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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后, 新荷小睡了一会, 由丫头们服侍着起床、梳洗。
顾望舒斜倚在长塌上看书, 见小妻子又穿上午那件水红色的长褙, 便去黄花梨八仙立柜选了丁香色素面褙子, 如意云纹百褶裙,再配上鹅黄色绣梅竹石缀黄紫流苏的荷包。很淡雅的装束。
“换这套吧,很适合你。”顾望舒捏捏小妻子的脸颊。
新荷听话地褪了外衫,道:“四叔, 我待会去外祖母的住处看戏, 你要去吗?”
顾望舒微微一笑:“我约了郑世子,你自己去玩吧。”
宠溺孩子的语气。
新荷点头,接过云朵手里的一对白玉梅花簪在发髻上。左看右看差不多了,她才带着丫头们出门。
戏还没有开场, 「静安堂」里热闹非凡。叶家的几个孙子从国子监回来了,过来给叶老太太请安。二房的叶辰韦、叶辰良、叶辰沛和三房的叶辰皓都在,年纪、身高看着都相差不多, 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
见她进来,叶老太太便拉着她一一介绍。
叶辰皓是叶辰宇的弟弟, 和新荷还算是熟悉, 其余的几人便是陌生的了。听说是二表哥顾阁老的夫人,都纷纷行礼。二表哥在镇国将军府那是神话一般的存在,兄弟几个自小就被耳提面命。二表嫂倒是亲切温柔的, 就是年纪偏小些。
新荷也微笑着和他们说话。
叶辰皓年纪最小, 和叶老太太也亲近, 便凑到前面说话:“……祖母,国子监的饭食难吃死了,一点也没有家里的好吃。什么白菜煮豆腐,清水炖萝卜,一点肉沫都没有……”
“真的哦,我说皓哥儿怎么瘦了。”叶老太太心疼孙子,拉着他的手:“你下次去国子监,我让厨房的小厮一日三餐的给你送饭。”
新荷听得入神,二叔家的扬哥儿如今也在国子监读书,倒没听他抱怨过。随后又笑了,她也不常回新府,就是他有所抱怨也是听不到的。
叶辰皓还没来得及感谢,叶辰良就嘲笑他:“饭食里是没有肉沫,但整盘的火腿炖肘子都进了你的肚子……”
叶老太太一愣:“什么意思?”
叶辰皓瞪他一眼,扭头去和叶老太太低声解释。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叶老太太就被逗的哈哈大笑,先前的事情也就忘了。
前院的婆子进来,说是戏台搭好了,让叶老太太去花厅处选戏。新荷跟在她身后,听兄弟几个斗嘴。
“四哥,你为什么要在祖母面前揭我的短?有何居心?”叶辰皓小声和叶辰良说话。
“什么叫揭短?我是实话实说好不好?”叶辰良理直气壮:“整日里数你的吃食最好,偏还来祖母这里诉苦。”
叶辰皓气结:“谁说的,你带的吃食比我的更好……”
“那是我应该的,谁让你为了买一方砚台把这月的银钱都使了。”叶辰良看他:“我用自己的银钱吃饭,心里踏实、高兴。”
“你……”叶辰皓眉毛一挑,嘴硬道:“我这叫真名士,你不会懂得。”
“呸,你怎么不说自己还假风流啊……小心我去告诉三叔,再让你去刷一个月的马厩。” 叶辰良目不斜视。
“哎哎哎……四哥,四哥……咱们都是嫡亲的堂兄弟,你不能这么作践弟弟不是……”
叶辰韦和叶辰沛相视一笑,两人也没有插话,任由两个弟弟拌嘴。
新荷瞥见他们过了夹道,往花园的方向去了。她觉得这四位堂兄弟的相处方式十分有意思。
一同来看戏的还有叶家的三位儿媳妇,嫡出庶出的几位小姐……郑氏抱着鹏哥儿是最后才到的。
开场戏就很热闹,点的是《杨门女将》,叶老太太看的全神贯注。叶家本来也是功勋世家,世代出武将,她更喜欢看这些。第二场是《四郎探母》,新荷看过好几遍,觉得很没意思了……她想去外面走走,就和叶老太太说了声。
云玲、云朵扶着她的手,穿过回廊,往莲池的方向去。那里有一个八角亭子,位于莲池的中央,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荷叶,风景绝美无比。
“上次奴婢来这边府里找二爷,路经此地,当时满池塘的荷花都盛开了,粉色、白色的都有,很壮观……”云玲笑道。
新荷点头,有些出神。新府也有一个池塘,种满了荷花,只是没有镇国将军府的面积大而已。她又两个多月没回去了,不知道祖母的病情怎么样了。等端午节的时候去给她请安吧,她轻微叹口气。
主仆三人又往前走,听到斜前方的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姑娘,您坐在这里许久了……石板那么凉,得风寒了可如何是好?随奴婢回去吧。”
“不用你管,死活都是我活该的,不和任何人有关系。”
听对话,应该是叶府的哪房小姐。新荷皱了皱眉。镇国将军府家大业大,私底下龌龊的事更不会少了……无论怎么样,她不想管这样的闲事。碰见也是尴尬,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的,撇都撇不开。
新荷抬头示意两个丫头,主仆轻手轻脚的原路折回。
叶容双眼无神地看向天空,泪珠滚滚而下。她不想远嫁……更不想嫁去穷山僻壤的地方,嫁出去后,回来一趟就难了……姨娘在三房又不受父亲的喜爱,她再一走,日子就更艰难了。
小丫头在旁边站着,木呆呆的,也不知道怎么劝说合适。
天上的白云一片片、一层层,变换着各种形状。
「松柏堂」正厅,郑砚和顾望舒相对而坐。黄花梨的四方木桌上摆了一桌酒菜。
“……顾二,我们真的要那么做吗?”
