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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翌日清晨, 轰宅。
在手机响起第一个闹铃音的瞬间,轰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眼身旁那还处于熟睡状态当中的白间,又随意套上一件长袖毛衣, 就摄手摄脚地离开了二人的房间, 往轰宅的训练道场走去。
——这是一个连一丝阳光也并未出现的冬日早晨。
轰焦冻赤脚走在廊道之上,又毫不意外地听见那自道场处传来的挥拳声,从前他无比抗拒的,来自父亲的挥拳训练声——
“霍霍、霍霍”的挥拳声接连不断地从道场内传来, 又引得轰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他一双青灰异色瞳沉默地凝望着那紧闭着的门扉,倾听着那十年如一日、他父亲进行自主锻炼的声音,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涌动着一种说不清的感情。
——毕竟他也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主动前来拜访正在进行训练的父亲的一天。
从小时候被严厉的父亲揍得浑身是伤、到小学的时候被母亲拿滚烫的热水泼了、到后来父亲将母亲关到医院去、把他们一家弄得支离破碎……
他和父亲经历过太多,而各种各样的经历在他身心上形成永不可磨灭的疤痕,而随着年月增长, 他看着自己与父亲身上那些逐渐淡去的伤痕, 一些迟来的理解与情感, 又在父子两人的心中复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是高一进行补考时,他亲口对他说的“要成为他憧憬的和平象征”?还是那之后看见他为了守卫城市、与脑无战斗成重伤?还是那之后,看见他开始以笨拙的方式关心着、修补着他们一家人的关系……他就逐渐认可了母亲口中说的“他也有尝试好好看着他们”的说法。
这几年来, 自大学毕业开始, 他就选择和同学再一次从一无所有开始建立他们的英雄事业, 将那期望着能继承他事务所的父亲高高挂起、避开了一切交杂。
轰焦冻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自己寻找的路上走着看着。
他自以为自己能完全摆脱父亲的影子, 却在这一趟漫长的成长路上, 逐渐明白了父亲的一些想法。
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第二次临时英雄执照考场, 被那个老伯拒绝拯救的时候开始?还是从自己在职场上的体验中?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察觉到了父亲行为上的“不得已”呢……
轰焦冻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这么多年来的经验,让他逐渐明白了这个和他之间血浓于水,却又生疏得没几句话说过的男人——他心中的想法。
“即使我选择了避开你从前所为我建立的一切,自己发展,还是……”
轰一双深邃的眼眸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又在心中暗自叹息:“还是发现了,我其实,一直都在你的守护之下啊。”
……
——所以兜兜转转,他还是来到了这一天。
父子之间隔着一扇薄薄的隔门,而里头安德瓦进行自主训练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下来了,他大汗涔涔,一双青色的眼瞳又缓慢地瞥向隔门上倒映着的那个——他最爱的儿子的身影。
“焦冻,假若有话要说的话,就直接进……”
“不用,维持这个状态就可以了。”轰双手垂在身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甚至看不见安德瓦在里头的身影——但这样也足够了,他只要知道他有听进去,那就可以了。
“你要说什么?”安德瓦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他伸手拿起旁边的毛巾,又擦拭自己脸上淋漓的汗水。
而门的另一侧,轰焦冻听着他那在室内来回踱步的声音,心情有些沉重,他蹙起眉来,又终于把预备已久的台词对他坦诚地说出:
“……老爸,你已经把这里守护得足够久了。”
轰眼中炽热渐渐聚集成一簇强烈的光,虽然面前无人,他一双青灰异色瞳却仿佛看见了那个他曾经多次追随过的宽厚背影——
对,虽然他从小到大都说自己的偶像是欧尔麦特。
但其实,那有多半都是出自于对父亲的叛逆心理啊——因为想要超越他,所以目标欧尔麦特,而会订立这样的目标,是因为他深深明白,即使安德瓦是那样的父亲,他还是无法超越他。
但这件事到了现在,已经不是这样的了。
在上一次的见面,安德瓦的鬓角已经出现了几根不明显的白发了啊——轰焦冻又何尝会不知道呢?
