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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宜歆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我昨天听阿娘说,你说不定会跟太子表兄定亲。”
苏妧微微笑着看杨宜歆,也不搭腔。
杨宜歆看着苏妧的模样, 更加生气了。少女下巴微扬, 看着苏妧的目光十分挑剔, 她语气骄纵, “不过是个从四品秘书丞的女儿,也不知道是哪里好了。别以为我圣人舅舅跟你父亲随意说了几句话, 你就会真的飞上枝头当凤凰。说不定到最后, 圣人舅舅给太子表兄说亲的时候, 定下来的太子妃不是你呢!”
这话一出, 绿萝和藿香的脸色都变了, 十分想上前为主子说两句话, 然而还不等她们上前, 苏妧就好像是早知道她们的举动一般抬起了手, 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姿势。
手抄游廊上, 两个花样少女相对而立。
春风吹来,花园中的花瓣随之飘了进游廊的木地板上,苏妧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宜歆。
杨宜歆一开始还十分理直气壮,可过了一会儿, 就莫名地心虚起来, 被苏妧盯得心里都发毛。
苏妧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上前一步。
杨宜歆后退一步。
苏妧又上前一步,杨宜歆又后退一步。
你进我退,到最后,杨宜歆不知道后方是台阶,一步踩空。
“县主!”
几道声音响起,然而杨宜歆却没有摔下去,是苏妧拉住了她的手,帮她稳住了重心。
苏妧微笑,好似方才那个咄咄逼人的少女是幻化出来的一般,“万泉县主,请留心脚下。”
杨宜歆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苏妧又说道:“王妃与我说,县主才到花园里玩,让我过来陪着。”
杨宜歆:“呸,谁要你陪!”
话才说出口,身边一个侍女就忍不住拉了拉杨宜歆的衣袖,小声提醒:“县主,您都忘了出门前长公主说的话了么?”
苏妧看着杨宜歆的模样,竟然也不生气,她一直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她就喜欢看着别人气得咬牙切齿,却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杨宜歆一口气正要发作,可侍女的话令她想起出门前母亲的叮嘱,又将那口气噎了下去。大概是她生平头一次这样憋气,憋得脸都红了,模样分外憋屈。
侍女见杨宜歆脾气没有发作,松了一口气,然后客气跟苏妧说道:“苏小娘子,县主先前在花园里玩了一会儿,如今累了,想到偏殿去歇息一会儿。”
苏妧看向杨宜歆,杨宜歆察觉到她的目光,马上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苏妧莞尔,十分随和地说道:“那我就不打扰县主了,我去花园坐一会儿。”
杨宜歆轻哼一声,高高仰着下巴,带着两个侍女走了。
绿萝看着杨宜歆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语气忿忿不平的咕哝,“万泉县主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
苏妧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绿萝一眼,绿萝随即抿着唇低下头去。
不用陪杨宜歆,苏妧慢悠悠地顺着抄手游廊走到花园,她东逛西逛,在花园的东边找了一个幽静的角落,春日的暖阳洒在草地上,草地上有几把藤椅。苏妧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个角度,过去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绿萝和藿香一头雾水,不知道苏妧是要做什么。
藿香:“小娘子,您这是……”
苏妧调整了一下坐姿,自顾自地闭上双眸。
她跟两个侍女说道:“我也有些累,稍微眯一会儿,你们看着,如果有人过来就将我叫醒。”
杨宜歆在做梦。
她梦到了自己五岁的时候,跟着母亲长广长公主到陈王府玩。那时候刚好遇见与孙氏一起到陈王府的苏妧,杨宜歆记得那时候的苏妧明眸皓齿,十分可爱。杨宜歆在公主府里只有两个哥哥,并没有姐妹跟她玩,因此一见到小苏妧,就觉得那真是个可爱的小姐姐。
苏妧比她大了一年又两个月。
那时活泼好动、浑身精力好似永远用不完的杨宜歆追着苏妧,小姐姐长小姐姐短地喊。苏妧态度一开始对她还十分温柔,可后来杨宜歆不知道去哪儿找到了一条绿油油的虫子放到苏妧的掌心,苏妧吓得大声尖叫,惊动了大人。
杨宜歆怕被母亲责罚,先发制人说苏妧小姐姐带她去摘花,不留神摘到了树叶上的虫子。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杨宜歆总觉得苏妧看她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那条恶心的虫子似的,令她心头十分不愉快。她心中不愉快,就想找事。于是,每次跟苏妧见面,都是冷言冷语,想方设法找茬,导致两人的恩怨从当初的那条绿油油的虫子,演变成今天这模样。
杨宜歆眯着之前,在苏妧那里吃瘪了,于是在梦里还在想法设法要找回面子。
在梦里,她看到自己十分威风地站在苏妧面前,苏妧可怜地像只小狗一样在她面前摇尾乞怜。
她正得意着,忽然梦境一变,原本可怜兮兮的苏妧就变成了一个人那么大的绿色毛毛虫,那毛毛虫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万泉,你表里不一的样子真可爱,我可喜欢你了!”
