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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往江南漫延,对文无忧造成相当大的麻烦。这麻烦并不是即刻刀加脖项,而是把她困在江南水深火热之中。
……
一个人长时间在逃难中是什么心情?也许让血染压倒,也许在血染中爆发。
茂密的树上,文无忧看着山丘下让追杀的人,就是即将爆发的心情。
回到皇上让抢的那一天,城里雾生后,内外大乱。文无忧一行人逃的及时,没有在践踏中受苦。因头一天赶到,知道车和马进城不容易,留在住宿的地方。
取了马和车,留下来打探消息的春草也回来。
两大惊人新闻。
“大殿下已提前登基,三殿下不在,长公主不在,太师也从没有到过这里。”
小郡主异常失望的追问:“嗣哥儿呢,嗣哥儿在哪里?”
春草低声:“也没有,幸好也没有。”
“为什么幸好?”
春草咧嘴笑了笑:“皇上让老爷抢走,原来大殿下得位不正,老爷出了手。嗣哥儿要是在这里,老爷不是还要救一个人?”
这话点燃大家希望,文天上午还在,那还犹豫什么,追啊。
当时月明繁星,是子夜寂静时分,但一行人不顾店主苦劝上路,往哪个方向?文天带走皇帝只能去见三殿下。按吴书舟对她们说过的,三殿下退往北方,运气不好的话,会退出关外,从此失去中原。
是以吴书舟让把小郡主的脸也蒙起来,在他的话里,三殿下已难挽败局。
是以,吴书舟认为去寻找文尚书更容易。
一行人有了方向,走的兴高采烈。但没有几天,杨泰保兵到江南,把他们堵了回来。
郭村很想让杨泰保先把“丧家之犬”的三殿下、长公主和太师尽数剿灭,但杨泰保一开始想得到御玺发兵南下,等会合长子杨一海,知道御玺和皇帝都不在时,兵已到江南。
他没有想到文天做事周详,已脱离他掌握的地盘。一面妄想兵围江南,把文天和皇帝困在江南慢慢的寻找。一面想到大殿下已登基,汪家和他终是肉中之刺。先拿下江南再说。
杨泰保既然敢偷偷进京,对九五之尊势在必得。他由北南下,一面把江南包围,一面和周边诸省交往,许给他们官职,试图收到麾下。
他本是岭南人,家在江南以南。他的妻子带兵北上,和丈夫把汪家困在包围圈内。
文无忧一行也因此让困住,因没有地图,直到七月里,才商讨出来新的北上法子。比起一般人很快,却还在包围圈内。
不一定从江南离开,可以往西,从别的省份往北。再或者往西,出关城也好、不出关城也好,再北上不迟。
路是慢了,但相对安全。
想的时候很好,上了路才知道,战乱的路上,哪有安全这话。在他们闻风而早早藏身时,一群难民让追杀到不远处。哭声喊声,甚至血气也凝结出声,声声折磨着当事人。
文无忧和春草、小郡主在一个树上,两个护卫在方便保护的两边树上。
文无忧略提嗓音,凛然道:“我们……我们帮一把吧。”
两个护卫愕然:“文姑娘,保护你和郡主安全是第一位。”
“可是……这一路上我看够了!看流血看杀人,为了保全我们自己,眼睁睁看着老人孩子让杀,为了保全我们自己,只会流眼泪不敢出去。如果明天后天我们就能见到三殿下,请他发兵施救我还能等。看看这局势,只怕我们要走上一年,甚至后年才能找到家人。这一年、两年看着别人被杀,我忍不下去。”
凡是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受到折磨,睿智的人也会站出来吧?这也许,不能称为错误。谁又能评判对和错呢?
小郡主年纪小,心肠更软,早就看不下去。绷着小脸儿对两个护卫点头:“我听三嫂的。”
春草一拍树身,吐一口怨气:“我也看不下去了。”
两个护卫也是有热血的人,此时在心里也难忍。对让杀害的那一幕看去,定下一个主张:“远处,那一箭之地外面站着的,树后的那个像是为首,咱们去一个人把他拿下来试试看。如果去的人没有拿到手,凭我们的功夫,一个人逃得开,再慢慢的转回会合,不会把大家都暴露。”
“成。”春草和他们比划拳,春草赢了,春草过去。
这已是七月里,树还密草还深,春草以为遮挡,离远处那人越来越近。忽然蹿了起来,把那个人拿在手上。四面风动,有什么团团而出。
护卫脱口道:“有杀气,不好,另有兵马!”