他已经独自守护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以他笨拙的方式。
而今后他不能再让自己的父亲独自一人守护下去了。
想到了这里,轰心中也不再存在一丝犹豫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又鼓起心中的勇气把手放在门的把手上。
“所以,老爸……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轰焦冻半垂眼帘,手又缓缓地从门上滑落:“……你随时可以当回母亲的轰炎司了。”
……
随时可以当回母亲的轰炎司了。
轰炎司——多久没听过的名字呢?
里头站在原地看着轰焦冻在纸门上剪影的安德瓦表情一愣,也是花了好些时间才把儿子想表达的说话意会过来。
意识到儿子特地早起找他单独说话的原因的安德瓦心头一紧,又三步拼两步地走到门边,把趟门一下子打开——与并未有心理准备的轰焦冻对上了视线。
接着,父子两人就用一个慌乱却又理解的眼神平视着对方。
——啊啊,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焦冻已经能做到平视了?
“……真的可以交给你吗?”
——良久,安德瓦听见自己这样问了。
“啊啊,就交给我吧。”轰焦冻表情一双异色瞳中写着不容置疑的真心与认真。
“小姑娘那边,你跟她提过了吗?”安德瓦看着儿子。
“……还没。”轰焦冻握紧了拳头,他直视着父亲的双眼,里头的光芒炽热认真:“但我会守护的,把她,连带着你交给我的一切——一并守护。”
“……”安德瓦表情平静地凝看着自己那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十分可靠成熟的儿子,两人一声不吭地注视对方片刻,又是安德瓦先行妥协:“……好吧。”
轰焦冻嘴角微微勾起。
……而就在两父子把事情说好的时刻,一轮红日又终于从晨雾中跳了出来了。
——在刹那间,那万道霞光又照亮了天边、染红了半边朣朦昏暗的天。
晨雾在日光的照耀下逐渐地褪去,世界也在霎时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
…
数小时过去,轰家饭厅。
对终于把心中犹豫许久的事情处理好、又久违的释放“压力”的轰来说,这是一个让他朝气勃勃的清晨。
两父子心照不宣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至于昨天“折腾”了妻子一把的轰焦冻,也是理所当然地担任起了准备早餐的责任。
……
“……今天怎么是你在弄早饭?而且是泡面??我们的嫂子呢!”待晚起的轰夏雄抱着自己的女儿来到饭厅,看见桌面上清一色的面包和泡面,又一脸嫌弃地望着那穿戴着粉色围裙的轰焦冻。
“……她太累了,暂时起不来。”轰焦冻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的,又不忘蹙眉瞪向自己哥哥:“……跟你说了多少遍,别总是依赖她给你做饭。”
而轰夏雄盯着他看,正要抱怨几句,又忽而听见白间道歉的声音从廊道那边传来:“对对对不起我居然睡过头了……”
白间脸色潮红地出现在门边,而夏雄和焦冻两人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倒是夏雄更快反应过来,他嘴角勾起一个邪邪的笑容,又打趣她:“欸,弟嫂你今天穿的高领毛衣啊,是不是为了遮蔽什么痕……呜哇!”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轰直接冻成了冰柱。
而夏雄自然是不甘示弱的马上使用个性把自己解冻,就和轰焦冻扭打在一起:“你这个不讨喜的弟弟!从前我到底是为什么觉得你可爱的!”
“……那关我什么事。”轰的脸被夏雄揉捏成可怕的表情,而白间注意到桌面那摆放着、焦黑的荷包蛋、泡面、和明显是从街角那家面包店买来的面包,又无奈地笑了。
……原来焦冻替她准备了啊。
虽然卖相是有些抱歉,但他肯定也是相当努力的了。
“……小伯母。”夏雄的女儿也懒得参与爸爸他们的战争,就过来跟家里难得的正常人道早安:“早安。”
“小香菜早安。”白间揉了揉轰香菜的脑袋,又问她:“抱歉,伯母今早没起来给你做早饭,昨天你说想吃的马铃薯色拉是没有了……”
“没关系,小伯母平常辛苦了,香菜能吃上泡面也是很高兴的。”小香菜半垂眼帘,又伸手抱了下白间开口:“……是爸爸不懂事,抱歉。”
轰夏雄:……???