然后,那大得吓人的毛毛虫扑了过去,张开那绿油油的嘴,要亲她。
杨宜歆尖叫一声,瞬间从软塌上坐了起来。
“县主,您怎么了?别怕,您只是在做梦而已!”
杨宜歆想到方才的那个梦,用力摇了摇头,被绿色巨虫亲什么的,太恶心了。
光是想,就浑身寒毛直竖。
杨宜歆打了个战栗,忽然觉得这偏殿阴气森森的。她爬了起来,也不等冬青帮她整理衣服,就跑出了偏殿。
而此时,苏妧也刚打完瞌睡,跟杨宜歆不同,打完瞌睡的苏妧神清气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在不远处守着的绿萝和藿香对视一眼,走了过去,“小娘子,感觉怎样?”
苏妧:“挺好的。”
刚去入梦捉弄了个傲娇的坏脾气小萝莉,可真是神清气爽。
而且,今天又有一个意外的发现,她一直以为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能入梦,原来并不是。
刚才她听到样杨宜歆是去偏殿休息,又想到刚才这小姑娘说话那么不客气的,想着要不试试看能不能入她的梦里,去逗逗她。
原来真的可以,只要对方是在睡着的状态,她好像都可以入梦。
藿香:“小娘子,王妃的宴会快要开始了,您要过去了吗?”
苏妧收了心思,微微颔首,张开手臂让绿萝和藿香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走出花园一角。
还没走到方才路过的抄手游廊,就看到了杨宜歆,前方的杨宜歆见到苏妧,愣了一下,难得不找事,匆匆而过,那表情活像是害怕苏妧去非礼她一样。
绿萝被杨宜歆突如其来的画风惊到,目瞪口呆:“……万泉县主怎么了?”
苏妧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弯着大眼睛笑了起来,语气轻快地说道:“大概是忽然觉得我比她可爱,不想跟我多说话呢。”
绿萝:“……”
藿香:“……”
少女脸上带笑,沿着抄手回廊往前走,正要越过月牙形的拱门走向正殿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因为在月牙门前的银杏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紫色常服的男子。看过去,只见那男子身量颀长,眉宇间还带着少年锐气。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眉目如画。他似乎察觉到苏妧的目光,转头,便与她的目光相迎。
苏妧:“……”
这个男子,是她曾经见过的,那天夜里,她就是入了他的梦,看到他后有雪怪追着杀,前有不知来路的美女要带他走,所以她一时心软出现在他的梦中。然后……就坑了自己。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人,是当今皇太子,李承乾。
苏妧站在了原地,清澈的目光不躲不闪,与李承乾对视着。
然后,她看到李承乾露出了一个笑容,莫名地令苏妧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那个她气得想一巴掌呼他,却没能呼成功的梦。
本来还对真人版李承乾十分惊艳的苏妧,瞬间就生气了,气得莫名其妙,连她自己都摸不着头脑。
他居然还敢这么跟她笑?!
长乐公主抬手掐了掐眉心,语气有些疲惫:“没想到会在永乐园发生这样的事情。”
苏妧:“天有不测风云,更何况人心更难测。万泉如今也无恙,公主不必过于介怀。”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跟苏妧说:“我让人送你回住处?”
苏妧:“我想去看看万泉。”
长乐公主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苏妧一眼。不是她多心,长乐公主其实没少听说苏妧的事情,每次杨宜歆去公主府找她玩,都会说起苏妧。每次杨宜歆说起苏妧的时候,那语气,那神情,都能让长乐公主觉得苏妧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杨宜歆很多钱,否则杨宜歆怎么就盯着她不放?
这两人的感情,其实也没多好吧?
