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蓝白内裤的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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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杉晋助死定了。

    开口答话前,唯有这个念头撞进了胧的脑海。

    “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所以没有向虚大人禀报——”

    他话音未落,男人打开了低矮的牢门,一手搭着顶上的栅栏,弯身钻了进去。身体的记忆不是那么容易被抹去的,虚的动作依然带有松阳优雅从容的仪态。

    “怎么打成这样了。”虚挑起一边眉尖,抓着男人的紫发,把他的脸从地上提起来,“有点眼熟。你觉得呢?”

    胧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回答,却听见长发男人继续低声呢喃着,像在鼓励似的,又带着讥讽:“再好好想想。”

    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依旧被困在某个虚无空间里,黑沼裹着松阳的双腿,连该往哪个方向前进都不清楚。他原以为这里是他们的精神空间,直到他的左眼看见黑沼上方无数的光点和漂游物。

    这里是“未成形”之物的场所,介于光脉和现实之间。属于“光脉之主”的躯壳只有一个,抢不到的人,只能作为最原始的虫的形态存在着。

    尽管紫发男人脸上全是血污,半张脸都被凌乱的绷带遮盖,松阳还是从对方的五官轮廓上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辨认清楚的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晋助?!

    “哦。”虚笑了,“我也想起来了。”

    ……晋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可是外人绝不可能进入的天照院奈落总部!

    松阳对高杉的记忆,依然停留在对方乖巧的少年时期。

    不知道在暴打银时和小太郎的时候是否会有另一副面孔,但是对方背着小手跟在自己身后,像个小大人一样说着“松阳老师伤势未愈请好好休息”“松阳老师晚间请早些回到私塾”“松阳老师请不要把蛋壳丢进粥里”的模样,会让他有种恨不得把对方拢进怀里拼命揉头发的冲动。

    松阳把少年从高杉家强行带走的时候,还以为他会想家,不顾银时跳脚,抱着被子跑到典子小姐家陪他睡。少年一如既往地不抗拒他接近,只是反过来安慰他:“老师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因为真的太乖巧了,在对三人组的未来臆想中,松阳才会以为他可能是最早选择安家的那个人。银时太吊儿郎当,小太郎心怀天下,如果晋助安定下来的话,另外两个人会经常到他家蹭饭,闹得人家不得安生的吧。

    ——可是到头来,依然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而已。

    虚回头问胧:“这个人什么罪名?”

    “攘夷逆党,收押在此是——”

    “我可以杀掉他吗?”

    “审讯这个男人,是幕府的意思。”胧最后挣扎,“就算要杀人,也请由属下代劳。不需要为了这种小辈脏了虚大人的手——”

    虚轻声笑了,很轻蔑地。“幕府?”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刀,血红瞳孔缩小,声线一瞬间嘶哑下去。

    “——睁大眼睛看好了。”

    第一次被夺回这具躯壳的主导权,就是在即将对这个小破孩子下杀手的时候。

    那时他还不如现在这样强大且稳定,被松阳这种初出茅庐的家伙摆了一道,傲气如他,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但是今时再不同往日。

    意识深处,他听见松阳的嘶喊声。对方从一开始阻止他,到骂他,到了最后只能求他,一遍一遍地,语无伦次,发音混乱。对于那个温和从容的教师而言,这已经是快要发疯的程度。

    他知道对方哭了。

    这倒真是很难得。如果不是要先杀了这个小崽子,他真想好好看看松阳哭泣的模样。

    (有什么意义呢?)

    他和松阳之间最难互相理解的隔阂。

    (人类的寿命于我们而言,不过一次眨眼罢了。)

    刀尖破开男人虚弱的胸骨,一寸寸往下压进去。

    然后虚感觉气管被从后捏住。

    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胧胆大包天,但是下一秒他就知道不可能。没有人能毫无预警地靠近他。

    他慢条斯理的,顺着捏住喉管的手一路沿着手臂往后摸,在对方捏紧的一瞬间,五指成爪,深深插`入了对方肩胛的位置。

    身后的人消失了。

    对方鬼魅似的再次贴至面前时,虚看清了松阳妖异的红瞳。

    (这是怎么了呢?)

