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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逸坐在对面,对着小表妹的受宠,勾起冷冷的淡然。
“火锅不小”,是平时造饭的一口大锅。文大帅没有专用的精致小火锅,用这个,周围坐的人也可以多,锅大热气多,也更暖和。
隔着蒸腾,三爷好似在爪哇国里。
他坐这么远,得益于他的岳父。跟明逸想的一样人,岳父一出现,就有反悔之意。他让小郡主坐妻子身边,他的身边理当是凌甫、周知等世交,明逸就只能退到最远的位置。
这做派做给谁看?明逸在心里忿忿一声,埋头苦吃,先和碗里的肉过不去。
再呢,等到半夜时辰到了,大家该散去,他站在雪夜里,等着巡值的文天从面前经过。
木桩般的杵着一个人,远看是三爷,近看是三爷,如果不是必须走的路,文天早就走开。但这是一条非走不可的路,除非文天放弃巡值。他就对着明逸越来越近,有两步的路,中间只有一手臂之隔。
清冷的嗓音不必意外的到文天耳朵里。
“你想反悔?”明逸说过,嘴唇抿紧,有一丝薄诮。
文天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容的稳定,反问道:“反悔什么?”
“亲事。”明逸的嘲笑加深,说了一句不管用什么口吻,都会激怒文天的话:“我可不是云家。”
显然,世上所有的山都崩在文天面前,他眼角抽动,一把揪住明逸的衣裳,恶狠狠的把鼻子几乎压到三爷脸上,低而凶狠的道:“你敢再说一遍。”
明逸随便一抬眼,刀刃般尖锐的眸光就和文天碰撞上。而文天,眸光中是抡得起风雷般的重压。
两个人就这样,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直到三爷从牙缝里挤出话。虽然从他的姿势上看,仿佛让文天压制,但从说的话上面,三爷气贯长虹。
“亲事已成,我容不得任何人动一丝手脚,”冷笑一声:“岳父!也是一样。”
文天说不好对这个少年有倾心的地方,还是亲事已成,他想动摇也只能另寻办法,公然的这就闹起来并不合适。他有片刻没有回话。
或许,“云家”这两个字,把他打击的又是不轻。
这沉默里,明逸夺回自己的衣裳,留下一个又是冷淡中防备的嗤笑,扭身而去。
今天是大年夜,三爷刚吃过一顿好的,又威胁了岳父,回去睡觉正是时候。
背影渐渐的融入雪中,与夜色浑然一体。文天跳了起来,吐气开声:“嘿!你这小子,你这个坏蛋,你这个趁机拐我女儿的混蛋,你休想啊休想,休想……”
文大人气呼呼巡营去了,在他的内心里,依然坚持他以前的看法。就一个聪明父亲来说,可以有个聪明妻子。他们夫妻相得是可以的。他们夫妻都聪明,必然是互补。但是女儿不能配聪明丈夫。一不小心,要让聪明人欺负了去。
这想法矛盾极了,聪明的文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当父母的心,看不明白的时候居多。此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不用奇怪,也不用为小夫妻或“老夫老妻”担心。
有句俗话,水到桥头自然直。
……
没出正月,奚四的儿子奚鸣独身到此。问他请的人呢,奚鸣说后面会到。文大帅对他表示了欢迎,凌甫周知对他表示了欢迎。燕家祖孙用拳头对他表示了欢迎。有凌甫和周知陪着,想踩不到小郡主新开的菜地都难。虽然冬天种不了菜,但也让小郡主带着大毛二毛三毛追打一番,表示了欢迎。
二月里,小郡主欢天喜地的回话:“种子下了地。”管它是菜还是粮食,还是果树或花,种上就俨然生机无限,文无忧夸奖了她。
三月里,三殿下的回复才到来。来的这么晚,是通往北方的路让堵得严严实实,盘查比以前更紧。
文大帅展开手谕,同时做个评价:“广宁王也知道我们在等北边的消息。”看上一看,不由得大帅红菱角般的小嘴愉悦的往上翘起来。
随即,大帅兴奋的红了脸。
十二岁的大帅可以动王爵?大帅当即吩咐:“请各位将军来会议。”三爷就在身边同看信,倒不用另请。
燕南威祖孙、奚四父子、文天夫妇、赵氏兄妹、邱宗盛、周家子弟、凌甫及路上收留的将军、官员很快过来,知道内容以后,有些人一伸舌头:“大帅威武。”
伸舌头是孩子的举动,成年人也摆出来,是这事他们实在想不到。
乱世里,北方等勤王,哪怕与外省的王爷们曾有嫌隙,也应该摒弃前嫌吧?
