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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西云在车上颠簸了一整夜, 到了运城后休整了一番。衣裳虽说没有换,但人看起来精神不少。
上午十来点的时候,他就颠颠儿的上了陆宅去做客。谁成想进门以后,陆夫人不在家, 陆小姐也不在家,愣是等到晌午,客人才终于见到主人。
封少帅从椅子上站起来, 兴冲冲的朝着陆沅君迎了上去。但陆小姐开口的第一句话, 不是你好, 也不是来了啊, 而是……
“你有什么爱好?”
突如其来的问题, 让封西云愣了愣神儿,沅君是想要了解他吗?
他微微颔首,想了想,自己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爱好。早先自己在东洋留学的时候,和同窗之间还有些娱乐活动。
归国以后,见了封家老帅那条烂透了的腿, 娱乐场所封西云便一点儿不敢沾了。
要真说爱好……封西云选了几样听起来洋气的活动。
“近来和一位朋友打网球, 是一种海外的运动……”
“喜欢听戏么?”
陆沅君打断了封西云,显然对这项洋气的运动没有多少兴致。
网球和戏曲之间隔着鸿沟, 可既然陆沅君问了, 封西云二话不说就点头。
“喜欢。”
“昨天夜里我碰见了霍克宁, 她约我今儿去戏园子, 正好你来了, 就一起去好了。”
陆沅君放下手里的东西,右手在脖颈上按了按。
脚上的扭伤已经好了,陆小姐又穿起了方跟的小皮鞋,配上到小腿处的旗袍,背影颇有一番风味。
跟军营里臭哄哄的男人们不一样。
以前封西云很不理解自己的父亲,打仗的空隙都要去找姑娘。如今他也一样,即便肩头的军务还多,仍旧连夜赶来了运城。
身为一个新式青年,封西云除了去戏园子找自己捧戏子的爹以外,还真没自己去过。
可陆沅君都说了,封西云觉得去一下也无妨。
喝喝茶,听听戏,顺便问问姓霍的假男人大半夜的见沅君做什么。花花世界里那么多姑娘不够她玩乐的?
听说还在报纸上招聘女秘书,点明了要年轻貌美的。霍克宁这个女人在商业上是有些手段不假,可名声早就坏透了。
以后得跟沅君说说,少和她来往。
陆家新买的车锃光瓦亮停在外头,与封西云那辆首尾相接,按理说自己去就成。
但霍经理倒腾地产,人有钱谱也大,既然做东就亲自派了车来接。
霍家的司机可不像陆宅顾的那位,胆子小还怂。这位是人也机灵,口齿也伶俐,一路上给封西云喝陆沅君介绍着,今儿要去的哪家戏园子,听的是什么戏。
运城比不上口岸和沪上,戏园子的看官虽然不分男女场了,角儿还是分男女班的。
今天这场戏是个全男班,台上台下一个姑娘也没有。
汽车停在了戏园子外头,班主等在门外头,车刚一停下就迎了上来,领着陆沅君和封西云往里头走。
在看到戏台子之前,有一处地界不小的院子,支着木头长凳,还有卖小吃的摊贩,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
班主的脚步没有停,陆沅君他们只是瞟了一眼后就进了里头。
往戏园子里走了走,让封西云不解的是班主没有引着他们上小楼的包厢,而是引到了紧挨着戏台边儿的那张桌上。
霍克宁早就等在了那里,听到动静起身转过来,朝着陆沅君和封西云招了招手。
“这里!”
紧挨着戏台的这一排是雅座,好木头做的桌椅,上头五花八门,小盘儿摆的很齐。
一壶扑鼻香的好茶,干果蜜饯儿,时令的水果切好,黑白两色的瓜子。还有一个小跑着进来的伙计冲上来,拎着一盒点心,气喘吁吁的跟霍克宁说。
“来迟了,对不起。”
今天毕竟是请客,霍克宁也不好怎么罚他,摆摆手赶了他走,颇有绅士风度的给陆沅君拉开了椅子。
“沅君,你坐这儿。”
封西云长腿往前一迈,抢先一步坐了下来,不给霍克宁献殷勤的机会。
穿一身儿男人的衣裳就能做男人的事了?
霍克宁碰了封西云的软钉子,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封少帅真是稀客?”
她邀请的是陆家小姐,为什么封西云也跟着来了?幸亏今儿唱戏的是男班,要是女班封西云就说不清了。
那边封西云和霍克宁两人气氛不大友好,这边陆沅君自己倒不怎么在意,她有手有脚的,一把椅子还是拖的动。
抽出了椅子顺势坐下,戏尚未开场,陆沅君往楼上瞅了一眼,半是调笑的开口。
“包厢要多少钱?”
你霍经理能派汽车来接人,怎么还舍不得掏几个大子儿的包厢费嘛?
霍克宁提起茶壶,起身给陆沅君倒茶。
“来包厢听戏的,要么是城里各家的夫人小姐姨太太,要么就是土匪官家商号的掌柜。”
霍经理唇红齿白,她这长相对与女性来说太过英气,可穿着男装又显阴柔。
“不能见光的人才去包厢。”
放下茶壶后霍克宁收回手,耸了耸肩。
“我正大光明。”
陆沅君闻言和封西云交换了目光,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霍克宁这是话里有话呀……今天这场戏或许真的会是好戏也说不定。
拉弦儿的,打鼓的上了台,戏快开场的时候,园子里坐满了人。本来嗡嗡嗡的吵嚷成了一片,但第一声锣咣的敲响,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今天唱戏的,是个新角儿。”
霍克宁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块银元,在嘴边儿吹了一下,紧接着放到了耳边听响。
封西云和陆沅君双双看向台上,等着霍克宁口中的角儿从帘子后头出来。
而像是要应证霍克宁的花一样,红黄色的帘子掀起来,一个浓妆艳抹的花旦扭着走了出来。
身量也就一米又七的样子,妆后的眉眼娇媚异常,身段儿也浪。可这位花旦身上有股子劲儿,跟女子不一样。
‘她’是个新角儿,十四五的年纪,今天头一次唱主场,新。也是个角儿,刚一亮嗓子,全戏园子的人都被他吊起了情绪,日后定是个能名满天下的角儿。
“芍药花开牡丹放,花红一片……”
叫好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霍克宁把手上的两块银元扔上了台。
银元落地的声音淹没在锣鼓声与唱腔里,但紧接着小楼上包厢的窗户了伸出了一只手,砰的一声巨响,一块银锭子从上头砸了下来。
不偏不倚,砸在了这位花旦的肩上。
银锭子本就重,又是从高处坠下,花旦吃痛一声脚步慌乱起来。底下听戏的可不管他疼不疼,只要一有不称心,就叫起倒好来。
虽然花旦头上插着花,但就算十四五也是个男人,有骨气的。咬着下唇,硬撑着继续往下唱。
陆沅君放下了茶杯,眉头一挑,双臂环在胸前,问向了霍克宁。
“楼上的人是谁啊?”
值得霍经理费这些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