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茱萸篇(二)

不知春将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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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幼便喜欢在府中的书房厮混,爹爹也从不拦我,他从来不像外头的人那般,只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爹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女子读书明事理,也并非坏事。在爹爹的纵容下,我便看了许多书,也算涉猎甚广。

    建隆三年冬,穆帝崩,新帝继位。爹爹为官清正,只是也如那戏文里书生一般,有时迂腐起来也是不要命的。他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抨击穆帝旧政,谏言新帝改革。

    历朝历代,但凡是要求革新的人,终归都是担了天大的风险的。不出意外,爹爹因言获罪,被贬官职,在家待罪。

    这段时日,是忠棣府最清净的日子,往日里门庭若客,如今也是凄凄凉凉。不过好在,爹爹心下也不计较这些,只多是在房中,精研茶艺,亦或者描绘画本罢了。

    未曾想过,这样的日子里,却邂逅了我这一生也无法忘怀的男子——河阳王周筠生。他的侧影极为好看,像足了戏文里的神仙样的人物,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温文尔雅,却又放荡不羁,如此矛盾的天性,集合在一人身上,却反倒显出他的独特来。

    是的,我必须承认,自打第一眼开始,我便爱上了这个王爷,许是真如彩莲所说,我竟也成了个重色之人,因着这好看的皮囊,有些迷失了自个。

    他是天家贵不可言的王爷,皇帝倚重之人。而我,不过是这府里不起眼的来路不明的大小姐。我们是云泥之别,倘若说我们会发生什么,彼时的我是断断不敢奢求的。

    可是心中的草儿埋下,便如当年丽郡乡下的田野,肆意疯长,又怎么掩饰的住。不自禁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平日里不多话的我,在他面前却是侃侃而谈,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女儿家的心思,倒是暴露无遗。

    佛国寺再相遇,筠生便救了我一命。这恩情伴着道不清的情愫交缠,两人心下,早已是互许了心思的。见他留下的诗,我心中满是狂喜,这感觉妙极了,就好像如云端般轻柔,只一朵并蒂莲,在心中开了花儿。

    自那日起,我便好像害了相思病,总想着何时能再见到筠生。可不曾想,再相见,却是在太师府上。那一刻,我多想告诉他,我对他的思念有多深。可是我不能,也不敢,我们这样的人,似乎终究不是一路人。

    可是他与我万万不同的是,他总会跟着自己心性走,他将我框到了桃花坞,那样的景致叫我想起丽郡乡下的日子,无忧无虑,美如入画。

    当筠生抱着我,告诉我,他有多爱我之时,我心中的血液,一下便沸腾起来了。我爱的人,他也爱我,这世间最美好的事儿莫过于此。桃花坞下,山盟海誓,虎符定情。这一幕,我记了很久很久,即便是在梦中,我仍能感知那时的温热。

    筠生是个有筹谋的人,为了我们能相守,为了能将我明媒正娶进河阳王府。他头一次求了太后,将我带入大明宫中,为的是避开这该死的选秀。进宫的头一夜里,他大胆地翻进了我的闺房之中,我们两人看了一夜的明月,这京师的景致,再也无如这一夜般的别致。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来到桃花坞,我总在想,那时候如果我没有进宫,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也许我们会在此闲云野鹤,泛舟江海寄余生,从此笑傲江湖。可是这世间,最多的便是,没有如果两字……

    李婵被迫远嫁勿洛那日,我心情极其失落,也未曾想到,竟然就这样惹到了皇帝。这后宫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直到入宫以后,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情非得已,言不由衷。

    爹爹陷落了污名里,大哥失踪,吉凶未卜,忠棣府的长女,从此担起了一府的重担,别无他选。

    我不知道,为什么命运将我推到了这样的浪口上,只是有着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也要带着忠棣府活下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想要爹爹保命,唯有委身于皇帝。

    我总是不愿再记起那一日,我想我是伤了筠生的心的,纵使他此生都不再原谅我,我也甘愿备受这心里的煎熬与痛苦。终究是我负了他……

    关海城中,再相遇,却好似恍如隔世。我们曾经这样的相爱,却互相站着,什么也说不出口,这样的锥心之痛,叫我生不如死。就这样远远地站着,只喊一声“筠生”却成了这世间最难的事。

    那几日,我神思恍惚,并非是因着担心被俘的皇帝,而是因为我两什么时候起,竟是这样膈应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扎到我的心口尖,可是我甘愿受着这苦,这苦里有的是他的柔情蜜意,是他的山盟海誓,再多的苦,我也咽得、食得。

    当勿洛蛮人手中的利器,刺向筠生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该是时候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了。只愿此刻死在他怀中,他便是恨我一辈子,也是好的。

    可不曾想,他却也为了救我,失去了一条胳膊。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河阳王,失去了他最终要的右手……可是我多么希望,替他受苦的人是我?

    当得知,他要去东山封地之时,我心下一片空白,他若是走了,我的魂也便没了。皇帝忌惮他,已不是一两日的事儿了,这自古兄弟相争,从来都没有善解过。赶往东山封地,只是皇帝的第一步棋,接下来,什么时候要他性命,只怕是时间问题而已。

    如今我只有一条路走到底,那便是坐上这至尊的皇后之位。如此,我才能守护他,守护忠棣府,在这风雨飘渺中,立于不败之地。

    朝中的党争,与皇权之争愈演愈烈,没有什么人能再置之度外。

    在夹缝中左右逢源,趁机提拔了两位姑表兄弟进京,比起同父异母的兄弟,反而是姑表兄弟更为可靠,这样的势力,才是我往后仰仗生息所在。

    不断地告诫自己,不可糊涂,难得糊涂,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现下我需要的只是个时机,静待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