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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照业进了殿, 抬头便往上座的人看去, 她正疲于应付案桌上的一堆折子,眉头深皱, 双肩沉重得像是被人往下按了一寸。他走上前去,拱手拜见。
“免。”她抬起头来, 开门见山的道, “南疆那边情势如何,可有派人去打探?”
“派了,只是山高路远,估计还有半月才能收到消息。”他答道。
瑶光点了点头, 一双秀气的眉头没有一刻彻底放松过, 她拿起手边的一本奏折递出去,高公公接过, 双手奉给宣王。
“黄河到了汛期,南边又决堤了, 哀家属意让庄严去料理此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庄严, 人如其名, 原则强、为人板正,虽失了一些圆滑, 但派他下去与百姓打交道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瑶光点头:“他是你举荐入朝的人, 哀家总要问过你才安心。如此, 就让他去安抚受灾的百姓吧。”
“甚佳。”朱照业道。
两人似乎除了商议朝政以外便再无其他话可说了, 瑶光对此很满意, 撇开他的阴险狡诈背信弃义不说,他实在是得力的能臣,她熟悉政务以来常常是依靠他来理清其中的关系,若非有他,她不知要吃多少亏上多少当。
这一议,便是一个多时辰。到了要用晚膳的时辰了,御膳房的人都向高公公使了好几次眼色,后者都没有找着机会说出口。
瑶光正向朱照业请教完军备的事情,冷不丁地朝外间看去:“天黑了?”
高公公可算找着机会了:“太后娘娘,该用晚膳了。”
“宣王留下来一起用吧。”她站起身了,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说实话,朱照业并不满意她对他的心平气和,若是她能向以往那样对他横眉冷对,他还会觉得她心里是有他的。可现在呢,她认真地和他商议政务,结束后还贴心地留他一起用膳,两人相处得倒真像是君臣了。
他将她们母子推上这位置,可不是为了和她这般心平气和地讨论政事的。
“多谢太后美意,天色尚早,臣还是回家用吧。”他胸口一闷,回绝了。
瑶光诧异,道:“你府内又无夫人等你,你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她还想在晚膳后和他商量如何处理南疆的问题呢。
朱照业心里砰砰一跳,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否在暗示什么?
“对了,之前先帝在时便有意要给你选王妃,后来因着国丧又耽误了,等此次丧期结束后便操办起来吧。趁着这段时间你也可以在京都的贵女中寻摸一番,看有无心仪的,看好了哀家给你赐婚。”瑶光恍然道。
“太后娘娘的心意臣领了,只是罗敷有夫,臣宁愿终身不娶!”他的脸色一下子便垮了下来,方才还和煦的眉眼一下子像是结了霜,漠然地看了她一眼,道,“臣娶妻与否与太后并不干系,若太后没有其他的吩咐,臣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瑶光开口,他拂袖而去,泄露出一股好大的怨气。
瑶光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高公公在一旁努力地缩小自身,生怕被太后逮住。
“你说他在气什么呢?”该来的总会来,瑶光偏头问高公公,“他都三十了,难道不想房中有人伺候吗?”
高公公讪讪一笑:“宣王一向以政事为先,兴许是没有这个心思吧。”这京都谁没有听说过宣王与太后的一段往事呢,自从宣王力主幼帝登基太后听政以来,民间的话本子就全是以这两人为原型的改编,唱的说的演的,花样儿层出不穷,且极为上座呢!
高公公不知太后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反正他倒是觉得宣王对太后挺痴情的,刚才他不是说了,罗敷有夫?这指向的是谁还不明显吗?只是这样的猜测在心里计较一番就罢了,若真是说出口,他怕太后一气拔了他这老舌头哟。
御膳房的人进来了,布上了一桌的好菜等着太后时不时地挑两筷子。
瑶光挑嘴,御膳房的师傅手艺太过板正,没有什么新鲜样儿,也就留不住她这颗心。故而她下了旨,以后凡是她一人用膳就只上三菜一汤,多的也是浪费。
对此,御膳房的师傅很是气馁,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埋没了他这一身好本事。
才刚用完膳,不速之客就来了。
“听说你让礼太妃将大皇子抱回宫养了?”太皇太后一进门就以一副质问的语气说道。
瑶光喝一口清茶,道:“老祖宗坐下说,寿康宫离未央宫不算近,老祖宗有事派人来吩咐一声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亲自来?”
