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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第四章
神女一行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卡尔玛。
热茶和炉火使他的身体开始渐渐变暖。
身体暖和起来后，他的脑子也开始运转起来。
他在洞里看到的那只动物是瑞德雷鼠。
瑞德雷鼠比一般老鼠大三倍左右，是一种有巨大脑袋的红色老鼠，喜欢栖息在地下。
瑞德雷鼠的繁殖时间比一般老鼠的更短，两周便可繁殖出幼崽。
他们为什么会饲养瑞德雷鼠呢？
看来是为了吃肉。
瑞德雷鼠比田鼠干净，肉质也比较鲜美，用来补充蛋白质是最好不过的了。
但问题就在于瑞德雷鼠的食物。
瑞德雷鼠是以小麦为主食的，一只成年瑞德雷鼠的食量相当于一个成年人食量的一半。放任它们繁殖下去的话，恐怕耕地会变得寸草不生。
所以瑞德雷鼠是人人喊打的。
他在牲口棚里看到的瑞德雷鼠至少有上百只。
也就是说，它们在这段时间里，至少已经吃光五十人份的小麦了。
而卡尔玛一直都是按人头给众人分配粮食的。
也就是说，鲁玛教教徒向他多报了五十个人，然后拿多领的粮食喂了这些瑞德雷鼠。
“不，应该不止五十个人。”
瑞德雷鼠的繁殖速度这么快，五十个人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它们吃，看来他们至少谎报了一两百人。
“为什么骗我？”卡尔玛冷冷地问。
这些粮食是他通过跟泰诺兰子爵的骑士战斗才得来的，是他不顾生命危险换来的珍贵粮食。
他舍不得多吃，平时早餐都只喝一杯牛奶。在脸面比性命还重要的贵族世界里，像他这么节省的人真是凤毛麟角。
虽然卡尔玛领地上的民众把卡尔玛看作圣人，但其他领地上的领主却很看不起他，也从来不跟他来往。
他那么辛苦省下来的粮食居然被这些人拿去喂老鼠。
况且，鲁玛教教徒是领土改革的最大受益者。
这些人本来应该对他感恩戴德，可现在却恩将仇报地欺骗了他。
“这是我的主意，请您杀了我吧。”
一个长老跪地磕头，说道。
“是我不顾他们的反对，坚持把瑞德雷鼠带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全都是我的责任。”
其他长老也都一起跪地磕头。
“是我允许大家这样做的，请处死我吧。”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骗我？”卡尔玛强压住怒火问。
一个长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卡尔玛说了。
他们被困在矿山的时候，就已经制订好逃到黑暗森林深处的计划了。
但他们没有考虑到的，就是这个计划单靠他们是完成不了的。
人类是典型的社会性动物，相互适应、相互帮助才能生存下去，反之则生存不了。
一千五百人的村庄的规模已经堪比城市了，但如果没有持续的资源供给，人们是不可能建成村庄的。即使建成了，没有物质交换，村庄里的人也支撑不了多久。
领主批准他们在这里修建村庄，完全是他们计划之外的事情。
所以，虽然他们没有完成那个计划，但早就想好了村庄的修建方案。
他们以前都是怀着修建美好村庄的愿望而艰苦劳作的，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们的进度那么快，正是因为早已有了蓝图。
只是在建粮仓的时候，问题来了。
他们当初在矿山工作，挨饿是家常便饭。如果庄稼严重欠收，他们便以送教徒出去参加献祭来获得粮食，他们甚至吃过教徒的尸体。
久而久之，对食物的执着就成了他们的第二天性。
因此，他们在计划修建村子时，就下定决心要建设粮仓，并在粮仓里装满粮食。
可是小麦要一年后才能收获，所以对他们来说，饲养繁殖能力超强的瑞德雷鼠是一条必走之路。
而且，领地的现状也是他们执着于屯粮的原因之一。
领地处于随时会被卷进战争的不安全状态中。农夫们也都眼红他们的建设进度。连一向开明的布林德和尤斯米娜在和他们一起吃饭时，都会快速吃完然后赶紧离开，显然还是无法完全接受他们。
他们只依靠卡尔玛的话，生活就太艰难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才会饲养瑞德雷鼠的。
“呼……”听完他的解释后，卡尔玛大呼了一口气。
听得出来，他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卡尔玛得出的结论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
“你们知道我有多珍惜这些粮食吗？”
“请赐我们一死！”长老们脸色苍白地一起说道。
卡尔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认同他们的人，而他手里也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
他们却背叛了他。
神女碍于自己的地位不好下跪，但她的脸色同样变得苍白无比。
卡尔玛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闭上了眼睛。
这时，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拿吃的过来，我要边吃边想事情。”
现在真不适合吃东西，但他静不下心想事情的时候反而特别饿。
长老们慌慌张张地从外面端来了食物，用颤抖的手把食物放到卡尔玛面前的桌子上。
卡尔玛无视他们，默默地吃着，然后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字。
“酒。”
长老们赶忙搬来一桶红酒。
在这种跟外界断了联系的寒冬季节里，他们还能找来一桶红酒，简直就是奇迹。
卡尔玛慢慢地饮着酒。
随着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他也冷静下来。
卡尔玛将酒桶里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后，把空酒杯啪地放到桌子上，说：
“别的动物可以继续养，但是瑞德雷鼠不行，全都杀掉。”
“遵命。”神女急忙应道。
“以后，人数上报、饲养牲畜还有收割庄稼等事全得在有人监督的情况下完成。原因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明白了。”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很沉重。
他们心里都明白，卡尔玛已经不再信任他们了。