却是:杀!
但这个字极大的让这里的人痛快,特别是心头有功名的人特别明了,大帅的权力越大,跟随大帅的人好处越多。
散会以后,周知主动约凌甫:“到我那里坐坐,天伯父过年分我家的酒,还有一小瓶,母亲发过话,除去无忧妹妹,就是甫哥照顾我,这酒只能和甫哥吃。”
千穿万穿,好话不穿,凌甫高高兴兴的和周知走了。
他也不白吃,他留的还有一小块肉干,拿出来下酒。
周知敬他酒:“甫哥,在京里咱们就常往来,在这里又能遇上,为缘分,兄弟饮尽这一杯。”
凌甫吃了,回敬他一杯。
酒虽不多,但乱世能有酒有个安宁地方,助长酒意上脸。这时候,最方便说话,不然周知为什么请吃酒。
他感叹般地道:“真没有想到,我的功名从这里来。”
脑袋上有个将军名称的凌甫最有感悟:“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这种乱劲儿里的功名,会有我一份。”
“真羡慕你已经有了,这下一份儿,就让给兄弟我吧。”
凌甫的酒完全消逝,瞅着又递到面前的酒,和送上门的那笑脸,哪怕笑的动人——周知生得也不坏,酒还是喷香。也火冒三丈,嚷道:“不行不行,广宁王是我的。”
周知委委屈屈:“兄弟我还是光脑袋呢,你吃了我的好酒,忍心不让我一回。”
“那你还吃了我的肉呢。”凌甫抓起一块肉干,含糊的边吃边说着。
干瞪眼一会儿,“扑哧”,一起乐了。
周知手点着盘子大笑:“哈哈哈哈,这是你的肉……。”
凌甫也越笑越厉害:“哈哈哈,就是我的肉,你能怎么样?你吃了的,把广宁王让给我杀吧。”另一股子气浮上来,凌甫收起笑,痛心疾首的抨击:“可惜了杨二海,竟然让春草得了首级。春草要这个有什么用,她为什么要杀他……”
“当当当”,窗户上有人敲着。凌甫和周知坐的位置在窗户下面,推开,见春风犀利而进来,春草的坏笑也进来。
“啊,春草,你怎么又来听话?”凌甫和周知满面惊悚。
春草笑眯眯:“背后说我的不是好将军。”施施然走开,回去告诉小郡主:“没说你,说的还是我。”
小郡主拍拍小胸口,觉得那里有一块石头的话,也可以落下地:“这就放下心,自从周糊涂到来,凌不负心鬼儿跟他在一起的钟点太多,多的让我常想着。”
“周糊涂?”春草先糊涂。
小郡主得意:“他叫周知,但跟咱们作对,只能叫他周不知,不知,可不就是糊涂。”
春草小声嘀咕:“几时跟咱们作对,只是和你作对罢了。”
小郡主装听不见,扮个甜美的笑容:“啊,春草,还要麻烦你去看下小懒,他是在睡觉呢,还是在说我不会种地。”
文大帅近来和人商议越来越多,春草就越来越闲,不介意让小郡主使唤到东,再使唤到西。她就去了。
经过临时辟出来的简陋校场,见到春风下茸茸新绿的草地上,邱宗盛坐着发呆,春草站住看了一会儿,寻思下:“老将军有大帅是孙女儿,谁敢给他受气?”
