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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她们刚刚松一口气,却发现我竟没死,还被皇帝带回了宫。
我相信她们那时一定是恐慌的,怕我复宠,怕我发现真相。
却不想,从她们的口中,令我知道了真相。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此时我的眼睛终于能洞察那一切。可此时的我重新要面对的,仿佛只剩无尽的萧索孤寂和死亡。
但是,我还不能死,不仅不能死,我还要找出真相,父亲死的真相。我还要报复,那个害死我腹中骨肉的凶手。多少个日子里,我似乎是忘却了那个孩子,只因为它的父亲是皇帝。可是,它毕竟存在过,它也曾是我的希望,带给我短暂的幸福与快乐。我,不会忘。
我不会死,即使苟延残喘,我也要活下去。我还要等待机会回到那后宫之中,解开我所有的困惑,所有的想法,了却所有的旧事。
看着眼前飞雪茫茫,我跟自己说,如今剩下的,是一个契机。
初春的第一缕阳光从残破的后院矮墙上照进来,我终于熬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可是,在这个冬天里,我知道了,比冬天更寒冷的,是人心。
积雪渐渐融化开,我用之前那些瓷碟装了雪水,将一件夏衣撕成一块块帕子,开始慢慢且庄重地擦拭自己的身体。
我重新审视了这大半年来的煎熬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迹,除了肮脏,还有累累的冻伤。当初的如玉雪肌隐藏在了青紫的淤痕之下,可是,只要小心护理,过些时日,还是会恢复过来的。
这期间,我请赵大哥帮忙弄了些治疗冻疮的膏药,又拜托他带些滋润身体的蜜露给我。赵大哥知道我的决心,他自己也希望能够离开这样的地方,便想办法都给了我。
第一枝嫩芽在越过颓墙的树杈上破出,那新鲜的几乎不真实的绿色带给了我无尽的希望。还有鸟,因这里人迹罕至,有很多的鸟在那树枝上搭巢建窝,每日里唧唧喳喳好生热闹。我再不感到孤寂,可是,内心的不甘与愤恨一直啃噬着我,让我在每个夜半醒来时,都感到彻骨的冰冷。
当天空变得如一匹鲜蓝缎子的时候,后院矮墙终因年久失修坍塌下去了一块。那日我坐在院中,听到那“轰”的一声,回头,眼前就出现那波光粼粼的湖水,暮色如浮光掠影淡笼其上,有着缕缕轻柔缥缈的水汽蕴氲
我抬眼看去,水波远远地蔓延开去,水天一线,无边无际。不知为何,我的泪在看到这浩渺的水面后,不由掉落下来。心在剧烈的跳动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涌漫周身。
夜半小心地下到湖中,用白天里摘下的树叶花瓣擦洗自己的身体。水波荡漾间,一轮明月破云而出,洒下清辉点点。我感受着水波温柔的轻抚,好似他温暖的手,环抱着我。不由沉醉。
洗罢将带来的那个竹篮推入水中,看着它越荡越远,嘴角浮起一抹淡若清风的笑容。
竹篮里只有一块素帕,上面一首词。词的本身也许不会震慑人心,但是,那是我咬破手指以血书写其上的,暗红的颜色配上不再净白的素帕,无限悲凉萧索,一如那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我并不期望被沈羲遥本人捡到,只要是哪个宫女太监就好。这词很适合吟唱,只要能传到他的耳中,只要能给他内心一丝的波动,不要让他在那些莺歌燕影中徘徊而将我遗忘,就好。
初春的天总是那么蓝,那么透,我常常一看就是一整天。每天夜里我都去那湖中清洗自己和衣服,再用蜜露滋润身体。逐渐的,衣服上的污垢淡褪下去,肌肤也逐渐的恢复最初的白澈。只是消瘦无法改变,但只要恰当的掩饰,依旧能有不一样的风情。
我并不着急,我依旧在等待,用这些时间,恢复我自己,也在等待一个契机。
那天的云好轻柔,一朵朵棉花般飘在天上。有轻缓的风,时不时地吹拂着我的面颊。我闭了眼感受春天美妙的气息,感受那枝丫间新生的嫩芽的清甜味道,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面上轻抚而过,我一惊睁开眼,一只明艳的蝴蝶样风筝就落在自己的身后,静静地躺在没有修饰的草地上,那么鲜艳夺目,我看见上面用上等的彩釉绘出蝴蝶翅膀上精美的花纹,色泽明亮,质地优良。
可以想见,这风筝的主人,地位也不会低下了。
远远地传来脚步和说话声,是一些女子的声音,口气焦急,却又有傲气。
这口气我太熟悉,它不是妃嫔说话的语气,却一定是得宠妃嫔身边得脸的侍女的口气。
我轻轻一笑,朝着苍天一拜,将自己的面容用轻纱掩了去,捡起那风筝,迅速地隐藏在废弃的宫殿角落中。我静默得站着。心,却跳动个不停。
我感谢苍天,这么快,就给了我一个契机。
脚步声从墙的另一边传来,听来不止一人。接着,破旧半歪斜的大门被推开,两个如春花般的身影从门后闪出,身上鲜亮的衣料与朝气蓬勃的姣好面容,与这样破败的庭院格格不入。
“咦,这里没有人啊。”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带了一点惊讶:“也没有看到那风筝。”
我躲在房门后面,手里紧紧抓着那只风筝,从门缝向外看着。
“这地方,阴气森森的,看着就害怕,还是快回去吧。”一个碧色宫女服饰的女子缩了缩肩膀,胆怯地说。
“那怎么行?这风筝可是皇上御赐给昭容娘娘的,丢了怎么交代啊?娘娘还等着呢。”另一个着天蓝色宫女服的宫女道,语气中颇有不甘,也有强作出的镇定。从她的衣饰与口气上看,该是比碧衫宫女等级高一些的。
“我们去那后面找找吧。没准掉在后面了。”蓝衫女子四下看了看道:“这院子还蛮大的。”
她们说着就朝后院走去,我浅浅一笑,倚在门上,看着她们花骨朵般的身影消失在廊柱后,静静地听,依旧能传来的她们说话的声音。
“惠姐姐,我真怕。这里是冷宫吧?”