“我一直是相信长老和神女的。对于你们的欺骗，我虽然很气愤，但也觉得不需要大动肝火。认为自己的东西比别人的东西重要，是人之常情。所以对我来说，我不关心周围领地的人民生活得怎么样，我更在乎自己领地的人民过得好不好。同样，你们当然更看重你们鲁玛教的教徒。”
卡尔玛的语气变得更加冰冷。
“我就当吸取了一个大教训。一个人的品性不代表一群人的品性，一个人知道感恩不代表一群人都知道感恩，毕竟大家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利益。想要应对这样一群人，用信任和善意是行不通的，要用质疑和蛮横的手段来整治他们才行。看来是我对你们太宽容，才导致了这次事件的发生。为了答谢你们给我这个吸取教训的机会，我就放你们一马。”
“多谢领主。”
听了这话的神女和长老们，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卡尔玛的话比惩罚还要可怕。
“我会制定更加完善和严谨的领地制度，不会再给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从今往后，我将对那些明知故犯的人严惩不贷。”
“遵命。”众人黑着脸应道。
卡尔玛看着众人，叹了口气。
“其实，我非常同情你们。但是你们好像并不值得我同情。粮食毕竟是消耗品，储存得再多，终究有被吃完的一天。我很信任你们。通过今天对你们工作情况的视察，我越发信任你们了。如果你们饿肚子，我会坐视不管吗？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但是你们却将一堆消耗品当做最有价值的东西，反而失去了我对你们的信任。你们的目光竟然如此短浅……”
众人面无血色地紧闭着嘴巴。
卡尔玛说得对。
无论他们有多强，背后如果没有政治力量支持，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站稳脚跟就必须战胜整个世界。
可是，他们却为了几个月的粮食，就失去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的信任。
卡尔玛再次开口道：
“在森林里，只有机灵的动物才能活得更久。在人类世界里也一样，善不善良无所谓，人要机灵才能过得更好。人如果不机灵，就得变强，如果无法变强，那至少也要学会狡猾。可是你们居然愚笨到这种地步！”
众人的脸变得好像死尸的脸一般僵硬苍白。
卡尔玛在用狠话拷问他们。
“人们对小猫、小狗这些有用的动物都爱护有加，对狼或狐狸则会赶尽杀绝。你们不当小猫、小狗也就罢了，反而变成诡计多端的狐狸来骗取粮食。我今后该如何对待你们呢？”
众人羞愧难当。
卡尔玛冷着脸继续说：
“从现在开始，我会重新判断你们存在的价值。你们必须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给我看。一旦我觉得你们没什么用了，就会马上把你们遣送回矿山。”
“明白了。”
神女哽咽着回答。
“我会派布林德来管理这里，你们就等他来之后再处理那些瑞德雷鼠吧，允许你们把它们的肉当做粮食存起来。你们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特地把布林德派来吧？”
“因为信不过我们……”
那个长老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紧了脖子，艰难地道。
“没错。不过你们要是还想再犯，一定不要再被我发现了。要是再被我逮到，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卡尔玛冷笑道。
“明白了。”众人呜咽着齐声回答。
随后，卡尔玛将布林德派去管理鲁玛教了。
布林德回来后便去找卡尔玛，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卡尔玛心情复杂地将布林德和尤斯米娜叫到了自己房里，说是三个人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你好像说得太严重了，其实他们这样做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布林德苦笑着说。
“他们做什么了？”尤斯米娜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芒。
卡尔玛苦着脸喝了一口红酒。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去的时候，神女和长老们全都跑到外面来迎接我。”
尤斯米娜听了这话，十分吃惊。
布林德和尤斯米娜在鲁玛教得到的待遇跟卡尔玛完全不一样。他们去鲁玛教的时候，一般只有一两个长老带着一脸不情愿的神女出来迎接他们。
布林德和尤斯米娜看得出长老们并不欢迎他们，所以都是在尴尬的氛围中简单说完公事后就匆匆离开了。
“长老们每杀一只瑞德雷鼠就让我确认一遍。这样十次之后，我觉得腻了，想离开，结果那个石头一样的神女居然不让我走，又拉着我去确认。”布林德说道。
“神女？”尤斯米娜惊讶得张大了嘴。
喝着酒的卡尔玛也有些吃惊。
“你说神女像石头一样？”
“你不知道吗？你可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们敞开心门的人。仔细了解他们的历史，你就会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你了。”
卡尔玛苦笑着说：
“可结果，我还不是被他们欺骗了吗？”
“这也不难理解。我去的时候，还看到他们在拔树根呢。农夫们说什么也不愿意把牛借给他们。话说回来，又有谁是真心信任他们的呢？”布林德说。
尤斯米娜观察着卡尔玛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卡尔玛，如果觉得他们没有用处的时候，你当真要把他们赶回矿山吗？”
“我是那种人吗？我放出那些狠话是为了让他们提高警惕。”
卡尔玛苦涩地说。
如果他能早点对他们放出那些狠话，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神女和长老们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们毕竟是鲁玛教的领头人，总得为教徒们考虑。你就当上了一课吧。”布林德边给卡尔玛的酒杯里倒酒边说道。
因为布林德也有管理雇佣兵团的经验，所以他很能理解一个团队领导者的心理。
卡尔玛苦笑着将布林德倒的酒一饮而尽。
他们正喝着酒，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
“领主，教徒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