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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梁与俞龙戚虎书房论茶,谈及哱拜要马之事。
戚继光闻言后哈哈大笑:“恭喜师兄,贺喜师兄啊。”
俞大猷闻言一愣,说道:“这哱拜要去五千军马,军力大增,与我有何喜事?东阁一向精明,这次如何糊涂了,怎能答应哱拜这等要求?岂不是将来搬砖砸自己脚吗?”
李成梁却说道:“元敬已经猜透其中关键,当初言官弹劾兄长,太岳东阁罢了兄长官位实是形势所逼。而这哱拜得此军马,军力日盛,他本就蒙古之人,与尼堪外兰,东皇徐天波互为同盟,早有不臣之心,日后必然生祸。他与东皇徐天波是结拜兄弟,又结交女真新贵尼堪外兰,他举兵之前,定要徐天波匪出东南,尼堪外兰兵犯辽东,三角之势,以为策应。如今汪直徐海已死,统领东南倭匪的就是徐海之子东皇徐天波。边关一乱,朝廷用人之际,太岳东阁就会以此契机,为兄长官复原职,与元敬南下剿灭倭乱,这才调军马与哱拜。”
俞大猷叹了口气道:“此节为兄自然知晓,只是我官爵复与不复又有何干,而为此竟让万千百姓处于战乱,死伤无数,我于心何忍啊?”
戚继光说道:“师兄心系百姓,真是我等为将之楷模啊。只是这哱拜本就是蒙古降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没这五千军马,日后也必要做乱,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因此到时西北宁夏甘陕,东北辽东,东南沿海三处一同乱了起来,如我等为将者不及时扑灭,更会有万千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我等为臣为将,自然上要与君分忧,下要为百姓护命。到时候师兄镇守浙江福建,小弟领命两广,汝契兄坐镇辽东,西北一线麻禄麻贵领兵宁夏,自可无虞。”
李成梁接道:“此番我正是此意,如今太岳大人主政,我等听命,边疆安宁,天下大定,这些人尚未敢如何,只是日后一旦天下有变,这场浩劫自会应验,这次尼堪外兰阴谋阳谋齐用,败走阿台,乱军杀死觉安昌和塔克世,不过师兄能保全一丝建州觉安昌的血脉,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如今女真三有其二尽归尼堪外兰囊中。如今松儿还年轻莽撞,这些时日还需要师兄,师弟多多教导磨练于他,到时正好是他为国报效,建功立业的时候。”
俞大猷和戚继光两人相视大笑,均说道:“原来这最护短的还是你李汝契,千金茗茶相待绕了这么大圈子,还是为了你的宝贝儿子啊。的确我等王命在身,虽为师伯师父倒是有些疏忽松儿的功课,不过放心,不劳你说,我们年龄都已大了,年轻这一代里面就松儿是最好的苗子,我等自当尽心培养。日后等他成就千秋功业,我等也是功德一场。”
再说李如松从赤哥儿房中退了出去,径直回到自己房中。外面早有下人被吩咐将房门上锁。
李如松只好坐到床边,百无聊赖,一人自怨自艾道:“赤哥儿弟弟家中蒙难,孤身投奔于我李家。我作为兄长,竟然如此行事,弟弟非但不加怪罪,反而父帅前带伤求情,将一揽子缘由都归于自己,李如松啊李如松,你名为伯府少帅,年龄又长了几岁,竟然为一点小事如此对待赤哥儿。这几年饭真是白吃了。”
想到此处,懊悔叠生,伸出手来,左右开弓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而后仰身躺倒在床上,脸上火辣辣的疼方才让自己好受了些,双目望着房梁横木,呆呆发愣,少顷又自言道:“不知道弟弟此时伤势如何?希望不要落下什么隐患,男儿沙场建功立业,如果因此伤了赤哥儿的前程,我罪大焉,唉!这都由我而起,不管了,日后我领兵打仗,也要赤哥儿一同相伴。打仗亲兄弟,以后哪怕一功一劳,都是我兄弟二人一起的得来的,今后我有的赤哥儿都会有。”
想了一阵赤哥儿,又想起秦苍羽来,李如松心说:“今日之事,多亏这个秦苍羽出手相救,等我禁足之后,定要和赤哥儿弟弟一起去白家街登门道谢。而且这秦苍羽也真是个英雄男儿,竟能与师伯的隐龙功相抗,定要和他亲近一下,师父曾言,见英雄不能交臂失之,对,就是这个主意。”他在胡思乱想中,慢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李如松睡了也不知多久,就觉得肚腑一阵阵咕噜声大作,坐起身来,透过窗纸,发现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原来外面早已乌雀东升。李如松是中午用饭,由于一心去接俞大猷,吃的本就不多,下午又一通折腾后就迷迷糊糊睡下,此时肚中早已空空如也。
李如松下了地,用火折子点亮蜡烛,嘴里说道:“今日这狗奴才们竟不来送膳食。”下意识打开房门,想要出去,发觉门外上锁,方才想起自己被禁食一日,禁足三日,又才想起不光门上了锁,就连窗子都从外面上了栓。
当下只好垂头丧气又回到床前坐下,心说:“人是铁饭是钢,这时腹中饥渴,真是难耐。早知如此,午间应该多吃一些了。”
他在房中找了找,只有一壶茶温在碳炉上,并无一点吃的。李如松咬咬牙,抱起茶壶,嘴对嘴咕咚咕咚喝了半壶。他本想罐个水饱,谁知茶水下肚,虽然止了渴,但是肚中越发饥饿,就觉得挠心般难受。
自己只好回到床上,说道:“也不知道是何时辰了,算了。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这都是我自找的。”虽然自己告诉自己,但是肚中饥饿像火一样烧着,他刚刚已经睡过,是被饿醒的,说要再睡谈何容易。
正在床上翻腾,不知如何才能舒服点的时候,只听窗户被轻拍了两下,外面一人轻声问道:“松哥,醒了吗?”