如今已经入夜,苏妧竟然还想去看杨宜歆?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长乐公主没忍住,又多看了苏妧两眼。
苏妧弯着眼睛跟长乐公主解释:“白天的时候,我给万泉用了安神散。我去看看她如今怎样了?若是睡得不□□稳,就再给她加一点分量。”
长乐公主听了,心中狐疑顿消,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激,“今天多亏有你,否则回长安后,我都不知道该要如何向长广姑姑交代。你看过完万泉,便早些歇息。”
略顿,长乐公主又说道:“自从万泉出事回来之后,李蕴便一直在这个院子之中。外面的人进不来,这里面的人我也严令了不许出去。你回住处的时候,若是有人向你问起这个院子中发生的事情——”
苏妧笑着接话:“我知道该怎么做,公主放心。”
长乐公主闻言,笑了笑,“那你去吧。”
苏妧去看杨宜歆,是真的不太放心。当然,说她对杨宜歆多关心,那还不至于,关键是今天是她生平第一次在没有百里夷把关的情况下给人施针用药,安神散那是安神用的其实没什么,但是每个人对这些药物的反应都不一样,万一杨宜歆是个倒霉孩子,就对安神散有特殊反应,睡死了那可怎么办?
虽然有点自己吓自己的成分,苏妧觉得自己还是快点过去看看好了。
到了杨宜歆的房里,李蕴居然也在。
两人见到彼此,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未来的正宫太子妃,以及是过去式的情敌,两人对持,总是有些微妙的感觉。
这么尴尬的场面……苏妧心里默默地诱拐未成年少女芳心的李承乾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端着一副医者仁心的模样,去看了看杨宜歆的情况。一看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杨宜歆的情况好得很。
她默了默,想要进入杨宜歆的梦境看她有没有在做噩梦,然而……无梦。
杨宜歆没有做噩梦,说明情绪已经被安抚好,虽然受到惊吓,但却没有造成太大的阴影。这是好事,苏妧觉得这要归咎于她及时出手,当机立断入了杨宜歆的梦,等杨宜歆醒来之后一点也没耽误时间,大胆地用异想天开的催眠术,让杨宜歆正视白天那段糟心的经历,才令她不再逃避那段不愉快的记忆。
苏妧这么一想,差点没把自己给牛逼坏了。
她心情美滋滋地转身,迎面就碰上了站在前方的李蕴。
李蕴看向杨宜歆,问道:“你会调香,还会医术?”
其实不止,我还会入梦哦。
苏妧照例表示谦虚:“雕虫小技,见笑了。”
李蕴看着苏妧的小脸,神色有些复杂,随即,她的目光落在床上安然入睡的杨宜歆身上,“万泉已经没事了吧?”
“没事,明天醒来,依然会是活蹦乱跳到你觉得她烦的万泉县主。”
李蕴闻言,原本一直挺得跟旗杆一样的腰板,好像微微松弛了一下。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嫌她烦。”
苏妧:“……”
苏妧:“好吧,那就是我嫌她烦。”
李蕴好奇问道:“你既然嫌她烦,为何还帮她?”
苏妧笑着反问:“她将你仰慕太子殿下的事情嚷嚷得人尽皆知,你为何还关心她?”
李蕴顿时变成了一只鹌鹑,闷声不吭。
说起来也是讽刺,她在面对长乐公主的质疑时,纵然不能自证清白,反驳也掷地有声。可面对苏妧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有几分心虚。大概是因为眼前这姑娘不仅是圣人李世民钦点的太子妃人选,更因为她是李承乾所认定的。
李承乾梦中得见佳人,醒来遂作画将梦中人的肖像画出来交给长孙皇后。
至于后来种种,以及苏妧被定为太子妃人选之事,早就被大唐众人绘声绘色地说成了浪漫的天定佳缘。
杨宜歆之事,虽不是她主使,却也因她而起……不止给长乐公主添了麻烦,还惊动了东宫的太子殿下和阿兄。
种种事情交织在一起,豆蔻年华的李蕴心底真是一片凄风苦雨。
苏妧见李蕴不吭声,莞尔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苏娘子,等等。”
李蕴的声音在苏妧身后响起,苏妧脚步一顿。
李蕴低着头,轻声说道:“这趟到永乐园,我是与家中妹妹一起来的。如今尚未回住处,她想必是急坏了,若是可以,希望苏娘子可以替我传个口信,就说我无事,让她——”
说着,她的话略微停顿了下,续道:“安心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妧的错觉,总觉得李蕴的声音随即就带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讽刺之意。
苏妧也没多想,高门大宅深似海,她也没什么好奇心去八卦别人的家事,于是笑着应下,就离开了。
只是苏妧还没回到住处找人去给李蕴的庶妹送口信,就在杨宜歆院子外的大门看到了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孩。她只带了一个婢女,在门口的台阶前来回走,可见是被人挡在了门外的。
她看到苏妧出来,眼前一亮,小步跑上来。
“苏娘子!”
