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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云家的人眸光闪过疑问,随即释然。原因不是摆在那里?但再一想,现在是动乱啊。一个老太爷道:“老二啊,一家人要抱成一团才行。”
云刘氏差点儿没晕过去,哆嗦着嘴唇忍无可忍:“自我嫁你,每天侍候不敢怠慢,办错一件事情,也不是没有原因。无忧若是好的,也不会随即就定到明家……”
暴喝打断她:“母亲,别再说了!”云浩然恶狠狠。云刘氏觉得没了指望,丈夫看模样不能再依靠,儿子也学会对自己发狠。她面色灰白,茫然的瞪着窗格上一丝白光,有即刻死了的心。
“父亲,请出来说话。”
几天的衣食无着,云浩然磨砺不少。他没有为云祝的话恼怒失望这些,而是恳求:“我有话,咱们出去说。”
云祝一言不发和他出去,神色里透着他不会改变。但出去后,云浩然也不是为母亲求情,而是轻轻地问:“是岳父给您指了出路?”不然怎么会认得京都护卫。
凌朝带着京都护卫抄了宇文家,出于友情帮宇文天。云家到京里以后听说,云浩然只是一笑。
这几天睡不好,半夜想想,全家人顺利出京都,兴许和前岳父文天有关。
云祝凶狠的瞪着他——他自从听说儿子不作为以后,就没有一点儿父亲的慈爱,倒像个陌生人,这表情云浩然也不再惊骇。
让话骇然。
云祝压低嗓音:“你胡说什么!你岳父现是郭村的人!”现在应该还在郭村麾下。却在京都护卫处留了出路,郭村知道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云浩然后悔不迭:“是是,这里没有人会泄漏,”嘎然止住,他先紧紧闭上嘴。
“还有话吗?”云祝看上去更加陌生。
如雾如网的心情把云浩然笼罩,他直着眼睛摇摇头,脚步摇晃的往回走。
这条出路如果是岳父为了无忧留给云家,那浩然你做了什么!难怪亲生父亲也不想要你似的冰寒相对。
云祝对着儿子背影瞪出十万道杀气,表面冷酷的他内心无数呐喊。浩然你做了什么!
这条出路,本是你岳父让带上你们小夫妻离京而定。
一个多月前出京的云祝哪里是贩私酒生意,他是按亲家文天的交待,往几个城池里寻找他的旧相识,送信和打通关节,防的就是有这么一天。
结果这一天来了,这条路也用上了,唯独没带上主谋人的娇女儿。
这件事情说起来可话长了,要追溯到数年以前。
……
那一年中秋,螃蟹肥菊花好,云家和文家是邻居,又是亲家,在一起过节。
顾氏和云刘氏在房里说话,不时操持着送热菜。云浩然和文无忧在院子里说笑,又去别的邻居家里,和熟悉的小儿女们玩乐。
月上中天,酒桌上只有文天和云祝,四野寂静,两个人高谈阔论,由古诗到时事,渐渐的说到郭村身上。
能成亲家,是非上一致。云祝低叹:“据说京里吏治愈发的坏了,一个太监也敢肆意,外省几道奏章都不公正,本省为秋收不济要钱,因没有送礼给他,也反让斥责官员不力。真正岂有此理。”
“说不好还有大乱呢。”文天也是摇头。
酒助乱心思,云祝凑过来:“真的吗?你认为有可能?”
“有可能又怎样,没可能又怎样?”文天回道:“护好小儿女,你我没什么烦心。”
云祝借酒问道:“你的高才我素来佩服,既说到这里,以后也说不好有这个可能,请教,真的大乱,什么法子护得好浩然和无忧?”
文天当时回他一笑,用话岔开。
……
此后又是一年,外省官场上对太师更失望,对郭村更不满。一对亲家过年用酒,又旧话重提。此后,年年都重提,直到今年正月,文天正面回答云祝:“有法子,你要听听吗?”
云祝就听了一通。
云祝虽不知道文天整个沟渠,却肯为他跑腿。留芳园里定下亲事,他为此出京。
回京没几天,京都破了,文天的话成真。出路也成真,手持一封凌朝盖过印信的公文,京都护卫送云家出了京。
当时乱,说话都得乱喊兴许还听不到,云祝说不带上严氏,不是谈话的地方。
但今天,他怎么可能不提?