“哼!”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道,“哀家亲自来太后娘娘恐怕都不肯卖脸,更何况指使下面的人来了?恐怕来了也是吃闭门羹吧!”
“老祖宗此话真是折煞孙媳妇了。”瑶光叹气,放下茶盏,“自先帝走了之后,这前后的担子都压在我一人身上,若是有什么地方开罪了老祖宗还请您老人家多多包涵。”
太皇太后挑眉:“那哀家说你将大皇子交与礼太妃抚养有失规矩,你怎么说?”
“请老祖宗指正。”瑶光谦虚的道。
太皇太后抬了抬下巴,总算找到了一丝往日说一不二的气势,她道:“先帝崩逝,你抬了礼嫔的位份,这也没什么,不过都是苦命人。但论资排辈,这大皇子怎么着都该由郑太妃来抚养罢?你却将她交与礼太妃,这岂非说明你不信任郑太妃?”
“可是郑太妃托老祖宗说项的?”瑶光笑道。
太皇太后当然不认:“是哀家看不过去,替她出了这个头。”
“那好,老祖宗面前我也不兜圈子了。按理说,大皇子应由亲近熟悉之人抚养,他失了生母,本就可怜,若将他交与不熟悉的人岂不是更让他难过?礼太妃是潜邸的老人儿,与大皇子也算有情分在的,于照顾之上也会更加细心。再者,郑太妃膝下还有明珠公主,她年岁小,正是需要诸多关怀的时候,若将大皇子交与郑太妃,不免分了她的心,也让她过于操劳了。”瑶光娓娓道来,入情入理,毫无破绽。
太皇太后听了下来,一时也没有反驳的依据,不免心底暗恨瑶光奸诈阴险,明明是担心郑氏膝下有皇子会影响到她儿子的皇位,却东一头西一头地扯这么多出来,实在可恨。
“这么说,你连哀家的面子都不给了?”太皇太后冷下脸,以长辈的威势相逼。
瑶光轻笑:“老祖宗啊,这大皇子是郑太妃属意抚养的,怎么话都是您来说的?这郑太妃若真有心抚养大皇子,不如让她亲自来跟我说,我也听听她非要大皇子去她宫里的理由啊。”
太皇太后一时没有听出她这话里的讥讽,只是抓住了她其中的一句:“你是说,若她亲自来说了,你就肯?”
“若在情在理有何不肯?”瑶光眨眼,一脸无辜,“如今我肩上挑着两头的担子,若有人为我分忧,我高兴来不及呢。”
“当真?”太皇太后脸上终于摆出了笑意。
瑶光笑道:“老祖宗别一个劲儿地要我的话呀,也得问问郑太妃的意思。”
“她定然是愿意的。”太皇太后肯定的道。
瑶光扬唇,有儿子做后台,搁谁谁不乐意?真当她秦瑶光是傻子吗!
