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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一听跑出去了, 先松了口气, 这才想起来问:“那快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哎呀怎么会青天白日的进贼了,他从哪儿跑出去的?”说着就去看窗户,窗子关得严严实实。
曼青作势四看, 突然叫起来:“爸妈,我手表不见了!”
这年代的手表可还是稀罕物呢,尤其是这山沟沟里,正因为稀罕, 所以熊孩子见了才想要。
她突然就呜咽起来:“妈, 我好没用……那表……那表还是丰年买给我的,我没用,连他的东西都守不住……”她可不敢说是他花了三个月工资买的,上辈子婆媳剧没少看, 要想和平共处,在婆婆跟前就不能太嘚瑟人家儿子对自己的好,即使他人已经没了。
“就是我早上戴着那块, 你们都看见的。”
老太太一听果然暴跳如雷,骂道:“是哪个短命鬼干的, 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唐家是什么人, 就是我儿子不在了, 也容不得这些阿猫阿狗上门!”又安慰媳妇:“曼青别怕, 横竖跑不远,让你爸他们去,逮着了打个半死再送派出所去!”
曼青“害怕”的点点头。
唐德旺领着两个女婿出门,在大门外不远处见着外孙,问他有没有见到有人跑出去。
杜峰只顾着摆弄手表,头都不抬:“哎呀没看见,外公你怎么那么多事,咱们快吃晚饭吧,吃了赶紧回家去,我作业还没做完呢!”
“那成,进去跟你外婆说,让她快做饭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刚要走,突然听见大女婿奇怪道:“咦……小峰手上这表是哪儿来的?他才这么小大的孩子,妹婿你们就买表给他了,可当心点,丢了怪可惜的。”
“大姐夫说什么笑呢,我们家哪有钱给他买表,他老子都还是个光手杆呢!”
唐德旺一听,心内一动,又怕冤枉了孩子,就试探着问:“你舅妈的手表你在哪儿捡到的?”
熊孩子可嚣张了:“不是捡的,是我从她手上撸下来的,睡得死沉死沉的,我……啊,爸爸别揪我耳朵!”
唐德旺一听,果然是这熊孩子拿的,听听,还“撸”呢,他个半大小子进舅妈房里也不嫌害臊,居然还强行拿他舅妈的东西……关键这金贵东西还是丰年生前买的!
“爸我好好问问他,小峰是个好孩子,他故意说反话呢,哪里是撸下来的,就是地上捡的,对不对小峰?”边说边使眼色。
可惜熊孩子在家熊惯了,以前舅舅在他可能还怕着点儿,现在自以为就是山中霸王了,不止不顺着他爸的话说,还梗着脖子犟:“爸你才胡说呢,明明就不是捡的,是我……”
“那你快还给舅妈吧。”唐德旺伸手过去。
“还她干嘛,这我拿的就是我的了,拿出去能卖几十块钱呢,干嘛还给她?”
唐德旺气结,但他历来老实惯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熊孩子的强词夺理,只看着二姑爷,让他这当爹的教育他。
杜海涛被臊得脸通红,手下愈发用劲拧儿子耳朵:“快拿给你外公,不然把你屁股打开花信不信?”其实他哪里舍得打?只是在人前“威胁”一下罢了。
“妈!妈!快来救我,我爸要打死我了!”臭小子鬼哭狼嚎,别说唐丰菊了,连隔壁的云芬嫂子都被他嚎出来了。
“咋啦这是,杜海涛你好端端的打孩子干嘛?你儿子好不容易请假一天放松放松,你怎么只知道打他啊?”
曼青在屋里听得嘴角抽搐。
看来,杜峰这孩子之所以熊,就是有对熊家长啊!她本来还想提醒二姑姐,好好管教管教他呢……现在?她多那嘴还怕讨嫌呢!
当着外人面被骂,二姐夫面子上下不来,红着脸道:“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来看看,他捡了他舅妈的表,让还回去他还不乐意,说什么他捡到就是他的,你说皮不皮?”