轰焦冻:跟你家女儿学着点。
……
“哎呀,一大早起来就很热闹呢,都把烈贵和烈昭吵醒了哦。”在两个儿子吵架的期间,刚睡醒的轰冷又牵着一对睡眼惺忪的双胞胎款款走来,而白间回头看见两个儿子,又一脸抱歉地跟轰冷道歉:“抱歉,麻烦到妈妈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刚好洗嗽结束经过而已。”轰冷微笑说着,两个双胞胎又迈着不稳的步伐扑到白间的怀里,又眼巴巴地问她:“……妈咪,问了爸爸没有?”
“哦对,还没问呢。”白间点点头应允,昨晚虽然是想问他的,却一不小心成了别的发展,她本来思考要和轰说的事情都泡汤了——就问他能不能带上两个孩子到相泽老师家的聚会。
“……嗯?”轰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儿子,正要开口询问他们母子间发生了什么,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又从门间进来了——
那是终于结束晨练的安德瓦。
在这个发生了不少让他感慨万千的事情的早上,就在他穿着背心、肩上搭着一条围巾、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能吃到好吃早饭的早上……
他从饭桌上看见的却是……
没营养的泡面、暗黑荷包蛋和现买的面包。
……安德瓦脸色一沉。
接着,他又把严厉的视线瞪向始作俑者的,自己的儿子。
“……没出色。”
安德瓦狠狠地评价:“你真是被媳妇宠过头了,居然连一顿像样的早饭都做不来。”
轰焦冻:????
“……你今早跟我说的事情,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好了。”安德瓦心情不佳地转身离去,又留下一脸懵逼的轰焦冻。
轰夏雄:我就说吧,这早餐太抱歉了。
轰冷:哎呀,这个我也同意呢。
轰香菜:(望)
轰双胞胎:……妈咪,爸爸是被爷爷骂了吗?
白间忙地伸手捂住两个儿子的嘴:我我我去给你们两人泡奶喝哟。
轰焦冻觉得非常委屈。
……
…
不过,虽然早上的话是这样说,但轰焦冻最后还是得到了来自安德瓦秘书的邀请,到安德瓦的办公室和他商议事情去了。
而待白间得知安德瓦事务所将要在五年内被轰焦冻接手、轰之前和绿谷合伙办的事务所会由绿谷全盘接手、在这之后轰焦冻会和她一同在事务所内工作、而安德瓦先生也会在数年内退休这些事事,也都是米已成炊了。
白间听得一头雾水——本来前一天晚上她还在担忧着安德瓦和自家老公的事情呢,突然之间这些问题都得到了突破口,真是吓死她了。
不过从安德瓦先生脸上好不容易的放松的表情看来,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退下来”的时机吧。
“安德瓦先生很快也终于能有自己的时间了……心情很好吧?”
给安德瓦买了一份他最爱的葛饼当茶点、给他沏了茶,白间又笑着跟他说道。
“嗯,虽然有些突然……”安德瓦随手捏起一块葛饼,又放在口中咀嚼,实际上,这方面的感想他也懒得发表了——反正白间该是会明白他的感受的,安德瓦转念一想,又把话题说到了另一个点上:“总而言之,这之后焦冻的事情就得拜托你了。”
“欸,拜托什么的!我没这个能力……”白间惊慌地摇头。
“……你可是我亲自带了十几年的弟子,即使这样也说自己没能力,是要在我脸上抹黑吗?”安德瓦严厉地打断她,而白间久违地被他训了,又只好心虚地点点头。
“你说的都对啦……”
白间偏了偏头,只是她的能力和自家老公和老爷比起来,还是差距十万八千丈就是了:“对了,秘书先生让我帮他准备明天的会议呢,我就先离开了……”
而安德瓦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少女脸上的犹豫,她十几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表情又和此刻的她重叠在一起,安德瓦心中一阵怀念,又趁着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再一次鬼使神差地叫住她——
“小姑娘。”
白间身子猛然一僵,离开的脚步又停在办公室的门前——毕竟小姑娘这个称呼啊,已经许多年没听过了。
白间回头看去,又对上安德瓦一双青色的沉静的眼眸,阳光自事务所顶层的落地窗外铺洒进室内,又平静地为安德瓦的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
啊,眼前这个景色怎么叫她感觉万分熟悉的呢?