“这里才不是冷宫呢。”蓝衫女子刻意压低了说道:“你看看这些雕棂,听说柳妃宫里的都比不上这里呢。”
“那这里是?”碧衫女子疑惑道。
“听说这里是前朝明徽皇帝密妃的宫室。”蓝衫女子的口气里有点点得意。
“密妃?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妖妃?”碧衫女子似十分惊讶。
“是啊,所以自从密妃消失后,这里便被废弃了,都说有妖气呢。”蓝衫女子的口气里也多了点害怕。
“听说明徽帝对那个密妃十分宠爱呢。这里曾经应该很漂亮吧。”碧衫女子道。
“再漂亮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破宫室一间。大家都不敢来。咱们也快点找吧,娘娘还在等我们呢。”蓝衫女子不耐烦道。
“娘娘会不会来啊?”碧衫女子无意道。
“娘娘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别瞎说。”蓝衫女子立刻斥责起来:“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娘娘听到晦气。下次小心点。”
“到底在哪里啊?你看到没?”不久,蓝衫女子的身影再度响起。
“没有啊,这里都没有,湖上面也没有。可是我们眼见着是掉进这院子里的嘛。难道?”碧衫女子说话的声音带了明显的恐惧,有微小的颤音。
“大白天的别瞎说,不会的。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蓝衫女子明显被吓到了。
我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手上紧了紧,可还是没有迈出脚步。因为我知道,这还不是我的契机。
这座废弃的宫殿虽然没有侍卫守卫,门也没有上锁,但是,我不能自己出去,我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身份,正大光明地离开这里。
我看了看手上这只精妙的风筝,看着它上面美丽的花纹在暗室里依旧能反出的五彩流光,我想,如果真的是沈羲遥所赐,那么,她们一定会再回来的。
果然,晌午之后,又有脚步声传来。我靠在门上,看见从那树影婆娑之处,走出一个秀雅端庄的女子。着浅赭色绫罗宽边竹叶裙,天青色鸳鸯玉带飘摆。鬓发如云,桃花满面。
有那么一瞬,只第一眼,我似乎看到了刚入宫的自己。
“娘娘,您慢点,小心”那个叫惠儿的蓝衫宫女 小心地搀扶着这个女子从损坏的台阶上走下来。
“我说主子,这种地方您干吗非要来。这里”
惠儿没有说完,那女子盈盈一笑:“毕竟是三郎亲赐的东西,我怎能弄丢呢?”
三郎我心一震,这应是她对沈羲遥的称呼吧
再看眼前的这个女子,竟是那日里在紫碧山房中紫鹃唤作“怡姐姐”的女子。想来,也是皓月跟我说起过的,如今圣眷最浓的怡昭容了。
心像是被人用力得地了一下,不疼,却是极酸的。像极了未熟的青梅,只轻轻咬一口,便会有不自觉的泪流出。
如今,她应是沈羲遥身边最得宠的女子了。从她充满甜蜜的“三郎”,到脸上掩不去的幸福,无一不说明了这个事实。
“哎呀,雪儿,回来!”惠儿一声惊呼,我顺着她的声音看去,一团雪白颜色冲着我跑来,仔细一瞧,是只白猫。
我心一动,这猫,我是见过也熟悉的。不由再次感怀老天的安排,他并没有弃我于脑后,而是一直在为我铺设着契机。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我蜷缩成一团,紧紧拥着被子,又将所有的稻草都拢到自己身边。可是还是冷,冷得无法入睡,冷得连呵出的气在离开身体的一刹那,便失了温度。四周漆黑一片,窗外却有亮光,那是裹在东北风中的雪花反射出的寒光。风一阵紧似一阵,屋顶有雪花不断落下,不久便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