其实唐丰菊在厨房里也听见动静了,知道是“偷”的,听丈夫这么说,也就心有灵犀的打了杜峰一巴掌:“好小子,知道你眼力好,走路上都能捡到东西,也怪你舅妈,三魂丢了六魄的走路,自个儿连块表都守不住,要是外人捡了她不是败家吗?不过你是好孩子,快还给她吧,明天带你进城买面包吃去。”
李曼青:……
这他妈也能成?!她本来还想吓唬他不还回来就报警的。
熊孩子终于看懂他妈妈的眼色了,嘟着嘴顺势“无辜”起来:“舅妈真是的,下回再捡到就不还了!”不情不愿的撸下手表来,仿佛是不死心,又跟他妈讲条件:“明天真能不去学校吗?那你得给我买三斤面包才成。”
“是是是,小祖宗,别皮了。”
熊孩子这才把手表递过去,唐德旺刚要接,他突然就不怀好意的怪笑一声,众人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块表“卡擦”一声掉到地上去。
唐德旺叹了口气,还好是泥土地,要是像别人家的水泥地,还不得摔坏啊!他赶紧捡起来吹干净灰,想要说什么又当着左邻右舍的面不好说,进了房去。
当然,接过手表的曼青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茬,只在心内道:怪不得这熊孩子将来要坐牢呢,一家子偷梁换柱搭台唱戏的本事就是强!本来还想好好教育教育他呢,既然你们这么拦着,反正我东西也完好无损的拿回来了,他以后爱干嘛干嘛,别来祸害我娘俩就成。
闹了这么一出,李曼青再出门时就把房间门给锁了,二姑姐念了句“真金贵”,被老太太瞪了一眼。
晚饭也就吃得不太愉快,主要是杜家三口不愉快,曼青看桌上全是她喜欢吃的,开开心心吃下两碗饭,又喝了一碗骨头汤,若非婆婆拦着,她还能再喝一碗。
孩子得有营养!
“也不要季老板出多少钱,只消你帮我们在县城西边买所房子就成,以后老人做不了农活了,去县里养老能有个安身之处。”怕他不答应,李曼青补充道:“不需要多大,能带个农家院最好。”
季云喜倒是没说什么,别说县城边的农家院了,就是县城里的职工房,都不要多少钱……于是听完也就点点头。
李曼青见他不再盯着自己看了,压力顿减,又继续道:“赔偿金就按三十年工龄算,每年一千二……”剩下的你自己算去。
小刘给了她个白眼,三万六……这丫头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这年头土豆才两毛一斤,大米也才六毛一斤,三万六是什么概念她知道吗?!若过错真全在煤矿上也就罢了,都早已经通知过别忙着下井了,他们三个偏要下去,出事还讹上老板了?要是换了别的煤老板,一分不给又能怎样?
老板已经看在唐丰年不是主谋,只是跟着另两个下去的份上,多给他们家五千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季云喜反倒没说什么,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还有吗?”
李曼青心口狂跳,生怕惹恼了姓季的,一分也拿不到。
她上辈子也是老实巴交的,在家政公司不满那六百块的押金却又不敢开口说,最后被辞退了还一分钱没退着……又气又怒之下,无处讨说法,这才稀里糊涂重生回来的。
这些做生意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似乎是骂过姓季的,她就有了动力与勇气般,李曼青慢慢抬起了头与他对视。
季云喜见她黑白分明的眼里有亮光闪烁,像是刚哭过,又见她虽衣着老气,但形容稚嫩,两颊尚有婴儿肥,怕也就是唐家的小妹子,以后没了顶梁柱,确实是没倚仗了。而且听她说话有理有据,一听就是读书人,以后还要花不知多少钱呢。
嗯,对,读书人,季云喜自十四岁出门闯荡,连初中都没毕业过,最羡慕的就是有文化的读书人。
这小姑娘虽威胁过他,但他总觉着她有种读书人的傲气。
对读书人,他要格外宽厚一点。
“好,都可以。只是你们家得签个字。”这种老实人最好对付了,只要白纸黑字写明了,可以一绝后患。
李曼青松了口气,能比上辈子多了一所房子和六千块钱,已经是她能要到的最多了。钱虽然只有三万六,在沿海城市也算不上多少,但在宣城县,尤其是大平地那么个偏远山村,已经是巨款了。
而最值钱的还是那套农家院。
季云喜又看了李曼青一眼,最终还是给了小刘一个眼色就走了。
小刘说:“我们手边没那么多现金,先拿两万给你们,剩下的一万六过两天给你们送家去,你们留个地址,房子买好了会送房产证去给你们。”
李曼青实在是被上辈子猖獗的假.钞弄怕了,有一回买了五块钱的菜,被菜贩子找了九十块的假.钱,直到买米被拒收才知道钱是假的……那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怕了!
于是坚决不再收现金,只说:“不用给现金,我把我爸的户头告诉你,你存他存折上就成,买房子时能让我去看看吗?”她会尽量挑一个屋子多,院子大,反正占地面积越大越好的房子!
这年头懂得用存折的农村人还不多,门外的季云喜挑了挑眉,读书人终究是不一样,也不知道她是哪个中学的?
“行,那就下星期的今天,我们开车去接你们,先存钱再看房。”李曼青才不要告诉他们,你们的小轿车可进不了咱们村!