这样想的人不仅春草一个,往来经过的难民们也有人驻足看几看。
邱宗盛没留神别人,陈年旧事在脑海里翻腾,占住他全部的心神。
这一次来劝他的是文天。
“岳父,你不喜欢吗?如果你不愿意面对广宁王,就让无忧把您换下来。”
“不了。”邱宗盛知道自己不是不愿意,而是:“我太愿意了,想了点儿以前的话。哦,天儿,我不让你们对孙女儿说广宁王怎么对过我,怕妨碍她的判断,你们怎么不听呢。”
文无忧请过外祖父,请他为声讨广宁王的前锋,邱宗盛从没有想过。
一个王爵有多诱人?这不,周知已摆出好酒,凌甫已拿出自己的肉。还有奚鸣到来以后,知道父辈们的重新约定,也跃跃欲试要拿广宁王添风采。
邱宗盛自问他的年纪,就是顺风顺水还在当官,也离告老不远。小将军们要,给他们也罢。
“手刃广宁王,是我所愿呐。”邱宗盛一面责备文天,一面说出心里话。
文天在他身边坐下来,闷闷不乐:“我按您说的,没有对无忧说过什么。您当年和广宁王的怨仇,是那个小子说的。”
邱宗盛也能想到,微有一乐:“怎么,你还真的打算反悔亲事?”
“不是我反悔,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当时给无忧添喜气,他愿意成亲我没拦住。现在无忧已找回来,三爷又不愁娶妻。无忧收留的好些姑娘们见天儿想和他见上一面,他总缠着无忧,也耽误他终身。”
邱宗盛大乐:“天儿,你这头头是道的,把三爷说成风流鬼儿。”
文天垂下头:“我就一个女儿,比不得长公主家有三个儿子,折腾一个不算什么。”
“比云家强就好。”邱宗盛乐不可支中出来这句。
文天哑了嗓子,抱怨道:“岳父,三爷阐明广宁王心思,是他应当应分。您不能这就帮着他……”
“我不帮着他,我是挺喜欢他。”邱宗盛又是一句话让文大人闭嘴,不情愿的揪根小草出气,就没有看到邱宗盛面上的慈爱。
邱宗盛出狱后,见到就是已心系连理的女儿和女婿。他认为明逸相似文天,足以弥补他没见到的那些场面。他真的看重明逸,出自于他看重女婿。
文天在岳父面前没寻到同盟,但不会动摇他继续把明逸支开三千里的心。
这位父亲没发现遇上云家以后,他看天下所有少年都不堪许配。
……
这是踏青的好天气。
桃花红柳叶绿,杏花在枝上探出头。
大战一触即发,对它们将是残忍的。对有些人,比如广宁王也是。
广宁王没有发现明年他可以过周年祭,披挂满身的这位正忙着看文大帅的真面目。
不过一年,这位席卷两个省,影响到周边省份,麾下号称人马十万。
广宁王知道十万指难民,但亦懂得难民中可以有精壮汉子。
他的粮草从哪里来?这先是一个大问题。去年一年都在乱,好好种地的人不多。这十万人的粮草都是陈粮,除非早有准备,否则谁能供给?
早有准备这话就可笑了。
广宁王自己是早有准备的人,早就窥知郭村要反,他有守城十年的本钱。
他是王爷,这姓文的能和王爷相比?
见对方人马将近,中路簇拥出一队人,广宁王目不转睛。
他手下有细作,认得一部分人。
“燕南威,”
广宁王嗯一声。
“文尚书。”
广宁王嗯一声。
“严大人,杜将军,陈将军,梁大人……”这原是他的人,广宁王低沉着嗓子嗯一声。
余下的人,他一概不认得,全凭到手消息猜测。
“凌字旗,这就是凌朝的儿子?”
“周英虎的儿子?”
“奚?这是哪家没听过。”
面对“玉成和嗣哥”,唯有更懵懂。
中间那个小姑娘,远观目如点漆,黑亮中一点直透人心般。让广宁王失声:“不可能。”
他有人混到难民里,说文大帅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广宁王不肯相信。以为大帅用的障眼法。
两军对战,大旗飞扬,文大帅再藏头露尾,也得露一面吧。
就在此时,广宁王信了。
真的是位小姑娘?
对面见到他吃惊,哄的一声笑出来,一员老将在笑声里缓缓而出,身后,是小将们流一地的口水。
“王爷,还记得我吗?”邱宗盛压抑心头那恨不能一刀过去的冲动,先把话说个明白。
广宁王皱眉头:“这邱字旗出自哪一家?”
邱宗盛仰天惨笑:“三十余年沉冤,你害我不知有女,你害我夫妻分离,你害我天牢里受苦,你害我几不能生还。”
大喝一声:“老夫邱宗盛是也!”
