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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 纵使后来金乌解释清楚了, 徐乘风也不能心无芥蒂的看待楚寻了。他甚至在想,或许她是猜到了他在试探她, 将计就计, 故意隐藏实力呢?这也不是没可能,因为他本身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典型代表。自小到大, 尤其是进入官场后, 运筹帷幄中被他微笑着“拆吃入腹”的不在少数。因为他总能比别人想的更深,看得也更远。
“算无遗漏徐长风”便是他在北地五年, 辅亲王对他的评价。
可,徐乘风忍不住又想, 若楚寻是心思深沉之人,这次回来别有用心, 那必然会小心谨慎,处处低调, 务求每一步都不会行差踏错,那她为何一回来就在郁府门口闹出那么大动静?虽说人是破云踢伤得不假,但破云最通人性, 楚寻既然能骑得它,那便是获得了它的认可,她若不让它乱动, 它必然是听话的。何苦得罪王家以及他背后的薛家?这么一想, 徐乘风感觉又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
“金乌, 给你趟新差事。”
“别介, 大公子,别让我盯梢郁府,他们家闹鬼。”
徐乘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出息!你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
“小时候被我奶惊着了,我奶跟我讲睡前故事,都是翻墙尸,吊死鬼,我有心理创伤。”
徐乘风懒得跟他废话,“你替我去一趟南疆,给我仔细查一查,楚寻这十年来在郁家本家过的怎样?做过什么?跟哪些人接触过?所有异常务必查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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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经过昨夜一场骚乱,但丝毫不影响郁府的老人家早起劳作。
他们一起床,就“咚咚”敲响了楚寻的房门。
小殷自隔壁屋出来,轻声阻止,“德叔,你作什么这么大早敲寻姐的门?”
德叔道:“细君是郁府的一家之主,府里有事自然要找她商议。”
小殷颇为得意的抬高了下巴,“我们家寻姐大小事都是我包揽,你快跟我说,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别烦我寻姐了。”
德叔正要说话,一股浓郁的销魂味儿随着清风飘了来。
德叔皱着脸,大声喊,“老孙头,别天天浇肥料,秧苗都给你烧死了!”
老孙头耳背的转过头,“啥?你说啥?薛德,你说啥?”
薛德是五岁被买进薛家的,从主姓。
“我叫你别天天浇小粪!”
这次老孙头听明白了,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昨田浇的左边场子,右边场子还没浇。”
小殷气得仰倒,“那你干嘛不一次性浇完,每天都来毒害我们。”
房门吱呀一声自内打开,楚寻捂住鼻子皱着一张脸出来。
薛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挺背,嗓门比先前还大了几分,“今天就把这院子里的秧苗都起了,这里是夫人的院子,又不是农家的菜园子,明儿去花市买些花花草草种上,一家之主要有个一家之主的样!”
楚寻:“……”
小殷却很高兴,附和,“就是!我就没见谁家女主人天天是伴着屎尿味醒的。”
德叔转身拱着手,“夫人,少爷在前厅等您用早膳呢。”
老孙头被撵去了其他院子继续施肥,小殷给楚寻打了水洗漱,不一会瑞婆也来了,拿了梳子在手里要给楚寻梳头。
楚寻的头发黑亮细软又浓密,不过她寻常并不梳发髻,反正不管梳成什么样,她都习惯用一块布将头脸包住,最多扎一条辫子以免头发乱飞刮在脸上痒痒。
瑞婆见楚寻今日又是一身黑,说:“太后赏赐下的料子都是极好的,夫人不若裁几身新衣裳。”
“花花绿绿的我不喜欢,你们自己分了吧。”
瑞婆诧异的抬了眉,“那怎么使得,宫里的东西我们这些下人如何穿得,况且那衣裳料子正衬夫人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我们这些老婆子穿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哦,那给小殷吧。”
小殷面上欢喜,双手乱挥,“寻姐的东西我怎么能乱用,我给你收着。”
瑞婆瞅了小殷一眼,小心翼翼道:“这布匹啊还是要用的,搁得时间长了,败了颜色就可惜了。夫人,你不是还有一个小姑子嘛。”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不穿,下人们不能穿,可以送郁小姐的嘛。
“小姑子?郁黛?”
