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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这姑娘的野性又犯了,说到后边几个字时,胆量忽然肥壮起来,嗓门也亮得特别高。
再一强烈,疯的可就是袁金林了。就见他眼里的痛苦是那样的无法形容,抖动的嘴唇绝难启齿。
这他妈的造孽啊,私生女爱上生父了。说闺女是爸爸的前世情人尚可溯源,说到今生爱恋,这不遭雷劈吗?想着想着,袁金林直觉得荒诞离奇,懊恼至极,他一时无法控制,抬手就甩了赵酒窝一记耳光。
“啪!”
这一巴掌可把赵酒窝抽得不轻。
赵酒窝被打懵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盯着袁金林抖动的嘴唇,她恼也不是,哭也不是,骂也不是,回敬也不是。这时,就见袁金林突然蹲下身去,抱头“呜呜”哭了起来。
赵酒窝如坠五里云雾,一时不知所措,半晌,她也蹲下身去,说道:“你看你,一个大老爷们,平白无故的,你哭啥?是,你打我了,你有些害怕,可我并没要打你呀。这里不是三民乡,不是我的势力范围,你千万别吓成这样?真要吓尿了裤子,我还得帮你洗呢。”
这姑娘说着就想起了当初带的那帮不争气的小混混,心说现在要是有几个陪在身边将会多好,也不让他们前呼后拥强造狗势,起码心烦的时候多了几个出气筒,想骂时骂几句,想打时踢几脚,蛮能释放的。跟面前这个比她大将近二十岁的男人斗气,她有些大不敬啊。想着想着,她就不那么怨恨绿毛小子那几个人了。
“你他妈的还有闲心开玩笑。”
这时袁金林抹净了眼泪,站起身来,然后,伸手轻轻摩挲赵酒窝挨打的半边腮,轻声说道:“对不起,酒窝,我的心情一团糟,可我不该动手打你,我太冲动了,真的对不起。还疼吗?”
赵酒窝审视袁金林揉得血红的眼睛,突然大笑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小时候脑袋是不是被门挤过?时好时坏,蛮吓人的。”说着,她乐得扭了几下屁股,像只小狗撩拨主人拧几下尾巴花。
袁金林将脸一沉,回道:“以后不许说这种脏话,怎么瞧,你都是一个清纯漂亮的姑娘,一定要注意形象。说脏话容易感染,起粉刺,长雀斑,让你变成丑八怪。”
说着说着,袁金林就吓唬起赵酒窝,像是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赵酒窝咯咯而笑,说道:“我清纯?嘻嘻,你现在拉我去一个墙旮旯,到那里,你叫我脱,我立马就脱光。有什么好遮掩的?”
然后,她似有所悟,说道:“哦,说一句‘我爱你’,就把你震懵啦?放心,我赵酒窝在感情上拿得起放得下,你不爱我,我也不勉强,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这姑娘说着痴语。
袁金林见是哄不好也吓不住她,直觉得脑子越来越疼。到这时,他感觉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了,于是,马上改变话题,说道:“傻丫头,咱们赶紧谈正事吧。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要离开这里。傅忆娇迟早会让警察来抓我的。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为什么和你一样,这么恨韩功课吗?等你到了广州,上了火车,我就告诉你。听话,小乖。”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告诉赵酒窝,他不是开玩笑,他是非常较真的。
赵酒窝慢慢敛住了狂放,与袁金林对视,她的脸色渐渐黯淡了下来。
“听话,小乖。”袁金林靠近赵酒窝,又说了一遍。他的慈爱的目光撒落在这个丫头片子俊俏的脸上,无限亲近,这回,再也没有刻意的遮掩。
这话听起来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在赵酒窝儿时的记忆里,母亲谢凤凰这样望着她,靠近她,然后叫她“小乖”。次数很多很多,机械的重复,却是同一份温暖,与跟前这个男人的语调非常相似,几欲重叠。
赵酒窝隐约触摸到一种神圣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她慢慢低下了头。她的眼睛发烫,她哭了,她不想让眼前这个百般呵护她的男人正视她的悲伤。
然而,分手是注定的。
在匆忙而繁乱的人世间,相聚是短暂的,分手才是一种永恒,即便小恶的相聚成善,大善的惜悯终究成空。
等到第二天,赵酒窝到了广州,上了火车以后,她给袁金林打去电话,当然,他们俩的手机卡都不是青屏警方监控的号码。只听赵酒窝说:“袁叔叔,我已经上了车,你也走了吗?不管你到哪里,等你安顿下来,记住,一定给我打电话。袁叔叔,我会想你的。”
这次,赵酒窝改口了,叫起袁金林叔叔。
袁金林没想到这孩子一下子懂事许多,他的心里暖暖的,尽管体内艾滋病毒一直动摇着他的活着的意义。
“我会的,酒窝,车上乱,你补张卧铺吧,还有,钱一定要收好。到那边埋头好好干,不要告诉他们你的真实身份,一定要像哑巴拜年那样,少张嘴,多磕头。”
袁金林再三叮嘱。赵酒窝好像放不下一件事情,说道:“袁叔叔,你昨天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兑现呢,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妈死之前,包括现在我爸都没有你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袁金林听后一愣。
他不由得犹豫起来。他该怎么回答呢,难不成告诉赵酒窝,他是她的亲生父亲?他该给她一个或对或错的背影,还是让背影驮着这个答案进入坟墓,让赵酒窝保留尊严地活着?