广宁王眉头跳,心头跳,握马缰的手也抖动不已,只说出来两个字:“是你!”邱宗盛已扬刀杀来。
一员将军奔出来:“邱宗盛,我田化陪你。”
凌甫奔出来:“田化,小有名气,你的首级是我的了。”眼馋的对广宁王脖子以上看了看。
一员将军奔出来:“凌朝之子别逞威风,我吴石来陪你。”
周知打马:“吴石,外省小有名气,你的首级是我的了。”眼馋的对广宁王脖子以上看了看。
邱宗盛没受到阻拦来到广宁王面前,脸儿对上脸儿。
一个是皱纹如枯老树皮,一个是养尊处优滋润光滑。
十数年冤狱,三十余年的冤屈,云袅雾生把邱宗盛裹起。他破口大骂:“今天取你项上血,消我和亲家的仇。”
挥刀以前,对天立誓:“此人一死,我对太师所发誓言从此不再。”这一刀下去,除去自身的仇恨,还有亲家可以成为亲家,不用见面就取衣角,邱宗盛血红着眼睛,狠狠劈了下去。
广宁王不是草包,抬起他的兵器格挡。“当当”,两声,兵器碎为两段。邱宗盛分一点儿心神对文天投去赞许,骄傲而又自得:“我有好女婿,他说寻仇要快,杀人要狠,给我重铸过兵器。奸王,拿命来吧。”
广宁王出了一身冷汗,他为起大事,每天习练功夫,征战他不一定上前,保养好身体也放在第一。自以为不弱于邱宗盛,但他的削铁如泥对上邱宗盛的削铁如泥,他的兵器成了泥。这不怎么打?
一缩身子,从刀光下避开,拨转马头就跑。
有一把好兵器的好处在于,不管有多少人护王驾,邱宗盛左一挥右一砍,连兵器带人一起矮半截。
广宁王奔出多远,邱宗盛就追出多远。
文字大旗下面,文天没有参战。以手覆额,高兴的道:“无忧,外祖父就要得手。”眼神儿一瞄,就落到女儿另一侧的少年身上。
岳父阴阳怪气:“三爷,都上去捡功劳了,您也可以请了。”
明逸气定神闲:“我陪大帅。”
要当大帅,装聋作哑的功夫必不可少。文无忧一个字没听到般,凝神看着战况。
文天不敢气结多久,三爷已在耳边说起来:“无忧你看,广宁王这样一逃,他的建制就快溃散,有一着叫曹刿论战,”
“看车轮印乱,看旗帜歪不歪,我女儿五岁就知道。”文天粗声大气打断。
明逸不和他生气,依然笑谈春风:“无忧你看,广宁王要是逃回城中,咱们派往城里的人把城门一开,今天你就可以住到王宫里。”
下意识的,摸摸怀里的两件珠宝。一件是无忧姑娘的,一件是小郡主的。
三爷得到的时候,又染着血又有泥污。找不到好的珠宝工匠,还没有洗干净,就没有拿出来。
但是王宫里必然不少珠宝,明逸动起心思,如果有相似的,赔还小表妹一件,再给无忧一件。
文天又煞风景:“王宫有什么好住的,大帅要亲民,还是住在营地里更和气。”
文无忧嘴角边笑容越来越多,春草也背过身子偷笑过好几回。另一面旗帜,忽兀的到了眼中。
新的鼓声震天而起,新的呐喊声自远方来。
以奉陪大帅为已任的明逸一带马缰,冲了出去。春草追后面叫两声:“哎,不陪大帅了?”
耳边又是一通马蹄声,文天也冲了出去。
春草赶紧去看:“莫不是皇上来了?”