云祝恨儿子,恨妻子,恨全家的人,但最恨的,还是把自己恨强加给别人的云严氏。
前路还有,就是这临时的避难屋,这个方向,也是文天指出来:“真的大乱,这里不通官道,不通军营,不是必走的地方,乱兵几不可能到这里。”
云祝自己都没有脸走下去,让他带上严氏,不是步步添堵?
木着脸,云祝原地站着不回屋。他等老太爷们来求他,老太爷们上了年纪,可以不活,总得为子孙着想。到时候,他还是坚持,不带严氏,也不带另外一个罪魁祸首,自己的妻子云刘氏。
厮打声传了过来,有什么愤怒的撞击着墙壁,房子不是火砖房,晃了几晃,地面也微动着。
“别打了,浩然,”
几天里,云祝恨儿子到不想再看他,但还是他的儿子,想也不想,转身就进屋。
见地上血迹斑斑,严氏倒在地上,面上破了一处,嘴唇也破,鼻子也流血。
长兄云祜挡在严氏前面,对着一个愤怒的人下跪:“浩然,大伯母对不起你,看在大伯份上,你放过她吧。”
打人的,是云浩然。
云浩然步步想心事,见到严氏,心忽然如明镜。他应该刀剑加身也不放弃无忧。
两件事没有直接联系,但联系在一起。云浩然明白了,他有多错多笨多蠢。
他的恨到这种时候,直奔严氏而去,少年人用足力气,把严氏踹得吐了一口血,倒地摔破了脸,就让云祜拦下来。
见云祝进来,云祜又去求他:“二弟,求求你,你大嫂是不好,可你大哥是个废人,你大嫂好歹侍候我几十年,从没有变过心……”
云祝仰面泪落:“放过她?她把我们全逼到死路上去了!”
老太爷们颤巍巍起身,也跪了下来:“老二啊,我们不活也没什么,我们不走了,年青些的,你还是要带上啊。”
严氏面色死寂一般,微喘着气失魂落魄。云刘氏在儿子出手时,就吓得大气儿不敢喘。
“扑通”,云浩然发了脾气后,恢复软性子,对着母亲心头一痛,也跪了下来。
云祝这一次没有坚持,冷冷淡淡:“好吧,那就一起走。”他的冷笑有些狰狞。
……
半夜里的一场厮杀,是双方都在积蓄力量的后果,也是双方都提心吊胆等着的局面。
杀声、火把光,似乎把星辰也撞碎。从高丘上看下去,火光似碎星点点遍布寰宇,杀声也如雨后小草种满苍穹。
文无忧一行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是她们所知道的三殿下攻打乱党,还是乱党把三殿下、长公主赶尽杀绝。
只知道无边的血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小郡主在这个时候提了一件凡是战乱中都会犯下的错误,几没有人可以避免。能避免的人,不是脑袋灵光,只能是武力更强。
“咱们离了这里吧,这不正是找到皇上,找到姨母,找到表哥和嗣哥儿的好机会。”
说的虽然怯生生,但眼巴巴带着不肯让步,眼泪也很快噙上:“不打的时候虽静,但咱们也不能知道他们在哪儿啊。”
摸摸背上的小包袱,那里有一条烤鱼。
死鱼是不可能带给嗣哥儿,当时说留着,不过是哄郡主开开心怀。后来还是剖了烤了,小郡主执意包起来一条,要把这条带给好几天没有见面的弟弟。
她的话虽然有天真之处——就一行只有五人,人数不多来说。但也有道理——五人里三个功夫出众,而在白天也真的难以寻找长公主方位。
五个人还有另一个长处,就是方便躲藏。
这种错误在战乱不会少见,也时常出现。牵动着家人、亲戚、安宁的心,是促使这错误常犯的原因。
文无忧虽谨慎的征求春草和护卫的意见,但他们艺高人胆大,也想早早把主人护送到安全地方,对战场凶险的估计又不可能有将军们足。片刻,五人对山下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五个人让乱兵围住。杀红眼的兵一看就不是京都护卫的人,见到有三个姑娘在,邪笑有如暗夜狂魅。
“有女人,”
“嫩着呢。”
“说是起兵造反,金银财宝随便咱们拿,结果进个京城还论资历。娘的,听说京里杀的家家门都是红的,女人脱光了摆大街上随便玩,却不让咱们进去。咱们就在外面玩,哈哈哈……”
“昨夜那女人不中用,半夜里死的一丝不吭的,后面的兄弟还骂着呢。这有三个,咱们队里足够。”
文无忧搂住小郡主,小郡主紧紧扒在她怀里,两个面容煞白如雪。一个愤怒如火,一个害怕恐惊。
护卫和春草杀了一批又一批,但越发,惊动的人越多。春草的前衣襟往下滴着血,已经成了血人儿。
“玉成,”
直呼小郡主的封号其实不对,但文无忧偶然叫几声,一张嘴,还是这两个字。
苍白脸的她绷直脊背,低低地道:“如果真的落到他们手上,我先杀了你,再自尽,成吗?”