那声音的语气,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救星似的。
领着苏妧出门的冬青轻声提醒,“苏娘子,那是李姑娘的庶妹,李晶。”
苏妧一笑,与李晶说道:“你姐姐与万泉县主很久没见面,先前又有些误会,今日她们冰释前嫌,万泉县主一高兴就将你姐姐留下,两人说是要秉烛夜谈。我临出门前,你姐姐特别叮嘱我转告你,她很好,让你安心。”
李晶神色错愕。
苏妧管杀不管埋,将李蕴的话带给李晶后,就回了住处。回去之后,问了一下绿萝和藿香在外面可有听到贵女们讨论万泉县主和李蕴。
两个贴身侍女摇头,说:“没有。”
没有?
长乐公主的应急能力可算是一绝了,事情虽然没闹大,但人多口杂,能在永乐园瞒得滴水不漏,也是不容易。
绿萝小心翼翼地帮她拆着头上的发髻,问道:“小娘子在想什么呢?”
苏妧随口胡扯,说道:“饿了,我在想明天永乐园里有什么好吃的。”
绿萝:“……”
苏妧看着侍女一脸无语的模样,忍俊不禁,挥手让她和藿香退下。
今天杨宜歆的事情发生得突然,处理起来也棘手,不过晚上去看杨宜歆的时候,和李蕴说了几句话。虽然只是说了几句而已,但总感觉李蕴好像知道什么。
苏妧想着,觉得自己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杨宜歆如何,李蕴如何,都各自有家人庇护,即便是有过错,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苦头。可她反正要练习入梦控制之术,那就到李蕴的梦境看看到底还是美梦还是噩梦。
李蕴的梦很特别,她的梦不像李承乾的梦那么跳脱,也不像是杨宜歆那样总是跟白天经历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李蕴的梦是在一片荒芜之地上,她在其中一个小土丘上待着。周围没有任何陪伴她的东西,她似乎也并不需要人陪。
苏妧心念一动,那片荒芜之地已经缓缓长出了小嫩芽,然后那些嫩芽茁壮成长,变成了参天大树。李蕴见状,目瞪口呆,随即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生机勃勃,又能怎么样?我心已死。”
“你心为何已死?”苏妧出现在李蕴面前。
李蕴看到苏妧,瞪大了眼睛,她眉头一皱,说起话来也十分不客气,“与你何干?靠梦境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喜欢,还将要被册立为太子妃,日后肯定是个祸国妖姬。”
苏妧:“……”
没想到外表柔弱的美少女,梦里没有了外部环境的限制,会这么攻击人。
头一次在梦境里碰了软钉子的苏妧默了默,十分主动地走到李蕴身边拉着她坐在大树下,“妹子,别这样啊。你觉得太子殿下是个宝,可指不定哪天他就会被圣人废了呢?跟着一个废太子,可是要吃苦的。”
李蕴气红了眼,瞪着苏妧,“你胡说!”
苏妧怕自己将人给气醒了,什么都问不到。于是,连忙好声细语地道歉,见李蕴脸色稍微缓和后,再度问道:“你为何说你心已死?”
李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妧:“哦,我就随口问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李蕴:“……”
大概人在梦里的时候,许多事情都不会像是现实那样考虑太多,李蕴看着苏妧那模样,像是要跟她唱反调似的,对方不想听,她就偏要说。
李蕴:“我的心上人不喜欢我,家人非要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如今,就连晶儿也想来害我。”
苏妧:“晶儿?是你的庶妹,李晶?”
李蕴点头。
苏妧忽然想起晚上离开杨宜歆住处时,李蕴说的话。又想起李晶听到李蕴让她转述的话时,脸色错愕。她当时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李晶听到李蕴不回去过夜所以有些惊讶而已。原来还有这一茬,这么说来,其实杨宜歆的事情,跟李蕴有关系?
苏妧:“万泉的事情,跟李晶有关系吗?”