文无忧笑吟吟:“是啊,江南的皇上来了。”
飞鱼旗、仙鹤旗、玄武旗、朱雀旗、彩狮旗、青龙旗……没看到人时,气派先出来。
春草撇嘴:“竟然敢和大帅比威风。”
文大帅抬头看下自己的旗,经风经霜已有陈旧。
不是为了旗,汪家和大殿下也是大帅迟早要寻上的人。文大帅郑重吩咐:“正好,咱们不用走太远的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她说着话,旗语打起来,鼓声响起来,对着新到的大殿下席卷而去。
一个黝黑肌肤的人让凌甫略有失神。
“杨一海?杨四海?杨五海?”凌将军下山猛虎般过去。不管是行几的海,都是凌将军的好事情。
杨家兄弟五个看上去差不多,春草大叫:“这个值钱,这个姓杨。”
周知弃了眼前的人,奚鸣弃了眼前的人,燕南威不能肆意丢下广宁王的人马,但催促两个孙子:“别晚了汤也捞不着。”明逸和文天也到了。
明三爷展开一道白纸,大声宣读大殿下的罪名。就晚了文天一步。大殿下应广宁王之约,刚到这里,就遇到“罪名确凿”,再不走就让围攻。
不由得左右一看,叫声:“舅舅”。
凌甫到了:“我是你爷爷。”挡住汪国舅。
周知挡住汪国舅的儿子。汪国舅并不慌乱,手指文字大旗:“那里虚弱,擒贼擒王。”
文无忧见到潮水般人涌来,把手招一招,旗语打出来的同时,有人大叫:“盾牌阵!”
无数面盾牌树起,大帅号称十万难民只多不少。大帅手握郭公公的好几处钱财,大帅已走过两个省,铜铁等都在手里。
一年有余的钟点,打得出来器具。先是精壮汉子,两或三个人推一面盾牌,再就力气差些的男人女人,合力推一面盾牌。只能这样,什么后面藏枪藏刀的都不能。
但十万人一步一步的挪,别说近不了文大帅,整个战场往广宁王的王城倾斜。
文天微微一笑。
明逸微微一笑。
文大帅没有功夫,自己人还能不知道?混战之中春草也可能失手,倒是这盾牌更起作用。还有一点好处,没把铜铁留给别人。
十万难民,并不只是费粮食,关键时候困也困得死人。
广宁王是精兵,汪家是精兵。冲得破头一层盾牌,冲不破第二层,过了第二层,第三层万万不能。
这是早就演练过的战术。
头一层盾牌破了,后面的人并不原地等死,退到第二层盾牌里,帮着挡住。第二层再破,第三层变成三份的人推一个盾牌,冲力再大的马速也让挡回去,反而挤伤别的马。
精兵也怕人多,燕南威这留下来善后的老将面上乐开了花。邱宗盛可以放心的追广宁王,文天等放心的追杀大殿下。杨家只来一个儿子,让凌甫、周知和奚鸣一起盯上。
还得防着赵盾,赵捷倒肯老实的时常回到表妹大帅身边,和妹妹们一起帮大帅指挥。
“小懒,你那边去。”凌甫道。
赵盾不情愿的纵马离开。
“小懒,这里有我。”周知不无讨好。
赵盾黑了脸儿。
小郡主见到,在这危急时刻,出来的都是真心意。电光火石般,她愿意帮着凌不负心鬼儿。也许,不负心鬼儿让小姑娘满意。不负心,总是好事情。
解开绳索:“大壮,去,帮着不负心鬼儿。”呜咽低声的大壮箭一般的出去,对着杨四海的马腿一大口。
左边砍树,树有可能不倒向右边,往前也有可能。杨四海连人带马,一头栽向周知。周知快活了,这也太轻松,兵器太长反而使不上,抽出短剑,收了杨四海首级,乐陶陶往马项下面挂。
凌甫对小郡主远远怒目,小郡主还没看清,是春草看个笑话:“哈,周小爷杀了姓杨的。”
小郡主尖叫一声,把脑袋缩了起来。大壮回来神气活现,小郡主给它肉干,小脸儿上灰溜溜。
广宁王的心碎成无数片,杨家和汪家出现在一起,这得问他。
文大帅名声见长,威胁的除去王爷,还是汪家和杨家。一起坐山观虎斗的广宁王坐不住,主动请汪家和杨家坐下来说话,不管中原天下怎么分,头一个要去除的,应该是文大帅。