“正是。”
“她不是在宫里吗?”
瑞婆表情微微一僵,她只当夫人舍不得衣料子,讪讪的嘟囔了一句,“迟早也是要回来的嘛。”
“小殷,你自己留一半,分一半给郁黛。”
瑞婆大喜,连连道谢,“夫人真是好心,谁做了您小姑子真是天大的福气。”同时又看了小殷好几眼,终是忍不住说:“夫人,那布料啥时候给我啊?我先替大小姐收着。”
小殷抢白道:“反正大小姐没回来,我替她收着也一样。”
“不用,不用劳烦小殷小姐了。”
楚寻见瑞婆对小殷的态度有些奇怪,转头看了二人一眼,却又瞧不出哪里不对,说:“小殷,你拿了给瑞婆吧。”
小殷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了屋内唯一的柜子,挑挑拣拣拿出花色鲜艳的布匹。
瑞婆看着她挑拣布匹,心内怪异,按理小姑娘都喜欢花色鲜亮的,她原还当小殷一定会留下好看的花色,将老气点的给郁黛呢,结果恰恰相反。
梳洗完毕,一行三人去了前厅,院子里老孙头已经开始起菜圃里的秧苗了。
瑞婆说了句,“早该起了。大少爷在的时候喜欢竹子,不如回头再种上竹子吧,夫人您看呢?”
楚寻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闻言无所谓道:“随便。”
前厅,郁起垂首站在门外,德叔在他边上一直说着什么,郁起听得连连点头。
三人过来,二人听到动静,同时抬头。
不知为何,郁起在看到她的时候,脸刷的一下红了。
楚寻现下没戴面纱,不过要说她的容貌让郁起害羞了,也不大可能。
之前她在郁府也没有整日戴着面纱,郁起对她态度恭敬,但也没见红过脸啊。
“你为什么脸红?”楚寻直接张口问了。
岂料,郁起的脸更红了,直接红成了熟透的番茄。
德叔频频给他打眼色。
郁起垂在袖子下的手暗暗握紧,“嫂,嫂嫂,我想念书。”
“那你去念啊。”
郁起的一张脸都快涨成猪肝色。
德叔眼看着他家小主子快要暴血了,无奈的接过话,“夫人……”楚寻抓了一个包子在手,掰开,说:“怎么没有肉啊?”
这一桌子的都是些什么?绿豆米粥,搭配几个白面馒头,还有几样自家腌制的小菜。
楚寻看着这一桌子寒酸的菜色,“你们一大早的叫我起来,就让我吃这个?”
郁起的脸不红了,开始转白了,“嫂嫂莫气,都怪郁起没用。”
楚寻的重点不是这个,她昨天在宫里晚饭没吃,当时不饿,洗了个热水澡就睡了,加上夜里又闹了那么一场,今早起来肚子饿得就有些受不住了,还特别想吃肉。
德叔面上也不大好看,他是要面子的人,可是他的脸没有银子撑,这简直太让人难过了。
小殷欢喜的举起手,积极主动的跳出来,道:“寻姐想吃肉馅儿的?我这就给你买。”
“你们都没吃吗?”
德叔没吭声,瑞婆说:“我们都吃过了,小少爷正长身体,要不给他带几个肉的吧。”
楚寻转头冲小殷道:“你再叫上一个人,多买点,哦,顺便把中午的菜也给买了,多买点鸡鸭鱼肉,最近有点馋。”
瑞婆面上克制不住笑开了,德叔脸色稍缓。
一个小丫头突然冲了出来,说:“小殷姐姐,我陪你去!我知道哪里卖的肉包子好吃!他们家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这丫头是瑞婆的孙女,才刚刚七岁,头发干黄,身体瘦弱,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瑞婆呵斥,“欢儿!”