李蕴微微一怔,随即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
相貌秀美的少女眉间带愁,确实惹人怜爱。苏妧感叹似地笑了笑,然后吹了一口气,那口气就随她心意变成了漫天花瓣,李蕴的梦境瞬间就下着花瓣雨,十分唯美。
李蕴仰头看着漫天的花瓣,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伸手接住了其中一片花瓣。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少女,喜欢浪漫而美好的事物,她看着落在手心中的花瓣,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妧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响起——
“小小年纪,就应该鲜衣怒马,敢爱敢恨,你才几岁,就说你心已死。李承乾是长得好看,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这一枝?你刚才说晶儿想害你,是怎么回事?跟今天万泉的事情有关系吗?”
李蕴看着手中的花瓣,偏头,神色狐疑,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事情一般,用不解的语气说道:“怎么会忽然下起了花瓣雨?我应该是在做梦吧?”
苏妧:“……”
然后,苏妧就从李蕴的梦里出来了。
李蕴抬头,“公主想问什么?”
长乐公主打量着她,脸色沉了下去。
“方才公主让两位嬷嬷看着我,不许我离开,难道公主认为万泉这般模样,是我所害吗?”
长乐公主:“万泉小孩子心性,可她到永乐园不知有多少回了,从来没想过要上那座小岛,为何今日会与你一同上去?”
李蕴神色木然,“所以呢?就因为这样,公主认为万泉险遭毒手,是与我有关?”说着,她抬眼,目光不悲不喜地扫过苏妧,然后与长乐公主对视,笑问:“一年前我与太子殿下表明心迹时,被万泉撞破。她年纪小,口无遮拦,弄得人尽皆知。此事确实令我无地自容,但公主若是以为我因此而怀恨在心,等到如今再伺机报复,那公主便错了。我的父亲虽远在并州,但兼任太子左庶子,我的阿兄亦是东宫属官,李蕴再无能,也绝不会令父兄蒙羞。”
苏妧:“……”
她昨晚听藿香和绿萝说了李蕴和李承乾的事情,但却没想到这事情居然还跟杨宜歆有关系。
长乐公主没想到李蕴会直接将她仰慕太子的事情当着苏妧的面说出来,愣了一下。
李蕴神色复杂地笑了笑,“既然公主怀疑我,那我就在这儿陪着万泉。很快,公主便会捉到那加害万泉的人,等万泉醒了之后,她为何会想要上岛,也自见分晓。”
苏妧眨了眨眼,这事情好像是有些复杂。她的好奇心并不是那么强,她本来就是被长乐公主拉来的,能顺手帮了杨宜歆,她自己也十分意外。
这么一想,苏妧反而还更加淡定了些。
长乐公主此时大概也是心情有些乱,并未与李蕴多说,带着苏妧和武珝离开了房间,还叮嘱守在门外的冬青,“看好了县主,若是她再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冬青白着脸,点头,“是 ,公主。”
长乐公主轻叹了一声,与苏妧一同走出院子,身后还跟着武珝小萝莉和几个侍女。
她一边走一边跟苏妧说道:“今天幸好有你在,否则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解决,你怎会懂这些针灸之术?”
长乐公主怎么也没想到苏妧竟然会这些寻常贵女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会调香倒是没什么,姑娘家谁不爱这些花花草草、香喷喷的东西。她只是没想到,苏妧竟然好像还会一点针灸之术。刚才她拿针扎杨宜歆的时候,看手法是一点也不生疏的,平常没少练习。
苏妧与长乐公主穿梭过回廊,方才她们在杨宜歆房中折腾的那么一会儿工夫,外面已经下了蒙蒙细雨,油绿的枝叶被打湿,枝头鲜花包含雨露,分外好看。
苏妧说道:“我先前生了一场大病,是府中的大夫不眠不休费了好几个日夜,才将我从鬼门关带了回来。而我的阿娘年幼时曾摔伤过腿,每到变天之时,腿便疼痛难忍,每次都需要大夫为她针灸才能缓解,我跟着大夫学了一阵子,有时候阿娘的腿疼要是犯了,我也能搭一把手。”
这些事情,长乐公主倒是都有耳闻,她还听说在苏府里的那位老大夫,父亲曾经想将他招进尚药局当太医的,只是那位老大夫性格怪异,又跟苏家好像颇有渊源,所以作罢。
长乐公主本就对苏妧有好感,此时听说苏妧学了一点医术,又对母亲如今孝顺,心中对她的好感又腾腾往上涨。
只是她又想起方才被留在杨宜歆房中的李蕴,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从前她还没下降到长孙家的日子。那时她还住在太极宫的公主院中,因为李震是东宫属官,又因为李绩的缘故,李蕴便常有机会跟着兄长进宫来。长乐公主和李蕴的交情是很好的,只是在李蕴私下见了太子,说不计较名分想要侍奉左右的事情之后,开始生分的。