约齐汪家和杨家出现在这里,王爷没有和谈的心。他没有想到的是,大帅听过外祖父的遭遇以后,也没有和谈的心。大帅年纪虽小,杀伐上却果断。让外祖父打头阵,大帅就没打算和谈。
此时杨四海没了命,乐坏了周知,气饱了凌甫,奚鸣讪讪的,赵盾幸灾乐祸:“让我这边,让我那边,凌不负心鬼儿你活该捡不到便宜。”大旗下的文大帅,也是悠然一声:“打,是对的。”
没说完的话由春草说上:“姑娘,今天可以把他们包圆儿,姑娘就可以派人去山里看看咱们的人。”
文无忧从没忘记安置在深谷的人,不看一眼不能死心,对这话笑容加深。
“还有郡主,江南归咱们以后,你爱吃多少桃子就吃多少,爱给嗣哥送多少就送多少。”
春草这话说到郡主心里,想的远比做的快,小郡主一想,下一刻就能见到嗣哥儿,她泪盈于睫。
江南的地方不小,这就得到江南不可能。但今天留下大殿下和汪国舅,深得大帅心意。
“天好早晚了,咱们埋锅造饭吧。”大帅道。
一声令下,二夫人、三夫人、七夫人和周夫人母女及周家别的姑娘们,加上罗姑娘忙碌开来。
她们各自有一队女人和孩子,女人洗米,孩子捡柴。十万人吃饭,不会随手柴就足够,另有车带来。力气不足不能打扮的人帮着取下来。
饭香味,传开了来。
凌甫等人马上带的有干粮,但拿下一位王爷,做好打两、三天的准备,文大帅势在必得,原是拔营而来。走到哪里,就在这里造饭,当干粮也行。
这么充足的给养,广宁王后面就是王城也没跟上,他得有这些人手准备才是。他的人马还是干粮。
汪家和杨家远路而来,也不能相比。
三家在饭香里生出寒意。
这和盾牌阵一样,走一步扎根一步,文大帅不得王城绝不收手的含意,再说不明白,哪有这样愚顿。
这哪里是饭香,分明是盾牌后新的力量。广宁王有大势已去之感,略一分心,让邱宗盛斩为两半。
邱宗盛静默一时,为他三十余年的沉冤。再就一抖兵器,见哪里人多,往哪里去杀。
文大帅如今已算训练有素,派出大嗓门的人高喊:“广宁王伏首!”
汪国舅咬牙:“撤兵。”
他的儿子们着急:“父亲,咱们死了不少人。”
“再不走,全得死这里。”汪国舅恨声:“一年里她竟然收拢好些将军,咱们只得走了。”
文天挡住去路,明逸挡住去路,凌甫丢了杨四海,邪火正没处发。周知得了杨四海,还想再添个喜。奚鸣和赵盾达成共识:“咱们合伙吧,不然让甫哥和知哥欺负了去。”
与此同时,王城的城头上大笑声出来,一面大旗冉冉升起,一员威武的将军,如果仔细看,跟燕南威城头的那面旗一模一样。
数字由拾,改成柒。
春草纳闷:“这旗好生面熟。”
燕南威暴跳骂出来:“程老七,你敢偷老子的旗!”
一个男子迎风而立,看不清眉眼,只飘逸先声夺人。
“宇文天,这城算我夺的吧,哈哈哈,燕南威,侄女儿已找到,把你的旗全拔了…。”
小郡主慌慌张张:“这个又是谁?”
“第七个猴儿鬼又鬼,这是程叔父。”
小郡主好生的景仰下:“嗯,这个故事好,回去说给嗣哥儿听,包他喜欢。”
汪家父子心胆俱碎,觉得上当。大殿下心胆俱碎。原本皇上来讨贼,这会儿逃命要紧。
明逸紧追不舍,出现在右边。文天紧追不舍,出现在左边。护卫人等,都让凌甫周知截下来。文天以为和这女婿争风,并不敢放松。但见到明逸狠狠带马撞上来,把大殿下送到自己眼前。
文天得了人。
活人比首级值钱,他擒下大殿下按到马上。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暗想这个小子好生的怪,他怎么会送人情给自己,带马往回。
走到半路上,哎呀一声想了起来。当岳父的怒从心头起,死小鬼,谁要你帮忙来着!
小鬼!
文天直骂到回到女儿身前,把大殿下丢下马让人捆了,犹自气恼不休。
顾氏杀了一通,不离女儿很远,先回来吃饭,见丈夫到了,捧上他的饭。见状,问道:“得了皇上这是头功,你给女儿添了光彩,为什么不喜欢?”