入夜,瑶光沐浴完,洗去了一天的疲惫,这才腾出手来看自己的儿子。
他乖巧地躺在乳母的怀里,不哭不闹,圆啾啾地眼睛瞪着瑶光,似乎是在认她是谁。
“来娘亲抱抱。”瑶光伸手从乳母的怀里抱过他,小幅度地摇晃,襁褓里的小人儿立刻舒服地眯上眼,喉咙里发出小声的“咕噜咕噜”,似乎是愉悦至极。
三个月了,他又长大了不少,刚出生时的红皱褪去,露出一张精致可人的脸蛋儿。他更像他的父皇,长相秀气,不掀开下面的小被子还以为是小娘子呢。
“娘娘可别这么说,说多了日后陛下长大了定然要跟娘娘生气的。”小石榴阻止她。
“实话呀。”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亵衣坐在床沿上,头发柔顺地披在脑后,抱着小皇帝的样子慈爱极了,丝毫没有在朝上冷面肃然的模样。
“立儿,娘亲说得对不对?老人说男生女相是有福气的长相,你说呢?”她笑着握着小皇帝的手,勾勾他的手心,逗着他。
小皇帝皱了皱鼻子,浑身在襁褓里扭动一番,不知道有多不满呢。
他才这么小,却承担了社稷黎民的所有期望。看他这弱小的样子,小胳膊小腿儿,轻轻一咬就可以留下印子。
“小石榴,你说他以后会不会怪我?万一他只想做一个逍遥的王爷呢?”瑶光叹气。
小石榴上前,道:“常人求也求不来的东西,陛下怎么会怪您呢?他投到了您的肚子里,想必就是做好了和您一起祸福同担的准备。”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瑶光偏头,笑着看向她。自入宫以来,她们都成长了许多,学会对命运低头,也学会对命运作出反抗,爆脾气的小石榴也会温言细语地劝慰人,潇洒如风的她也会甘愿为了怀中的人放弃逐山涉水的心愿。
“但愿他能如我一般坚强吧。”瑶光俯身低头,温柔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
先帝这一生就是错在太过仁慈了,宽恕了别人却不曾放过自己。但愿他们的孩子能有她这般狠心,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足够狠。
次日上朝,瑶光便点了庄严为钦使,由他南下主理黄河决堤一事,重修堤坝,安抚百姓。
“臣,领旨。”庄严站了出来。
“诸位可还有事上奏?”瑶光问道。
觑视一圈,下方无人应答。
瑶光起身,高公公唱喏:“退朝!”
回了宣室,小石榴仓促地迎了上来,鲜少的一脸慌乱。
“娘娘,郑太妃有孕了!”
瑶光脚下一顿,震惊回视:“有孕?”先帝都没了,这“孕事”从何处而来?
“芳信宫的人来报,说是已诊出三个月的身孕了。”小石榴道。
“那为何之前不报?”瑶光快走几步坐上榻,一脸惊讶,“难不成她认为我会对她的肚子做些什么吗?”
“这个……也是不能排除在外的。”小石榴叹气,“后宫的女子怀孕不易,她有此戒备也是应当的。”
瑶光冷笑:“那这么说来,当日先帝的死因与她是脱不了干系的了?”
小石榴一惊,倒是还忘了这一层。先帝如何死的?不就是吃了那什么松石散吗?
“若这松石散只有萧妃一人用过,那明珠公主在娘胎的时候萧妃就应该不必再给先帝用药了。”小石榴侧头看向要瑶光,“但先帝确实是因食用过量,久积成毒而过世,那么在萧妃之后,应该还有人……”
瑶光闭上眼,她早说了,先帝对谁都仁慈,唯独没有学会对自己仁慈。蛇蝎心肠的女人,他还护着她做什么呢?
“怪不得,怪不得萧妃临死之前要对郑太妃说那番话!”小石榴恍然大悟,激动地看向瑶光,“娘娘,郑太妃一定脱不了干系,谋害先帝,她一定有份儿。”
“嗯。”
“娘娘,您都不准备追究她吗?”见瑶光反应冷淡,小石榴有些不解。
瑶光轻笑一声,带着无尽的无奈:“怎么追究?先帝自己都放过她了。”
“怎么可能……”小石榴惊呼。
瑶光点头,世事无常,就有这么心软的人,兴许是念及郑妃平日对他的陪伴,兴许是为了那极小极小的她会怀孕的几率,所以他及时后来已经想通其中的关窍,却还是对瑶光缄口不言。
他没有说什么饶恕郑妃的话,但他自己的不追究,不就是让瑶光循着他的足迹而去吗?
“放开胸怀想一想,这也是好事,先帝子嗣单薄,她若能生下一儿半女也不枉她进宫一回了。”瑶光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小石榴撅嘴摇头,她家主子这是被先帝传染了啊,何时也这般心慈手软了?当然,她绝不是说她家主子以前心狠手辣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