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省亲(一)

不知春将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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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周昶景欣赏叶之章的文采,喜欢这个开朗聪明、见多识广的榜眼。叶之章书读得多,加上生性滑稽,处事能力可圆滑,可直率。因而皇帝不管说到哪里办事,问的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叶之章都能随即应答,也总能讨得皇帝的欢心。

    没过多少天呢,他就成了周昶景身边必不可缺的人之一了。周昶景尽管一天到晚总是忙于政务,批折子,上早朝,与各路王公大臣在暗地里刀光剑影,忙得不可开交。

    可总归也有闲下来的时候,这时,叶之章就更显出了自己的重要来了。就好似周昶景要和木郡王下个棋、作个诗什么的,叶之章必然就在旁候着。又与公孙展画幅画、张冲之一同垂钓什么的,叶之章也总在陪侍之列。

    再说那忠棣府早早便领了歆贵妃要回府省亲的圣旨,这上上下下昼夜也不得闲,这每一日都是忙着张罗着。

    这才过了月初,宫里便先拍了太监出来,看忠棣府筹备如何了。例如这哪里给贵妃更衣,哪里给贵妃歇脚等等。又亲自查视了这受礼之地,开宴之所,又跟府里的家丁对照了退息的地儿等。还有内务府派了总理太监出来,带了一群小公公,在忠棣府四周设立关防,挡上帷帐。

    因着忠棣府诸人也不识得宫里的礼数,便又有鸿胪寺的人前来,教了如何退,如何跪,乃至进膳时辰等种种礼仪,概不胜数。

    忠棣府外,又有工部侍郎亲自领了人来休憩府院,且将两边街道一应给清了场子,外人也不得出入其间,这江洋大盗蟾儿也因此真困在了忠棣府,当真是出不去,进不得。

    鸿胪寺又领了民间的工匠艺人来,扎些花灯、烟火等物,这一时忠棣府内奎壁辉煌,彩灯照应,可不热闹。

    到了十四日,这府里上上下下,才算是打点妥当,这夜里,府里诸人都是不曾睡下,只睁着眼数这时辰。

    到了十五日一早,天还未亮,李耿及杜氏皆按着朝中赐下的品服,换了一身荣装,诸人皆是梳洗毕,男丁也都整顿好了。

    李耿撑着身子由人扶着到了忠棣府大门外,与杜氏一道在那儿候着。这忠棣府方圆五里的街道,如今早已是用不透光的帷幔挡的结结实实的。

    李威这几日才出了顺天府的天牢,与李原吉两人在街口有些等的不耐烦了。这时,有太监来报,“娘娘还要在宫里陪太后进膳,只怕是还要再过两个时辰才来。”

    杜氏听了便道,“既是如此,老爷便先回房吧,等来通报了,咱们再出来也不迟。”

    李耿连连摇头,“我就在这儿等着娘娘,谁也别劝了。”

    见着李耿不情愿,杜氏只得命人拿了黄花梨木椅来,上头枕了个靠垫。李耿坐在上面,重重地喘了口气。

    须臾,听着外头有马嘶鸣之声,有两列人小跑而来,一列是持着灯笼的太监,另一列是持着花篮的宫女。这时阿德跑到忠棣府前,拍掌道,“来了,来了!”这时大伙知道是贵妃娘娘的凤撵来了。

    只见着前头,有两个红衣侍女缓缓而来,来的正是彩莲与鸳鸯,两人靠着府门边立住了,垂首站着恭候贵妃到来。

    少顷,又闻得丝竹细乐之声,一柄八凤的黄金伞过来,又有太监持着拂尘、锦帕等。再后面乃是一顶硕大的绣金妙纹的凤车,朝这边悠悠行来。

    此时知是贵妃本人尊驾到了,李耿领着府里诸人连忙跪下扣头请安。这时彩莲上前扶起李耿,只杜氏单单跪着,稍显了尴尬。待得凤撵进了大门,方才有人来告,请杜氏与两公子起身来。