“嗯。你动手快些,我在奈何桥上等着你,咱们一起喝孟婆汤。”小脸儿掠过一丝什么,又改口:“还是别喝了,我怕忘记嗣哥儿,也怕再转世忘记你。”
拿什么杀人再自尽呢?
文无忧眼角往下斜视,地上丢落的有钢刀,让血浸的红了,中间雪白的几丝是刀本来颜色。
刀的主人在不远处,让春草用抢来的刀对穿。
慢慢蹲下身子,手里依然抱紧小郡主,几天里逃难依然保持整洁的手指对着刀摸过去。
近了一指的距离。
两指的距离。
“你们围的是什么人!”忽然一声怒喝出来,一小队人马斜刺里出来,为首的人嗓音清越年青,带着不满:“十里处打的艰难,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玩女人。”
无忧吓得一激灵,忽然不再害怕那血的颜色,和周围的恐怖。手掌挪动把钢刀握在手里,站直身子,半侧的面容重新落入周围视线里,那为首的人惊呼破开周围的凶险:“这不是……”
随即震怒:“这是我亲戚,你们怎么敢惊扰!”
马鞭一挥命自己的人:“围起来,太大胆了,不打仗却在谋私财!”
马挂銮铃声响动,邪气的乱党让分割开来。为首的人下了马,大步对着文无忧走来。
他一身火红盔甲,有血也看不出来,焕发英姿昂扬。封闭式头盔只露出一双眼睛,似有熟悉之感。
像是认得的?
文无忧一面不齿他是自己亲戚却当乱党,一面竭力地想这是宇文家哪一房的人,那人已到面前。
低声从头盔里传出:“文姑娘,这里对你不安全,跟我走。”
“你是谁?”
眼眸中有了苦笑,仿佛在说你竟然忘记我?
回答声沉闷:“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牵来马,从马上取下一件男人的外袍,双手远远的捧上来,欠欠身子:“不是我唐突你,你穿上这个安全些。”
又扫一眼玉成郡主:“郡主和你坐马上,把她面容也得裹进去,不然,我也送不走你们。”
散发男人味的袍子,文无忧披到身上,又把小郡主再次搂到怀中。还是没有上马,本能让她认为可以托付,恳求道:“皇上在哪里,我要送郡主见她的父母。”
“我办不到,”那人抬手指了个方向:“今夜大战,数路人马汇集,我过来的时候,把皇上已撵往北方十里。我的战场不在那边,我不能擅自过去,你会让人发现。”又往南边儿看:“倒是寻文尚书,还有可能。”
“依你。”
没有选择的余地,文无忧带着小郡主上了马,那个人牵着马,带着她们往南。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到了凌晨天最黑的时候,也离战场越来越远。
前面能看到官道,马停下来。
“到了,”他的眸光里闪动离别,又有希冀。
文无忧拜谢他:“不知君子是何人?”
那人先指了路:“别走官道,怕你迷路送你到这里,你顺着官道走小路。官道近来人马多,你的护卫不弱,小股人马你不怕,但倘若认出来是你,一定会拿下你送给郭公公,郭公公虽看重令尊,却不会重视你。”
分析的头头是道,这确实应是大熟人。
目光炯炯中打量他,熟悉感还是若有若无。
那人长长叹息:“不知道送你离开是对还是错?可留下来你,我怕保护不了你。”
招招手,从士兵手中接过四匹马,交到文无忧手上后,想了想,把头盔摘下来。
长眉入鬓,清秀俊朗——南关侯世子吴书舟。
……
原来是他?