    虚轻声笑了起来。

    (终于厌倦扮演圣人的游戏了?)

    十二代天照院首领跟初代虚相比起来,最大的区别,大概在于他绝不是个战场话痨。本来就是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拿起刀时眼中就只有任务目标,一句废话都懒得多说。

    摒弃所有温柔记忆,摒弃人类之心。

    谁的声音告诉他,虚是比他更接近生物本能的存在。太温柔的话,这场硬仗他赢不了。

    (胧——)

    他曾经竭尽全力地往山下跑,想去救那个为了他自我牺牲的孩童。

    心里知道来不及了,但身体还在狂奔。双腿沉重到几乎抬不起来。

    刀尖刺入紫发男人的胸口那一瞬,又一次在幻象里看见了在下山路上绝望狂奔的自己。

    神明从来不会听一头恶鬼的祈愿。所以鬼要救人,只能靠自己竭尽全力地伸出手去,像真正的厉鬼一样斗争。

    (——滚出去。)

    松阳敛着红瞳发狠道,右手从虚的胸口当胸而过。

    虚挑了一下眉尖,低头望了望自己胸口的大洞。似乎对松阳能下此狠手,感觉挺讶异似的。

    (也行。)

    留下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他的身形慢慢遁去了踪迹。黑漆漆的沼泽变成一片虚影,最终变成同样黑漆漆的牢房。

    松阳睁开眼睛,自己手里握着一把武`士刀,刀尖的一小部分扎进了地上男人的胸腔里。当他低下红瞳时,男人睁开狭长的独眼望向他,内里是一片深草碧绿。

    他该庆幸虚还保留着戴面具的习惯。在他蹲下来一手按住男人胸口,一手小心翼翼把半截刀尖往外拔时,男人抑制不住咳出了大量鲜血来。

    尽管身体状况如此糟糕,高杉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自己脸上,带着某种自己完全陌生的凛冽狂气。

    想冲上去就一个暴锤把这人砸进地里——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熊呢?

    但是不行。

    作为天照院首领的自己很清楚,手里握着如此可怕的重兵,幕府一直都有在总部布下铺天盖地的耳目,核心成员的出格举动会被监视的忍者们上报。

    因为这点,当他在任十二代目的时候,就连出逃前也未曾跟胧透漏过一丝风声,而是好整以暇地在外面等着胧来抓他,然后顺利把人拐走。

    他不知道虚出现后都做了什么,但是现在幕府对曾经叛逃的首领一定注意到了极点,被他特殊对待的囚犯,想都不用想会有什么下场。

    现在刀在他手里,只要他愿意,想把晋助硬抢出去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晋助的伤势,明显已经糟糕到劫狱都无法保证能活下来的地步,天照院总部又不是一个能让伤员好好休养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松阳感觉自己要被气死: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熊呢?

    胧还跪在牢房外,一脸状况外的茫然。他看着长发男人突然又对高杉失了兴致似的,随手拔完了刀,弯身出了牢房。

    “胧,跟我来。”

    “……是。”

    总部的地牢明显经过数次改造,原以为对这里很熟悉的松阳撞了好几次墙,最后还是由一脸莫名的胧把他领了出去。

    从没想过再次回到这个世界,起点居然是在他最厌恶的地方。厌恶穿行过几百年的总部走廊,厌恶每一个经过自己身边面色淡漠的奈落,厌恶身上一走起来就沙沙乱响的乌鸦毛——虚到底什么品位?

    他向胧要新衣服。胧明显不敢给他穿普通奈落的服装,找了半天,依然是那套雪白里衣、布甲束腰的首领战装。预计不会在这里呆上很久,松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感觉在胧面前换上时,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胧,我真的是松阳。”

    不是没有郑重其事地告诉过他自己的身份。对方的反应冷淡到出乎他的意料,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脸上是“虚大人你玩得高兴就好”的神情。

    如果晋助恢复顺利的话,就把胧也一起拐走,他就知道谁是虚谁是松阳了。

    ——心底深处的声音告诉他,这样的想法乐观到了幼稚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