    到了中堂前,彩莲与鸳鸯跪请茱萸下撵更衣,此时太监都去了府外候着,又有宫女拿了一应饰物来。这院中早已不似当年那般萧索,只见着各色花灯灼灼,皆系细纱扎成,一看便知出自巧匠之手。中堂前又多挂了一副牌匾,上头写的是“仁人妇德”四字。

    茱萸进了更衣处,换了身金色琉璃挂珠的裙子,一时见这园中百花争鸣,香氛缭绕,处处都是灯火交映,这细乐喧哗之声,说的便是这府里的荣华富贵了。

    茱萸想起当初大雪的日子,老忠在这中堂前受罚的情景。又想起李婵在时,两人在院中嬉戏的光景,一时心下感慨,不胜悲伤。

    再看这中堂以外,池中荷荇凫鹭诸灯,亦皆系螺蚌羽毛做就的,上下争辉,水天焕彩,真当是纸醉金迷之像。想当年,这李耿因言获罪,忠棣府人人避之不及,哪里又想得到如今如此富贵奢华,茱萸心下默默叹了一声,一度落了泪下来。

    李耿见了,也是悲从中来,只是强忍着道,“娘娘当日进了宫,便不曾得见,这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怎就哭哭啼啼起来了,这可万万使不得。”

    杜氏忙上来劝解,“娘娘可莫哭了,这妆都得花了。”

    杜氏一边说着,李原吉与李威忙上前又见了礼。

    茱萸扫视了一番,问道,“应氏怎么不在?”她问的便是李婵生母,如今还在偏院住着,今天这样的事儿,也无人唤她。

    杜氏忙道,“那应氏也无位份,怕是来了要唐突了娘娘,因而未敢让她擅自入内。”

    茱萸冷笑了一声,“是怕唐突了我,还是怕你自个瞧着心烦?”

    杜氏忙跪下道,“娘娘明鉴,真当是碍着规矩,未有圣旨,臣妇也未敢轻举妄动呀。”

    茱萸也不理会,只命着彩莲,速去将应氏请来。

    待得应氏到了,茱萸细细瞧着,这两鬓早早便是花白,面上也都是细细的褶皱,但仍能从面上瞧出李婵的影子来。茱萸忙命着给应氏看座,又让杜氏在在一旁站着也不理会。

    此时又有李原吉与李威等在帘外叩首问安,茱萸只冷冷问了两句客套话,便不再多言。

    李耿含泪道,“这往日田舍之家,粗盐布帛,虽然日子苦一些,可也是得天伦之乐,一家人齐齐整整,看着也好;如今虽是富贵,却只能骨肉分离,为人父者,终究觉得是毫无意趣了。”

    茱萸动然,亦哽咽道,“自入了宫,便日日挂念着爹爹。听闻爹爹昏迷,更是心下焦急,恨不能这病痛,都且往我自个身上来。”

    李原吉亦上前道,“想来,微臣等也是草芥寒门,与那普通的鸠群鸦属也无甚区别,哪里又晓得,今日会有凤鸾之瑞象降临。如今歆贵妃娘娘,上承天恩,下昭祖德,娘娘品行,皆是集合了山川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咱们李家的列祖列宗,也深为娘娘自豪,想来在黄泉之下也是安慰。如今皇上准了娘娘回家省亲,也是天大的恩德,臣等便是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在此遥祝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茱萸听了,心下不住冷笑,这李原吉的一张嘴,还是这般能说会道。只是往日仍在府中之时,他又何曾这样阿谀奉承过,若是少些责骂,倒真是万万求不来的幸事了。

    想及这些,茱萸又道,“你如今既是如此逢迎于本宫,那本宫便再给你传条旨意可好?”

    李原吉一听,以为是有加封的圣谕来了,满面喜色跪地道,”微臣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