上路以后,文无忧还感慨不已。不是今晚这强烈烙印的时刻遇上他,文无忧早把他忘记。
他赠了马,又指了路,这个没见过自己几面的人,却是真情意?
这样想,不表示文无忧就此喜欢上吴书舟,不过诧异和感激,却原来他真的喜欢自己?
……
吴书舟回京,心中百味杂陈,如在风浪中飘摇。有欣喜,他对心仪的人献了殷勤。救下她的命,他倒没想到。吴世子情迷其中,想的只是终于献上殷勤。
有不舍,他其实很想很想收留她,直到送到文尚书手上。但是不行,郭村就是个疯子,从宫里出得来就屠城。关注战场,伺机夺回或杀死皇帝的南关侯不得不把城外交给儿子支撑,他回京劝郭村别滥杀百姓。
文姑娘留下来,很怕很怕保不住她。
吴书舟已听父亲说过,郭村有多器重文天,就有多想杀死他的女儿,让他不可能受女儿和明家牵制。
有痛心,吴书舟不能亲自护送心上人到文天身边。他不能离开父亲太远。
好在,三个护卫功夫是亲眼见到,而往南边儿的路上不夺皇权,应该还安静。只盼文姑娘早早见到文大人。
送行的路上步行,是吴书舟看出文无忧面上的疲累,又问过她会骑马,却不是常骑,指点她驾驭不敢太快。
回来,他一路疾行回到战场上,正要问战况,迎面有人来回话:“回世子不好了,江南汪家的人马突然出现,据说会同大殿下,把皇上抢走。”
吴书舟大吃一惊:“江南汪家怎么会到这里?不是有人严防着他们!”
又一骑过来:“世子,皇上让抢,侯爷让您进京议事。”
中午,吴书舟出现在宫里,见到十几个人或坐或站,或踱步,都是满面怒容。
他们已经商议上,不是特意等吴书舟,见他进来,只瞄一眼,继续谈话。
郭村尖细着嗓子:“杨王爷,您约下汪家,也应该对我说一声儿吧?”
一个精瘦的汉子,又瘦又干,但双眸一张,似精光无数,说话也声若洪钟:“我没有约他家!”
“汪家是怎么出现的!”郭村翻翻眼,似有火花在他眼皮子下面乱蹦。
杨泰保滞一下面容,他是岭南的土皇帝,对这待遇不太习惯。但眼下不能和郭村生分,只强忍下去。
“我的人马虽分散着从南边过来,说不惊动汪家不可能。我就买通他家的旁枝,不入流的人物,给我放行。”
郭村也忍着气,不然他想把眼前这个也屠了:“那为什么是这个局面?”
“上了当!”杨泰保面上无光:“汪家的人马出现在这里,还借着大殿下在皇上身边,反把皇上抢走。我买通的那人白花了钱。”
“没有想到汪家也有这样的野心?咱家这一番功夫倒成了给他做嫁衣裳。”郭村尖酸地道:“杨王爷,您应该看的明白,汪家抢走皇上,手中还有大殿下,不日就将在江南下诏书,我都替他想好了,一面讨贼,就是你和我,一面册封大殿下为太子,然后呢,百姓们就知道,皇上原来在江南,你在京里登基也是假货一枚!”
杨泰保让刻薄的眼角抽个不停,喝上一声,跺跺脚:“发兵!咱们下江南!”
“慢着!”郭村薄诮:“只有这皇家正统全死绝了,乱世才能立新皇。不然,藩王又不只你一个,都要来讨伐你呢。”
杨泰保俯首贴耳:“公公你说,应该怎么办?”
郭村用力拧着自己手指,眼前出现一个又一个面孔,恶毒的道:“一个一个的来,先把三殿下杀了,再下江南也不迟。”
天黑以后,吴书舟随父亲走出宫门,迟疑一下,先没有说。回到家中,虽受保护,但门前战乱痕迹触目惊心。
“父亲,”吴书舟叫住南关侯,等不及再到房里,低低地道:“咱们,这就成了反贼…。么?”
南关侯默然无声。
和云家一样,他投靠郭村,也仅因为受宇文靖好些排挤,他本心并没想过反皇帝。
但是现在哪有退路呢?
南关侯僵硬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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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在上午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