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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奶奶您说什么呢!”杜蘅还没说话,景懿就先一步冲出来了。他涨红了脸颊,忙不迭解释道:“什么叫与我争论!她是什么身份,怎的就配与我争论了?”他面上作出不屑一顾的轻蔑表情,眼尾的余光却忍不住望向了下面站着的杜蘅。
杜蘅一言不发地垂头等待着,并未回应景懿的目光。
“不是争论,那就是你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人家了?”太后严肃的表情褪下,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带着些无奈:“你呀,就是太任性……好了,继续第三轮比赛吧。”
得了太后的话,第三轮比赛正式开始。
有了太后这一突然发难,那些没有入围的贵女们忍不住在下面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十二皇子殿下果然对她没什么好感吧!哼,活该!”
“我看殿下就一副讨厌她的样子,果然很讨人厌啊这个杜蘅。”
“哈哈,真是大快人心!我就说十二皇子殿下怎么会包庇她啊!”
“可若是殿下真如此讨厌她,那么……那场论儒难不成还真是她赢了?”在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时,众人的议论不由一阵阻滞,但很快就有人七嘴八舌地插嘴道:“她怎么可能赢!”
其他人也随之跟上强行解释:“肯定是使了其他手段罢了!”
“肃静!”台上五名参赛者落座,听着这小声议论,都未说话。太监猛地一敲锣,方才还交相议论的贵女们顿时被吓得噤了声。
“第三轮比赛,题目为‘春’。”只简简单单一个字,还是四大季节中的一个,这题目实在是宽泛得过分了。
另外四位参赛者都绞尽脑汁,只杜蘅一人是提前知道了题目的。这次也算是金手指了吧。毕竟,杜蘅早早地就想好了这第三轮比赛她要绣什么了。
无论在什么朝代,遇到这样的题目时,“装逼”二字都是行得通的。“春”,一个看似简单的题目,却是极难的。更何况这样的绣品还要扯到“意境”二字,若是简单地绣点春花,绣点草长莺飞,绣点随处可见的春景,那便失了这“意境”二字。
所谓装逼如风,常伴吾身。杜蘅在北大做交换生的那段日子里,学习古文后,她对这一点已经充分理解了。
她打算绣的是晚冬初春的景象,草地上仍有冰雪覆盖,溪水依旧被冻着,树枝依旧干枯,却有点点嫩芽将发未发,梅花枝头点点绽放,却已快要衰败。季节交替的这一瞬间——就像是权利的更迭。在那厚重云层之后,却有淡淡的金边渲染,是日出的景象。一只蝴蝶,却从这晚冬里飞了过去,它颜色艳丽,身上还有粼粼金光,它飞向的是初阳,是春天。
杜蘅绣好了自己的绣品之后,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杜棠。杜棠还在聚精会神地处理着细密的针脚,神色认真。
终于这一天还是到了。
与女主的正面对决总有这么一个开始。杜蘅并不是很想抢这些原来属于女主的东西,毕竟他们的目标并不相同,但如今她要走上更高的地方,不得不选择这个节点。
很快,时间结束,五人的绣品被呈上。
其中一人未完全绣完,在时间结束之时她脸色都白了,想也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而另外两人的春景较为普通,虽绣技卓然,却意境普通,已被放置一旁。
最终被皇帝和太后拿在手里的,就是杜蘅与杜棠的两幅绣品。
“朕觉得这副不错,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春日正是春耕农事开始之际,方开垦出来的农田,辛勤劳作的汗水和这初生的嫩芽小苗,正是这春之象征!”果然皇帝手里拿着的,嘴里赞赏的都是杜棠的那一副。
杜棠的绣品以展现初春时节辛勤耕种劳作的景象为主,明里暗里是在捧皇上之贤德,才有今日之繁荣。整副绣品极有生命力,颜色也用的大方得体,两相得宜,同时又有暗示着即将五谷丰登的好含义,怎不让人心生喜爱?