“因为,因为我一直把你看成我的女儿。”最后,他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袁金林突然勾起了对谢凤凰的想念。这时的他开始对谢凤凰滋生丝丝感情。虽说赵酒窝的出世给他的生活点缀了零星的污斑,致使爱的玫瑰在他与谢凤凰之间万难浪漫开放,但是,自从接触赵酒窝以后,他慢慢改变了这种看法。他发现这个女孩原来是上天给他的赏赐,比玫瑰更有意义的花朵。所以,谢凤凰即使是一台生育机器,他也应该感激。
穷途末路的袁金林突然感觉对不住谢凤凰,这个时候,他对那个女人的那种特殊的酸痛开始转化成了一种与之交欢时肉体愉悦的回味与依恋,旧情的重温,带着岁月的悲悯。
赵酒窝听说袁金林把她当成女儿,心里一热,迟疑片刻,然后苦笑道:“下次见面,我就认你做干爹吧。干爹,我现在就叫。干爹,干爹……干爹一路顺风,我会一直想念你。”
叫着叫着,赵酒窝不禁热泪盈眶,到这个时候,她的叛逆气质几乎消磨殆尽。
袁金林听得心都碎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此时用在他们父女俩身上,那简直再贴切不过了。
“我也会一直想着你。”袁金林跟着说道。说话时,他也是热泪盈眶,却又不住地微笑。他明白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惘然,心里在说:永远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再见吧,我的孩子!随后,他不禁咬牙切齿,暗自念叨起一连串的名字:韩功课、罗建业、白美妙、陈君寻……
将艾滋病毒传染给傅忆娇,坐等傅忆娇把病毒传染给陈君寻,此等报复,以逸击劳,基本不费吹灰之力。但若传给韩功课,那只是袁金林的一个猜想。他早知道,傅忆娇讨厌韩功课,就像躲避一坨狗屎一样,只是他一厢情愿地生拉硬拽。接下来,他得想办法做掉韩功课,然后,再设法弄死罗建业和白美妙。
他的复仇计划已经拉开序幕了。
人的大恶,有时候真的在于心结的郁积,置于绝境,会让恶念急剧膨胀。
其实,倘若白美妙别把钱看得太重,袁金林也不至于负债累累;倘若罗建业能宽容一点,也不至于袁金林抛弃妻子;倘若陈君寻、韩功课之流多积点阴德,不去破坏别人的家庭,也不至于袁金林那么讨厌妻子傅忆娇;倘若袁金林出逃之前听从傅忆娇的规劝浪子回头,也不至于现在走上了不归路。正因为那么多小善的缺失,才使得袁金林对小恶之人怀着这么大的怨愤。
爱与恨的交缠,是一种别样的风景,金钱的浇注,只会让人类社会堕落的主线更加清晰。
袁金林与赵酒窝的父女诀别是感人的,当初罗建业与罗玉珠的诀别也是感人的,只是离开的方式不同,这让人生的冷色变得不再单一。
此时的陈君寻,已经与罗家搭上了关系,就是因为罗玉珠,那个跟赵酒窝年龄相仿的花季女孩。
罗玉珠死后,罗艳丽找到了陈君寻。那一天,她约陈君寻到青屏中央公园里见的面。在公园西北隅一个僻静的地方,二人站了很久,这个期间,罗艳丽向陈君寻道出了网友“白色”的真实身份。
陈君寻这才知道与他热烈交往自称白色的女人竟然是罗建业的小女儿,比他小一旬还要多的花季少女罗玉珠,近在咫尺。
“她就是白色?!”陈君寻错愕不已。
“她已经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
“走了?”
听说罗玉珠已经离世,陈君寻更是难掩震惊的声色,“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悲怆地问道。
“十多天前。”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啊!那时,她还向我要一身新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好让我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