小郡主抱紧文无忧:“你别下去,我得把你好好的带给三表哥。”
文无忧顾不上听出这话可笑,只瞪着春草是不是安全时,见春草打马回来,哈哈大笑:“来啊来杀我啊,哈哈,四老爷四夫人,你们敢动我一下,我就把红大姑娘的脸划花!”
谁?
数月里乱世行走,文无忧不能一瞬间想到不相干的人。
春草没有回到树下,而是在被荼毒的人群前住了马,有意无意中,对着树上的文无忧挤挤眼,把制住的那个人提离马背,晃稻草人般的晃了晃,再次哈哈大笑。
一张绝色的面容映入眼帘,宇文红!
那随全家流配到江南的红大姑娘!
文无忧的舌头伸出去半天没有回来,等想到收回时,见一队人马跟在春草后面过来,又是两个熟人,宇文四老爷和宇文四夫人。
四夫人大骂:“老爷,这小贱人在这里,九房里贱丫头也一定在附近。”
“搜!”宇文四老爷挥手,他的人往四面散开。
“慢着!”春草刚说这一句,又晃晃宇文红,又想用红大姑娘当要胁时,先前被撵的人里跳出来几个。
两个男子面上流血,一个年青的女子扶着一个妇人,一起破口大骂:“哪里有别人!春草姑娘是我们请来的!怕了吧,赶紧滚,宇文天就要到了!”
宇文天?
四老爷吓得马缰一紧,马往后退了几步。四夫人不是宇文家里长大,她对宇文天的惧怕不多,眉舞凶厉,瞪起眼:“在吗?让他出来啊!正好和你们一起上路!”
在这里,竟然都是熟人。文无忧认出来,站出来的人分别是二老爷、七老爷和七夫人母女。
余下的人也悲愤的站了起来,三房、六房的人都在,只有五房不知去向。
春草和四夫人对骂,拔出刀来在宇文红面上就是一道,四夫人这才大惊失色,而宇文红痛哭不止:“我的脸!”
“滚不滚?不滚,我就慢慢在红姑娘脸上刻花。”春草冷笑。
四老爷镇定下来,看出来宇文天应该不在这里,阴狠闪动眼神,并不是很想离开,四夫人却让吓住。
这对夫妻,一个怕宇文天,一个怕女儿受损,说话总是反着来。
四夫人怒目四老爷:“退兵!”
四老爷四下里瞄着,心不在焉:“嗯。”看得出来他不想退走。
宇文红不用说心头暗恨,感觉面上痛的厉害,她的花容月貌不知损伤多少,伤心不已继续大哭:“母亲救我。”
四夫人大喝:“后退后退!”只走一半的人,余下一半听四老爷的,反而更紧几步。
四夫人破口大骂:“宇文永飞,你不要我女儿的命吗?”
“你可知道杀害手足是大罪,为家中不容!”宇文四老爷冷戾浮出,心里话也出来:“这是乱世!咱们能早早到太师身边,是勤王护驾的大功!都是你们母女报私仇,要杀二哥他们。要杀,就神不知鬼不觉。这会儿放了二哥他们,等他们告诉太师去吗?”
四夫人大恸,带马到丈夫身边,尖尖指甲对着他面上就掐,尖叫:“退下,我要我的女儿!”
“滚!”四老爷既然女儿都不要了,妻子也可以不在乎。抬手一马鞭子,把四夫人抽开,对着春草和宇文红,和二房等人恻然冷笑:“红儿,二哥三哥六弟七弟,乱军之中你们命薄没闯过去,清明我会给你们送钱。”
吼一声:“来人,把他们全杀了!”
“下去帮忙!”小郡主还是把文无忧抱的紧紧的,好似春草殉难她也不会露面,但头一个出声的,却是她。
又尖又细的嗓子,传到四老爷耳朵里,春草心头一寒,四老爷抬起了手。
即将到来的残忍又停了一停。
四老爷瞪着山丘之上,心头是发紧的。他残害手足,其实内心草木皆兵。
没有听出来稚气小嗓子,反而又惊吓起来,宇文天真的在吗?