这一点杜蘅早就知道了,不过,她的目的本来也不在皇帝身上。
“哀家倒是觉得这副更佳。”
“哦?竟有如此合母后心意之佳作?那朕可要赏析赏析了。”皇帝微不可见地蹙眉,笑着接过了太后递来的绣品。
“这……仿佛绣的是晚冬时节,似乎与主题并不十分契合。”皇帝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太后嘴里的“更佳”佳在哪儿。
“陛下请看。”太后伸手点在那绣品上,道:“这枯枝上抽出了嫩芽,而这溪水已是将冻未冻之时,颇有春日融融其感。最妙的是这只蝴蝶,在这冷色中唯一一抹亮色,却毫无突兀之感,反而融于整副画面——好一副初春景色图,勃勃生机已从这绣品中透出来了。”
“如此一说,母后洞察力甚于朕哪!这副绣品既然如此得母后心意,那便选定这副了吧。母后欢喜的,自是极好的。”这乞巧节本来就是考验女子手艺的节日,皇帝虽有喜欢的,但也绝不会在这等小事上逆了太后的意思。
既然太后另有喜欢的,那自然是选太后喜欢的便好。更何况,他身为男子,在这方面还没必要金口玉言地点出冠军,太后既开了口,遂了也无妨,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
太后道:“这怎么行。既然陛下这么喜欢手中这副,这自然是要由陛下选中的绣品夺魁,哪有哀家选定之理。”
“朕本就不通此等刺绣之事,对女红一窍不通,哪及得上母后半分。自然是选由母后择定的方才不负此赛。”
“说来,这两幅绣品也是巧,竟然都是杜尹蕴大人家的两位女儿所绣——杜大人还真是有两位好女儿啊。”太后话音刚落,另一边围观赛事的官绅中,杜尹蕴立刻站了出来。
“臣惶恐,谢太后娘娘赞赏。”
那边厢话音刚落,景懿忙不迭跳了出来,皱起眉辩驳道:“奶奶你真是的,杜蘅这副怎么就好了?我看就不怎么好!这杜蘅绣的晚冬景象,严格来说可并不切题。怎么能将这首位给她呢?!我看她这什么破晚冬图就不如这杜大小姐的春耕绣品意境深远、大气!还是该杜大小姐得这第一才是名正言顺。”嘴里说着任性的话,景懿脸上还偏要摆出义正言辞的表情,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懿儿,莫要胡闹,你这话可就是出自私心了。”太后皱眉,训斥了一句。
皇帝也跟着训斥道:“胡闹!景懿!今日可是乞巧大赛,岂容你胡言乱语的!这选定夺魁之人可是多轮考校之后得出,岂是你能置喙的!”连皇帝也板起了脸,道:“你莫要因为私恨,与个女子如此计较,这般小心眼,哪有半分男子气概?成何体统!”眼看着语气是重了些,太后将低垂着头的景懿往身后拉了拉:“陛下也莫要再责怪他,这孩子都是被哀家宠坏了。”
“哪里是母后宠坏,分明是朕太宠他,让他连规矩都忘了!”皇帝瞪了景懿一眼,道:“就依母后所言,朕也认为这副晚冬初春图意境深远,这云层后的阳光势如破竹,想必这春日来临终将破开这冬之严寒,迎来融融春日,实在是好气势。身为女子,却颇有男儿胸襟,实属佳品。”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便这样择定了。”太后点了点头,道:“哀家宣布,夺魁之人为从三品杜尹蕴杜大人之二女,杜蘅。杜棠的春耕绣图屈居第二。这手巧的女子们可都是杜大人家的女儿们,将第一第二都囊括其中,杜大人可真是好福气。”
太后说完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提起道:“陛下,哀家记得往年的乞巧节,这夺魁者都得有封赏,方才懿儿犯浑,平白生了龃龉,惹杜二小姐不快……不若封杜小姐个乡君,也算是弥补一番,当做给她的封赏好了。”
方才有景懿的胡闹在前,若是不给杜蘅点补偿,这满朝文武百官都看着呢,他也不能任由皇子胡闹不给点回应。于是皇帝点了点头,道:“就依太后的意思办。”
太后颁下旨意之后,众位京城的贵女们顿时都傻了眼。她们虽然知道今年这乞巧节重要,但也不知道这……这竟然会能有如此厚重的封赏啊!
那可是乡君!仅次于郡主的乡君啊!那岂不是……以后她们这群人遇见杜蘅都得给她行礼了?!不过是个庶女!竟然爬到她们的头上来了!一想到若是以后遇见,她们还要向她弯下膝盖行礼,众位贵女们心都是塞的。
一想到这儿,她们就气得牙痒痒!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杜蘅!她怎么能这么好运!还能白捡一个乡君的?!
想到以后这庶女杜蘅颐指气使站在她们头顶上的样子,这京城贵女们就像是被戳了气的皮球,一个二个垂头丧气的,神思不属,颇有些萎靡不顿了。
不过听着方才十二皇子的话,众位贵女还是解气的,也不乏自我安慰。
反正杜蘅都已经惹十二皇子讨厌了,也没几天逍遥日子了!想必都是因为这女子牙尖嘴利的,犯了口舌,实在不讨人喜欢。想必是之前在论儒上赢过了十二皇子,让他没了面子,这才惹来十二皇子的厌恶吧。
想到这里,贵女们又舒服了不少。然而,与此同时,众人又不由心下一惊,暗暗猜测道——
难不成这杜蘅真是胜了十二皇子,叫他失了面子,他才会在这乞巧节上故意这般令她难堪?想要让她临门一脚失了这头名,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姐姐夺魁。
若不是因为之前那场论儒输了,丢了他的面子,这十二皇子虽任性,但也不会这般针对一弱女子才是。只怕,之前的论儒杜蘅赢了十有八九是真有其事了。
乞巧节尾声将至。
杜蘅只要等到跪下接旨后,便是杜乡君的身份了,离她名动天下的目的又近了一步。
传太后懿旨的太监在将诏书给杜蘅时,他在她身前轻轻撂下一句。
“太后请您子时到玄武门,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到时自然会有人指引你。”
杜蘅默不作声,只谢恩接过了诏书。
在乞巧节即将散场前夕,杜蘅看见了隔着人潮汹涌站在小巷口的十二皇子景懿,他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一双似月儿般的猫儿眼却直愣愣地盯着她瞧,目光有些苦涩,又有些迟疑。
杜蘅心知肚明他的想法。
她随着人流静静地行走,像是不经意地经过他身边,在即将擦肩而过时,她轻声道。
“谢谢。”
听到这句话,景懿猛地瞪大眼睛转头,却只见她的背影已渐渐随着人潮涌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心中酸楚,更多的却是觉得甜蜜。
那份想全心全意为谁付出的心意,能够被对方发觉,并觉得感激。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好似只要有这个,就够了。
即便将来是咫尺天涯,即便将来要视而不见,即便会因相顾不言而痛苦。
他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