白间眯了眯眼睛,一些过往的记忆又在此时泛上心头……
【“既然无人愿意接收,那就由我来吧。”】
…
【“不是需要一个让她劳改的地方吗,那就让我的事务所来。”】
…
【“假若不把你教好,那才是该被指责吧。”】
…
【“小姑娘,你的父母确实是不错的英雄。”】
…
【“所以你,今后要做好觉悟了……”】
…
【“……我会让你成为英雄的。”】
……
…
啊啊,她是想起了十三年前,被安德瓦先生亲手接收下来时的事情啊——原来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了呢。
“安德瓦先生?”
白间揉了揉眼睛,又轻轻地唤他,而安德瓦站起身来,又凝看着她,语气柔和——
“……挺直腰杆来,你已经是很棒的英雄了啊。”安德瓦一字一顿地说着,他视线温柔得可以,语气是十足的诚恳。
而白间心脏骤停,又忽而感觉心头一阵热辣滚烫的,叫她热泪盈眶:“安德瓦先生,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早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蠢丫头了。”
而安德瓦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满脸惊讶、眼眶红红的的白发少女,嘴角又缓缓拉开一个无奈又宠溺的弧度:“你怎么又哭了?”
——嘛,大概是他也没想到,这一带,就带了她十三年。
那个在职场体验当中掉失隐形眼镜、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就连英雄网络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笨拙少女……居然就这样在他身边留下了十三年啊。
这十三年间,到底是他把她引导成了英雄,还是她教导他成为一个父亲居多呢?
他已经不得已知了……世界上许多事情,也是不可能分得那么清楚的。
将那个哭成累人的小傻丫头拥进怀里,在这十三年后,他不再嫌弃她的哭相蠢得可以,倒是自己…居然也在她的感染下红了眼眶。
“小姑娘,你说我在这十三年间,有当一个好英雄吗?”安德瓦拍抚着白间毛耸耸的脑袋,又用个疲惫的口吻问道。
“你…不只是好英雄,还是我的好师父、好父亲!”她哭着回答,又搂紧了安德瓦的身躯,不管他会不会推开她,她也肯定不会松手的。
“谢谢你,安德瓦先生……”白间眼泪扑簌簌地落下,逐渐濡湿了安德瓦的英雄服,而即使是这样,两人也没有离开对方怀抱的意思:“谢谢你……”
“……是这样啊。”在白间面前,聆听着她一句又一句带着哭腔的“谢谢”,安德瓦逐渐卸下了所有的严肃和沉稳,逐渐的,他的眼眶也闪烁着泪光——
他仰起头去,又不愿让自己的一点泪水滴下来:“……那我也得感谢,愿意成为我女儿的你啊。”
要不是笨拙的她愿意一直跟随在他的身后,有许多事情他也无法搞懂了吧。
一句谢谢,已经不知道是谁该对谁、该对哪件事说的了。
毕竟因缘,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啊。
但也是到了这么多年后,他们才能理直气壮地说——当初他们彼此有相遇,真是太好了。
在他失去认可小姑娘的英雄身份之前,这些,都是他必须跟她传递的事情啊。
“你已经很厉害了,今后,还会更加出色的吧?”
安德瓦嘴角笑容慈祥,以一个相当肯定的态度说道——
“所以,在我退下来之后,你可不要往我脸上抹黑啊。”
“我笨拙的女儿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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