小殷一把拉住欢儿,“走,姐姐给你买糖葫芦去!”转而回头又看向楚寻,“寻姐,我买糖葫芦可以吗?”
“银子不都在你那么,问我作甚?”
二人便手拉手欢欢喜喜的跑走了。
瑞婆在听到楚寻那句“银子不都在你那”神色变幻了下。
楚寻饿的发慌,也不嫌弃了,先吃了碗绿豆粥,等吃了快一半了,才想起来,“郁起,你怎么不过来吃?哦,对了,刚才说到哪了?”
德叔索性也不要这张老脸了,厚着脸皮道:“夫人,少爷在贡学院快结业了,只是这一年的束脩(学费)尚未缴够。原本大小姐每个月都会从宫里托人带银子出来,这俩个月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没见人送来,所以这束脩也就一直拖着。可眼看着少爷都快进太学院了,少爷功课很好,上太学院是板上钉钉的,但要是贡学院的束脩没交足,太学院是不收的。夫人,您看,咱可不能因为银子耽误了少爷的前程啊,请夫人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帮帮少爷。”
楚寻看向德叔,“是不是要很多银子?”太多她也没办法啊。
郁起的头几乎要贴上胸口了。
“嗯,很多,”德叔说完又摇摇头,“对我们说很多,对细君来说不多,”言毕比了五个手指头,又缩回去三个,“原要五十两的,我们断断续续交了大半,现在还差十八两。”
“哦,”楚寻放了心,“待会叫小殷拿给你们。”
瑞婆神色又变了。
楚寻先前就觉得她不对劲了,“瑞婆你怎么这幅表情?怎么了?”
瑞婆犹豫来回,“夫人,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小殷姑娘人不错,勤快,又好相处,可有一点,她看银子看得太紧了,您昨儿不是让她支给我两百两银子补贴家用吗?她,她到现在也没给我。”背后告状这事,瑞婆是第一次干,可古来圣贤都有为五斗米折腰的,她一个老婆子也是被逼无奈了。
“哦?”
正说着,小殷和欢儿一同跑了回来,手里抱着热腾腾的包子,还有肉饼。
这速度!
“寻姐,我把肉包子给你买回来,你先吃着,我这就再去买肉。”
原来她是先买好了包子就火急火燎的跑回来了,小殷对楚寻倒是打心眼的好。
“小殷,昨儿我让你支两百两给瑞婆,你是不是忘了?”
“我没忘,”小殷理所当然道:“您昨儿被太后召去宫里了,我怕出事,宫里的人要是为难您,咱们手里有银子也好跑路。”
德叔和瑞婆面色古怪。
“好了,我现在不用跑路了,你拿几百两银子出来给瑞婆。”
“嗯,好的,”小殷应得爽快,转头冲瑞婆说:“瑞婆,你说你要买什么,需要多少钱,我给你拿。”
这架势是要多少支多少了。
楚寻无奈,“小殷!”
“寻姐,我在。”
“好吧,你先拿出一百两,让少爷将束脩交了。”
“这么贵啊。”
“小殷。”
“好的,我这就去拿。”
“还有,我跟你说过的,给少爷裁几套新衣裳。”楚寻捏了捏额角。
一直沉默不语的郁起表情动了下,瞄了楚寻一眼,轻声道:“大嫂,我不要新衣裳。您,您能不能把裁新衣裳的钱折算给我买笔墨?我,我过几天和同窗要一起办谢师宴,份子钱到,到现在还没给。”后面的话几乎都听不见了。
“夫人!夫人!福王府来人了。”看门的老头大呼小叫跑了过来。
德叔扬声喊,“成何体统!”
他们郁府已经很久没讲过“体统”了。人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时候,其他的一切都变的无足轻重了,可现在郁候细君回来了,德叔觉得,现在有必要将规矩重新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