李如松一听,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轻声问道:“是赤弟弟吗?你怎么来了?”
就听外面窗栓一响,窗子开了,赤哥儿左手提了个盒子,耳朵和鼻子都已经冻得通红。不等李如松说话,赤哥儿先把盒子递了进来,然后左手一撑窗棱,右手轻轻扶了一下,就跃入屋中。由于右臂有伤,虽然只是轻轻使力,赤哥儿也不禁疼得哎呦了一声。
李如松赶紧把窗子关了。关切的问道:“弟弟,你右臂有伤,怎地不好好调养,乱跑什么?”
赤哥儿笑笑道:“我身体很好,那点小伤不碍事的。松哥饿坏了吧,我带吃的来了。说着打开盒子,香味瞬间跑了出来,赤哥儿将吃食一件件从食盒里拿出。李如松一看竟然是牛肉炖粉条,小鸡烧蘑菇,香煎豆腐和扒三白四样菜,赤哥儿拿出一个瓷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大盅鹌鹑汤,尚且还冒着热气,还有一大碗白饭,不过却只有一双筷子,一个汤匙。
李如松看到吃的,眼睛都有点发绿,嘴里直咽口水,嘴上却问道:“弟弟,你这是哪里来的?这会什么时辰了,厨房还有饭吗?”
赤哥儿说道:“此时头更已过了。”
李如松说道:“那厨下早已熄火了,你何处弄来吃的?我爹治家如同治军,如果禁食,包括我娘在内合府上下没有一人胆敢违反,如何能有这尚温的菜肴?”
赤哥儿笑着说道:“晌后桐姐姐给我送饭,我吃完后盒子就放到了桌下,后来一通闹腾后,也没人留意。额娘害怕有人叨扰我休息,吩咐其余人不得来我房中,只留小兰姐一人照料。晚上我在房里躺着,额娘和吴先生又来看了一次,说已无大碍,几日伤口就会复原。
白天松哥你被戚先生罚禁食,我想我们两个打了好久,到夜间你肯定饿的不行,肯定没人给你送吃的,人是铁饭是钢,不吃哪能行呢?我就想要给你弄点吃的过来。
因此我就说我食量极大,额娘就让人把饭菜加量,送到房里,等饭送来的时候,我借故说口渴想喝麦茶,骗小兰姐去厨下帮我找寻麦茶。等她走后我就将食盒藏到床下,将中午的食盒放到外屋,躺回床上。
等小兰姐回来我就说吃完了,她也没有起疑。喝了水,我说困了,小兰姐本来要在旁服侍,我说男女授受不亲,而且在建州卫我都是一人睡的,有别人在我睡不着,催着她去了旁屋休息。之后挨了好久,等外面静悄悄的时候,我就拿了食盒,偷偷过来。”
李如松此时看到赤哥儿下身衣襟有个长长的口子,就问道:“弟弟,怎地你的衣服?”
赤哥儿摇摇手说:“不碍事,白天里听妈妈提过你院里有府里唯一的一株大青松,我抹黑往你这院子过来,不熟悉府里的地形,走了半天,谁知走到一处假山处,差点碰上晚上巡查的府兵,我就赶紧躲到假山石后面,等了好一会才敢出来,结果一不留神衣服被石头划破了。到了你这里,见你屋里黑着灯,我以为你睡了,正寻思怎么把吃的给你呢,灯就亮了,我这才敲窗询问。”
赤哥儿说的是轻描淡写,但是李如松心里明白:“那假山是内府和外厅交界处的所在,到我这里足足饶了大半个府邸,在这夜黑寒冬时分,赤哥儿有伤在身,自己又未曾吃得一粒饭米,为了给自己送饭,定是在外面跑了大半个时辰才摸到自己这里,挨到此时,耳鼻都已冻得通红。”想及此处,李如松情不自禁,眼圈发红,口里叫了声弟弟,用手紧紧握住赤哥儿的手,万千话语到了舌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赤哥儿略有些疑惑道:“松哥,你这是何为?难道弟弟又做了错事吗?”
李如松这才说道:“弟弟你我兄弟今日方见真心,哥哥我白日对不住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李如松的亲弟弟,有饭一起吃,有酒一起喝,你我兄弟二人福祸同担。从此后兄弟同心,天地鉴证。”
赤哥儿听闻此话,也是热泪盈出眼眶,二话不说,拉着李如松让其坐到椅子上,然后自己站在李如松跟前,扑通跪倒在地,说道:“赤哥儿蒙罹大难,父母兄弟俱亡,如今世上我能有兄如此相待,虽死今生无憾。
哥哥在上,请受弟弟一拜,从今往后,长兄为父,赤哥儿誓死追随在李如松左右,哥哥若为将帅,我则为哥哥马前小卒,为哥哥牵马坠镫。哥哥若为青松,我则为树下黑土,为哥哥陨首结草。如有违背,天火焚身而死。”
李如松心中感动,赶紧起身相搀。
两人此刻尽释前嫌,是为生死兄弟,抱在一起一会哭一会笑,半天方才止住。
两人都未用饭,此时饥肠辘辘,因为只有一套餐具,李如松拿了筷子,赤哥儿就用汤匙,便你给我加一口菜,我喂你一口汤,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