长乐公主倒是没什么,大概是李蕴的面子会有些过不去。
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不管是太子还是长乐公主,为了李蕴的名声,都下令不许外传。可是他们千算万算,就没想到当时在宫中小住的杨宜歆那天淘气跟城阳捉迷藏的时候,就躲在李承乾和李蕴说话不远处的树丛中。
杨宜歆从小就被长公主惯坏了,做事情随心所欲也不想后果,加之一年前的杨宜歆,比现在更小孩子心性些。她是在听说李蕴要说亲的时候,一时嘴快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天她听到李蕴向李承乾表明心迹的事情说出来的。
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李蕴再镇定,也不可能做到不动声色。在长安这种地方,只有三分真的事情都能传得绘声绘色,更别提是李蕴和李承乾的事情空穴来风,事出有因,即使后来被长乐公主官方辟谣,依然是八卦热点。
长乐公主觉得苏妧肯定也知道这事情,可看她的模样,好像并不在意。
她心里还在琢磨着呢,就听到苏妧说道:“我觉得有问题的不一定是李蕴。”
“李蕴不是那种平时没事喜欢探险的人,到那小岛上,肯定是万泉的主意。只是,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万泉差点被人所害时,李蕴与她在一起。这事情要是传到了长广姑姑那里,李蕴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苏妧:“公主似乎也并不认为是李蕴害了万泉,方才为何——”
“关心则乱,我担心消息没封锁好,走漏风声让长广长公主知道万泉险些被害的事情,若是这般,也不必等什么真相大白,李蕴可能直接就遭殃了。”
长乐公主轻叹了一声,续道:“李蕴从小便时常进入宫中,我了解她。以她的性情,绝不会主动加害万泉的。可在万泉想起那凶徒的模样时,我看到李蕴想要离开,便觉得此事即便与她无关,也必有隐情。”
苏妧倒没什么好不放心的,长乐公主是在皇家长大的人,虽说李世民的后宫在长孙皇后的主持下,井井有条。可毕竟是皇家后院是非之地,各种关系错综复杂,长乐公主身为嫡长女,长孙皇后在她身上花费的心血绝对不少。杨宜歆遇袭之事到底是什么来龙去脉,长乐公主或许一眼就看出端倪了。
苏妧只是在想武珝,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
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想起来,只好试探性地问长乐公主,“公主,我瞧那武家妹妹虽然聪明伶俐,但到底年幼,今日之事,万一她告诉了第三者,岂不是糟糕?”
长乐公主闻言,却笑了起来,“武家妹妹?你说武珝?”
苏妧点头,“嗯。”
长乐公主十分笃定,“放心,她不会。”
“公主这么放心?”
“当然,你可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是谁?”
长乐公主笑睨了苏妧一眼,“我告诉过你的,当今应国公,武士彠。”
苏妧笑道:“没想到应国公的女儿不仅聪明可人,小小年纪,还能临危不乱。”
长乐公主:“武珝这小丫头,别看她年纪小,应国公与夫人教导有方,她比起嫡长女武顺更懂得进退,心中十分有主意的。”
苏妧没有再说话,因为她没什么好说的。她还不到十岁的时候,还要天天被家人逼着去做功课呢。看看人家不到十岁的模样,再想想自己那鸡飞狗跳的童年,苏妧觉得这中间差的距离,就是让当年的她骑上日行千里的骏马狂追,都未必能追得上。
到了晚上的时候,牡丹来报,跟长乐公主说在小岛上意图对李蕴意图不轨的男人找到了。杨宜歆受了惊吓,又被苏妧用了安神散,如今还没醒来。
长乐公主让人将那男人押了上来,男人是魏王府中的侍卫,长乐公主带着女眷到永乐园来赏花,驸马自然也邀请了一些朋友到永乐园来玩,只是男人和女眷的活动范围是分开的,互不干扰。驸马这次来永乐园,魏王也想到城外打猎,所以带了一队侍卫也到了永乐园。
那侍卫自称是李绩的远方亲戚,在魏王府当差。
“我是李长史的远方亲戚,叫徐方。”那面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被绑着双手压到了长乐公主跟前,他脸色惊慌,对着长乐公主连连磕头,“公主,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做的。”
长乐公主坐在室内的上座,冷眼看着那面无可憎的男人,“哦,你说是被人指使,那指使你的人是谁?难道你要告诉我,是李蕴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