等一切落定,天已经黑透了,回去肯定是回不去的,但矿在山上,附近也没什么招待所,只能由小刘开车将他们送去大渔乡上,找了家招待所,本来想要开三间房的,老太太怕她一个人不敢住,说开两间得了,她们母女仨住一间,老头子和大姑爷住一间。
通过今天的事,唐丰莲对李曼青终于有了点改观,至少她的书没白读,替他们多要到一万六了。
而唐老太太最满意的是,她让对方将赔偿金存在老头子的户头上,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保障了。
“曼青和你姐睡床头,我睡床尾,将就下就成了。”
招待所的床李曼青看了一眼,还没一米四,三个人睡是够折磨人的,况且又颠簸了一天,老人家腿脚不好,可别受这罪了。
“妈你年纪大了,怎么能让你睡床尾,不如还是多开一间,我自己住也不成问题。”
老太太还要劝,唐丰莲突然拽了她袖子一把,于是就变成她们母女俩一间,曼青自己一间。
李曼青只当没看见,人家是亲母女,现在又多了这么大笔钱,有什么体己话要说也正常。
只是,等洗漱完睡下了,她才想起来,晚饭还没吃呢!走了两小时的山路,又拖拉机小马车的换着颠了两个多小时,中午那两碗饭早已经消化得无影无踪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都只吃得下一碗饭的人,今天却吃两碗都不够……她只归结于是太平乡的春芽太好吃了!这可是在后世都出了名的。
刚迷迷糊糊,就有人来敲门。
“曼青睡了吗?”这是婆婆的声音,她赶紧爬起身,披上小毛衣去开门。
唐家母女俩进了房间,先东拉西扯的说半日,最终还是唐老太犹犹豫豫的说明来意。
“曼青哪,妈跟你商量个事儿,也不是让你现在就想,等回去了你啥时候想到都成。既然丰年也去了,没留下个一男半女,你还年轻,我们也不强求……要是想改嫁,我们都随你,赔偿金我们会给你一半……”
大姑姐也道:“你别多想,只是事先给你透个底,你要有啥想法都可以说出来……”
李曼青被“没个一男半女”给惊醒,自醒来她都在忙着想法子替唐家多要点钱,居然没想起一件万分紧要的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已经怀孕了!
“婶子接到你家媳妇儿了,咋去了这久?哟!还买东西了……”说着说着,又都满眼探究的看着她们,似乎是想要打听赔偿金的问题,又觉着不好意思在这口子上撒盐。
老太太都只敷衍两句,在前头加快了脚步,连带着曼青也不得不走快起来。
“诶,那可是老唐家的?”
婆媳俩以为又是要套话的,只当没听见,赶紧加快脚步。
“诶,等等,老唐家的,有你们家的信!”
二人顿住。
信?谁会给他们写信?
“喏,邮递员来说了,有人给你们家留了口信,说是让星期四下午两点半,在乡里邮政所等着,有电话。”村长一面说,一面狐疑的打量她们。
见她们都发愣,村长又问:“知不知道是谁找你们?说是要拿电话机打电话呢,能听见声音那种。”电话机在大平地那可还没几个人见过呢。
曼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二十年前的宣城县不是一般的落后,已知的整个太平乡只有唯一一部电话机,还是在乡里邮政所,得分时段排队打,排队接。
据说光安装费就得好几千,乡.政.府在邮政所统一安了一部,方便全乡父老,家里有人在外省打工的,可以通过那机器听见对方的声音……当然,曼青知道不止有电话机,还有传呼机,以后还有手机,有电脑。
只是,唐家三个闺女两个女婿都在宣城县,根本没人在外省,也从来没有人给他们打过电话啊!
曼青虽读过高中,但自从结婚后就与同学断了联系,不可能是找她的。丰梅在学校,找她也不可能找到乡里来……思来想去,他们认识的能打电话的人,好像就只有云喜煤矿了。
“可是赔偿的事儿出了岔子?”老太太小声问曼青,她也想到了这茬。
曼青摇摇头:“不是,所有事情都办妥了,本本全在我身上揣着呢。”再说了,要找她们直接来家里就行,那电话费都够他们来回跑几趟了,不用这么麻烦。
老太太就长长的松了口气。
“叫你们哪,丰年媳妇,听到没有啊?知道是谁吗?”村长老婆也来打探了。
曼青心内一动,接嘴道:“怕是矿上找咱们……唉!”说着低头抹眼泪。
果然,村长两口子就睁大了眼:“怕是要说赔偿的事了,了不得,到时候就是好大一笔了!你们可得多说点好话,让他们多赔一点儿……”外加哪个村的谁谁谁死了赔了多少,哪个村的谁谁谁又赔了多少,压根没想起这笔钱是一个男人用命换回来的。
老太太又红了眼,眼泪却掉不下来,可能是哭得太多了,眼泪早哭干了。
曼青就叹了口气,人心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好像钱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命……既然人都死了,那肯定是拿钱最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