“那小鬼在我面前弄诡计。”文天吃一口骂一声。
那小鬼,是文天头一年对明逸的代称。
顾氏耐心把话问了一遍,还没有说什么,见明逸回来,顾氏去捧饭。文天没了约束,对明逸凶巴巴:“小鬼!我的事不要你上心。”
“我以为你没有跟我闹的精神,有闲空,多想想你在外省遍布粮草和人手,回京去怎么交待吧。”明逸回的也不是好态度,嘴角边挂着轻蔑。
“那也不要你管,我自会得功劳。”文天不领情。
“岳父山外野人,说不好勤王以后,带上岳母去哪里隐居。丑话说前面,你要带我妻子走,咱们就拳头见。”
文天把饭碗端高,看样子准备盖到三爷面上:“你算老几?”
明逸慢悠悠把话说完:“可太师呢?太师也能隐居不成,你宇文家全隐居不成?”
饭碗重新回到文大人手上,他闷头吃起来不再发难。
整个宇文家怎么样,文天可以不管。但太师一生汲汲于功名,让他离开朝堂,等于把鱼离开水。
明逸又一回掐准岳父的软弱处。
第二天一早,汪家父子来了三个,逃走两个。文大帅在王城里整顿数日,把新的守城官员指派,带着她庞大的包括难民的人马,继续往北。
难民是往南的路上收留,四月里,足有两万的难民回到自家。五月里,又安顿五万人。但同时收留北边逃难的难民,又是数万。
安顿人走不快,来到山下已是七月。遥望山间葱葱,文无忧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顾氏安慰女儿:“要是不在了,安葬也是必要的。”
文天安慰女儿:“你的好心老天哪里能辜负,”下半句让明逸接上:“为了你,他们一定还在。”
岳父让女婿抢了话,互相又是一个眼风抛过去。
让认得路的凌甫和小郡主的护卫上山,大帅山下等候。山上出现动静时,一群鸡扑腾腾先让撵下来。
后面一队人里,可以见到长大的孩子们。
两个男子为首来回话,喜极而泣:“我们都信文姑娘会来找我们,这不,鸡都长大了,可以给文姑娘做了吃,您就到了。”
听上去,文无忧好似吃鸡才来。
“这是我的鸡吗?”小郡主惊喜。
周知听不懂:“甫哥,她的鸡是怎么回事?”凌甫最近对小郡主越远越好,生怕大壮又乱帮忙,闻言,好一通的嘲笑:“她捡到两只鸡,说不好是哪家的,到她手里,就归她。”
这确实是小郡主的鸡,男子回话道:“每天生蛋,谷底暖和,一半孵出小鸡,余下的蛋才分着吃。这不,近两年,这鸡正是吃的时候。”
文无忧让他们回去知会,山下有些地方已平定,可以回家。结果呢,愿意回去的人不到十人。
都道:“这里好啊,种什么长什么,冬天暖和夏天不热,还在这里住着吧。”
明逸为了公文上写的好看,亲自下山谷看了看。这是文无忧独立自主的能耐,文天夫妻也下去看了看。
三个人同路回来,在路上明逸和文天又吵了起来。
明逸笑容满面的一句话挑起争端:“我妻哪能错得了。”
“这是我女儿,从没有嫁过人。三爷要找妻子,和衣裳说话。”
两个人吵到山下才罢休。
在这里做了整顿,往北,又是一位王爷的封地。死了广宁王,那位不知道文大帅什么心思,说不好是三殿下趁这机会赶尽杀绝也不好说,摆开阵势死守严防。
往东,是汪家的地方,不用问打算和文帅决一死战。
文大帅麾下谋士不少,接受大家建议,就地整顿,把占着的地盘今年收成打下来,再和汪家说话不迟。
明逸有几回想把大殿下送回去,到十月也没有成功,只能先带着。
……
勤王有这么快,三殿下想也不敢想。他把明逸的信看了又看。
“昔年名公子岂非草莽可比?”这是把广宁王也当成草莽一流。
“宇文天振臂高呼,响应者众多。如今已不是勤王,而是新小名公子之比拼。他们要打得巧妙打得不折损人马,北上之日因此推迟,请皇上恕罪。”
三殿下哪里会怪,对这信里拿收复当玩耍的口吻,笑还来不及。
他让撵出京都时,自比为丧家之犬。如今翻身又是主人,有的只是连声赞叹:“好好,名公子岂非草莽可比。”
把信给太师阅,宇文靖对文天先有准备的担心,得到一定的缓解。但这件迟早会有人弹劾,太师也没就此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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