如果宇文天在……四老爷往后面瞧瞧,走的越早越好。哪怕他有一队人,宇文天只有一个,他也见到就只想逃跑。
文无忧看在眼中,低低飞快地道:“能有个法子就好了,让他以为我爹爹在这里。”
但急切中间想不出来,四老爷又是一声怒喝:“宇文天在又怎么样,杀!”
二老爷、三老爷、六老爷和七老爷都以为必死无疑,齐声大骂:“我和你们拼了。”
两个护卫也忘记暴露主人这话,人到生死关头,不是所有人都想到很多,他们也准备出去帮忙,一阵马蹄声过来,有人大喝:“在这里在这里,宇文永飞在这里。”
“宇文永飞,你哪里逃!”
又一队人马过了来,为首的一个人同样让文无忧没有想到。大红衣衫薄皮甲,外罩黑披风,红晕面容秋水眸,宇文绿!
乱世真是死谁不奇怪,遇到谁也不用奇怪。在宇文家曾狼狈到文无忧没当家,小命快要没有的宇文绿,十分精神容光焕发。
她对着生父四老爷、嫡母四夫人笑得畅快之极:“父亲在这里,让我好找,母亲,”这一声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我的嫡母好母亲,你也在这里。”
快乐的拍拍手,对自己带来的人道:“都杀了吧。父亲你不用愁无人送终,我看着你死,尽尽孝心!”
宇文绿往明家拜见过文无忧,小郡主认得她。正准备喜欢,认为这是援兵,就见到一面叫父亲,一面尽杀人的孝心。近几个月见的世面不少,但小郡主还是惊的溜圆眼睛:“这是怎么了?要杀父母亲?”
没有一刻钟,四老爷四夫人败退。宇文绿对春草欢欢喜喜,但是道:“等会儿再说话,我先把这些人也杀了。”
对着二老爷等人也要发话。
“慢着!”
文无忧出了声,让护卫送她们到地上,走了出来。
这会儿谁会想到宇文绿有没有变心肠,说不好把自己也一起杀呢。文无忧只是想到兴许自己还能挽回几个人。
二老爷等见到她,有人羞愧,有人惊喜:“果然侄女儿在这里,天,天哥何在?”
“我爹爹说附近可以搬兵,很快就回来。”文无忧没那么笨,说自己孤身在此,到底二老爷等人和四老爷一样不可以相信。
为什么要出来帮他们?可以帮说话时,却看着死一个又一个,这滋味儿文无忧说过,她受够了。
对宇文绿含笑,不卑也不亢地讨情分:“看我薄面,别杀他们行吗?”说的时候,说心里不紧张是假的。
但宇文绿却肯听,稍一犹豫,就笑了:“你哪是薄面,你救了我,我说过,这辈子记在心里。除了这个人交给我,别人听你的。”
指中自从宇文绿来了以后,胆战心惊的宇文红。
春草手一扬,把红大姑娘抛到绿二姑娘马下。宇文红跳起来要走,让宇文绿的人拦下来。
宇文绿有她就足够,快意而又凶狠地肆意嘲笑:“姐姐哈哈,我的好姐姐,你也有今天?我没死在你母女手中,现在你倒落我手里了,哈哈……”
宇文红面如白纸,文无忧看不下去:“要杀你就痛快,别折磨她了。”
“救救我,你心眼最好,救救我……。”宇文红对着她扑来,春草跳下马一脚踢开。
“为什么你不救我,你好狠的心,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文无忧满面讽刺:“真好笑!你母亲刚才还要杀春草,你的父亲也一样。你呢,先时在京里生了多少害我的法子,”
她想到那虚构却没有成立的冤案:大盗一枝妖桃。不就是宇文红挑唆了大夫人母女而起。
侧一侧脸儿:“绿姑娘,你要杀快些吧。”
宇文绿有些遗憾:“本来我想多耍会儿,可是,好吧,她又要骂你了,杀了吧。”
宇文红最后的话:“二妹也害过你,二房三房六房七房都害过你……”断了声音,没了气。
二房三房六房七房惶恐不安,虽宇文绿已答应不杀他们,但让宇文红又说上这一句,怕文无忧变心。宇文绿这个凶神还在面前,而他们中的男人已不能再战。
“侄女儿,对不住,你大人大量,原谅我们。”他们纷纷对文无忧求救。
文无忧看看他们,面上有血,衣着破烂,有的人站也站不起来,有的人刀伤见骨,药不及时找到,还不知道能活几天。