酒过三巡,郑砚问他。
他每次不高兴的时候,都会称呼顾望舒为顾二。
顾望舒低垂着眼,把玩手里的酒杯。突然笑了:“情势逼人强。我们总得想点办法拿回主动权。”
郑砚端着酒杯:“你这是想点办法?!事成了权倾天下,如果败了呢……”
“败了就死无葬身之地。”顾望舒接过话茬,自己又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你怎么敢?小嫂子还怀着你的孩子……叶家满门你都不管不顾吗?那都是人命啊。”郑砚直直地盯着他。
“你以为我不动手,他们的以后就会过的很好,不一定吧。皇上是位什么样的主儿,你我都清楚……冷心善疑,残酷无情。他现在口口声声说我多番救他性命……恩情重如山。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旦有了,照样对我不会手软。你别忘了,宫里还有个丽美人!”
“如果存心去找某人的错处,就算那人什么都不做,也都是错的。”
顾望舒又斟了一杯酒,“既然决定了站在赵家的对立面,那就先下手为强,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
郑砚想了很久,他喝酒喝的脸都红了。心里却透亮的很。郑家和叶家是世交,他和顾望舒又相识多年……在外人的眼里,他们早就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单靠躲避是躲不了的。
“你说吧,这次要怎么办?”郑砚长出一口气。
“锦衣卫的令牌在我手里,这一块不用担心。只是金吾卫?”顾望舒顿了顿:“你想办法添些自己人进去。剩下的京都十卫,去结交他们的头目即可。我会让江慎和柳呈协助你。”
……
觥筹交错间,两人都喝了许多。等郑砚离去后,顾望舒起身往书房走,毫无醉意。
天边的晚霞喷射出灿烂无比的光,书房的墙壁被染成了红色。
顾望舒提笔写下一句诗:一将功成万骨枯。
天麻麻黑的时候,新荷才从叶府回来,最后一场戏为《南柯记》。讲的是一人在梦中功成名就,娶妻美娇娘……醒来后被渡出家、立地成佛的故事。她心里很有感触。茫茫人世间,谁说的清楚活着是真还是假……珍惜当下才最好。
“四叔,你喝酒了?”新荷一迈进西次间,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顾望舒点头,他坐在长塌上,正看簸箩里放着的一双虎头小鞋。胡须绣的活灵活现,很是神气。
新荷吩咐下去,让小厨房煮解酒汤过来。
“有什么烦心事吗?”她跪坐在顾望舒的腿上,去帮他揉太阳穴,四叔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顾望舒定定地瞅着她好一会,道:“没有。”朝堂上的烦心事,他更不可能说给她听了。
新荷低下头亲亲他的额头,和他说今天看的戏曲。
小妻子声音软嚅,有些啰嗦了。他却听得满心柔和。
云朵端解酒汤进来,轻轻地放到长几上便屈身退下了。
“四叔,你喝点吧。”新荷从他腿上下来,把汤吹凉了又递给他。
顾望舒抬手摸了摸小妻子的脸,满是爱怜。
他接过解酒汤,一饮而尽。
新荷很快被他搂进怀里,紧接而来的是急促激烈的吻,还带了秋露白的味道……
外面有小丫头通禀,说是叶老太太房里的桃枝姑娘过来了,给夫人送血燕。新荷挣扎着从顾望舒的怀里出来,把褙子的系带重新系好。抚了抚胸口,看都不敢看顾望舒,挑帘子出去了。
“……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一趟。”新荷让云朵接过血燕,不大自然地和桃枝说话,让人赏她一袋银裸子。
桃枝笑道:“夫人客气了,老太太是看您气色不好,专程让奴婢去库房拿的。”
新荷客套几句,微笑着让她回去给叶老太太带好。
桃枝答应着屈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