我外孙怎么办?他现在不是大事小事都听你的?别以为我老得耳朵聋了,你们那点动静……”
宋剑急忙求老人别说了。
陈陌脸皮薄的得像葡萄皮一样,哪能听到这种话。
老人看着宋剑急头白脸的样子,没憋住,噗嗤一乐,说:“水开半天了,你这牛奶还热不热了?”
宋剑无奈地关上火,把牛奶放进热水里烫热了,再倒进干净的被子里,拿到楼上给陈陌喝。
可陈陌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削瘦的身子乱七八糟地裹着睡衣,手指轻轻抓着身下的床单,睡衣下露出一小节细细的腰肢。
宋剑身一口气,放下刚热好的牛奶,给陈陌盖上了被子。
明天一早小孩儿开车,他可以放心守夜了。
梦中的陈陌缩成了很小的一团,软绵绵地低喃:“宋剑……嗯……宋剑……”
宋剑好奇地靠近,想听听陈陌在梦里是怎么说他的。
却听到陈陌软绵绵地嘟囔:“我爸……我爸不喜欢有纹身的男人……你盖起来……盖起来好不好……”
宋剑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纹身。
那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去纹的,中二少年,总喜欢折磨一下自己闲得没事儿干的身心,于是去纹了个中二气息十足的狼头,也没什么意义,没想到却被陈陌惦记到了梦里。
可渐渐的,宋剑却笑不出来了。
他轻轻抚摸着陈陌的头发,把小孩儿脸上的乱发全都拨到耳朵后面去。
陈陌已经没有父亲了。
这个孩子不太喜欢在人前缅怀自己的过去,哪怕在梦里,也不是痛苦的哭喊,而是傻不拉几地嚷嚷几声,我爸不喜欢你怎么办?
这是一个乱七八糟的世界,所有人都是废墟中的流浪者。
可陈陌却永远在渴望着归宿。
这个傻孩子,在傻傻地盼着,宋剑能给他一个永远。
可宋剑自己却也不知道,他的永远到底在哪里。
从基地里带出来的那个对讲机,他一直带在身边,十公里的公共频道也一直开着。
如果……如果……
最坏的结果,如果基地被攻陷了,昔日的兄弟逃亡时来到他附近,向他求救,他会去吗?
如果那个求救的人……是言若明呢?
宋剑深吸一口气,把对讲机随手扔进了旅行袋里,又在衣橱里找了几件衣服路上穿。
还有这个家里储存的电池,高度酒,全部打包带走。
明天一早他们回继续出发,前往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