好一个凄惨难言。
她摇摇头,对宇文绿看了看。虽绿二姑娘肯认她的颜面,但由宇文红的话想到,这些人和宇文绿的仇恨,自己并不方便多管。管的太宽,也不合适。
只是,觉得都杀了,也太……惨?可怜?都不足以形容。
宇文绿倒没多想,对着二老爷等人斥责:“我答应留你们狗命,还纠缠什么。”
把二老爷等人撵开,对文无忧笑容满面:“我母亲一直想见你,对着你道谢呢。来做客好不好,”从文无忧的衣着看出他们过的颠簸,更加热情:“有好吃的,你以前给过我不少好吃的好药,现在该我还你了。还有参汤呢,郡主喝点儿挺好。”
对小郡主也很热情。
往明家去的时候,小郡主看着文无忧的面子,对她的客人都客气,宇文绿一直荣幸。
文无忧不愿意去,不如说不敢去。她一直怕郡主让认出来,这是皇家血脉,对乱党来说多少值些钱。还有自己,对爹爹和太师和明家来说,也值些钱。吴书舟解释的明明白白。
面对绿二姑娘的热情,委婉地利用下自己说过不久的谎话,道:“我们要在这里等爹爹,就不打扰了。最好,你回去别提遇到我们。”为难一下,小声地道:“你是哪一边儿的?”
京都大乱,绿二姑娘腿不方便,春姨娘又是个妇人,居然走的这么远不说,还光鲜的有人马,可想而知,她们投靠了谁。
宇文绿听过,如五雷轰顶:“对对对,”她对四老爷和宇文红时很凶狠,但其实直性子,直接道:“我不能害你,我得回去先问过母亲,接你和郡主,”
长了心眼子,说到这里把嘴捂上,这样一来,她背后是谁,也相当清楚。
文无忧不露痕迹的把小郡主往背后推推,小郡主紧紧贴着她。
绿二姑娘也会报恩,听上去很奇怪。但她确实真心,就考虑的周到好些。
看看附近地势,让文无忧走到一旁单独说话,春草不放心,跟上来,小郡主不肯离开,也在。
“这周围是山丘,你找一个藏好。我回去问母亲,方便接你们呢,我再回来。要是不方便接你,我让人给你送东西。”
文无忧答应下来,宇文绿带人回去,丢下老弱病残——二房、三房、六房、七房的主仆。
他们乞怜的眼神让文无忧苦恼,悄声问春草:“要是爹爹母亲在这里,会不会管他们?唉,我们自身赶路都艰难啊。”
春草脑袋低到胸口上:“呃,要是老爷在,会……管。”
文无忧觉得老天跟自己开这个玩笑太大,她接不过来。乱世,她不怕。带着郡主千里万里寻家人,也能支撑。可遇到这一堆以前仇视的人,一多半儿有伤,一小半儿离死很近,让她怎么办?
天呐,怎么办?
很难做到丢下他们拔腿走人,而宇文绿还会回来。
灰着脸儿:“先一起找个地方避避吧。”她们逃难有经验,说到这里又要感谢吴书舟,他给的马上放了一部分应急的药。路上也受凉过,全赖药吃的及时,很快就好。
提醒几个人到江南后,方便携带的药补充了一些。没用过的金创药,也还在马背上。
把马寻回来,把药给受伤的人分发下去。一分,没了,只收回一堆感激泣零的眼光。
还有一件小烦的事儿,把宇文红埋葬。
宇文绿当场杀了她,说这样认得文无忧在这里的人就少一个。可以让文无忧安心。她带的人马,她自己想法堵嘴。
春草一面挖坑,一面嘟囔老天公正又不公正。遇到吴世子,公正。没找到老爷,不公正。遇到绿二姑娘报恩,公正。却还要挖坑埋人,这都什么事儿?四老爷夫妻才不会有感激。
小郡主夸口听过往生咒,念叨了几句。文无忧分明听到她念的是:“我们埋了你,你的鬼寻你父母去,他们不救你,还要杀我们,把他们的魂拘走吧,不要再来杀我们,总是我们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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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还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