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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228怜惜
为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热，陆清婉已经能够肯定离蝗灾爆发的时间也不远了。然而这一场堪称浩劫的灾难，几乎就是在忽然之间爆发的，令人措手不及，甚至反应不过来。
即便有些地方闹了蝗灾，但也毕竟是少数的几个地方。偶然一两年也会有些地方闹这样那样的灾，放在这个节骨眼上也让人不以为意，并未有什么稀奇之处。
因而留南村包括附近的几个村子，压根没把陆清婉的说法放在眼里。
“咱靠老天爷赏口饭吃的，哪里没有点磕磕碰碰？一年辛辛苦苦的，就指望着地里的那点粮过日子。这会听了人一两句就白白糟蹋庄稼，这是什么道理？”
刘村的老汉弯着腰，混满了泥土的手捧起一撮杂草，黑着脸说。
刘村与留南村毗邻，留南村但凡有点事情，刘村也跟着沾了一些光。譬如留南村新建了的学堂，刘村就有不少的儿郎去留南村开蒙念书，束脩便宜极了，这也让刘村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了陆家的少东家陆清婉这一个人。
刘村也有不少帮着食记加工果脯蜜煎挣些钱的男人、妇女。别处若是把陆少东家当成笑话来看，但刘村不会。毕竟这一年来，刘村的人替食记干活，不少户人家也过上了填饱肚子、知了肉味的日子。
即便如此，种了几十年地的老汉也没有瞎到说让割庄稼就割庄稼。蝗灾他这辈子也经历过两三次，那是得罪了老天爷，老天才会派蚱蜢将军来惩罚。他们今年恭恭敬敬、新年还祭过了八蝗庙，没啥过错，老天爷怎么会降下灾难惩罚他们？
“我看他们留南村是被眼里的钱给糊着眼儿了，以为捧着陆家的臭脚，一辈子不愁吃喝。”
老汉的婆娘听了老伴儿的话，拉着脸说道：“但俺听人说，如今收下的新粮食，卖到陆家去，一个价钱，不减一个铜子。”
她同老汉想的完全不一样，老妪碎碎念地继续说：“再过半个月一个月，大伙都收粮食了，收够了人也不要咱家的粮食。到时一个铜子贱卖都难……”
寻常时候大米的市价是一斗30到50文不等，15市斤为一斗。换而言之旺季大米大约卖2文一斤，甚至一文一斤，淡季3文一斤。这若是丰收的季节，往往就是一个铜板一斤大米了。
辛辛苦苦种一亩地，顶多也才收大概3石的大米，折合450市斤。要是一斤米按两个铜板算，那可不得了。卖得的钱生生多了一半。
老汉听了仍是黑了脸，但却不反驳自家婆娘了，闷不吭声地继续弯腰除草。他精心伺候地20亩地，谷子沉甸甸地隐隐开始弯了腰，宛如含羞带怯的待嫁闺女。
老汉料理的地儿，土质黑亮肥沃，春日播种早，老汉又跟头老牛似的，耕田除杂手脚又勤快，比起年轻小伙来也不逞多让。这一粒粒谷子，全是吸饱他的血汗长大的。要说心疼庄稼，谁也心疼不过老汉。
留南村虽然也不乏看热闹的人，甚至有些人眼红陆家那个破落户骤然之间暴富起来，平时也没少说酸话。这会陆清婉劝农人早些收庄稼的这个举动，无异于水溅到油里，一下子闹开了锅。
陆清婉也颇为头疼。
蝗虫本就喜食禾本植物的，满满的上百亩地，蝗虫一过境，眨眼之间就能被啃得干干净净。蝗虫过境，称一句遮天蔽日都不为过，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村子里种的谷子眼看就快要熟了，她岂能坐视不理。然而劝也劝过了，还以利诱之，仍有大半的人不肯收。愿意收庄稼的那些，还几乎都是冲着2个铜板一市斤的价格收的。
陆清婉有些哭笑不得。
但也能理解，毕竟谁种的庄稼谁心疼。庄稼的收割，可是一年全家生计的要事，草率不得。她嘴皮子轻轻一碰的话，也没有那么大的说服力。
有些人家种庄稼是留存自家吃的，当然不愿意吃干瘪易碎的大米。粳米悉心地料理好了，价钱卖得也好，哪还瞧得上这2个铜板的价钱。
也正因如此，不愿意收地依旧岿然不动。然而陆清婉毕竟心疼，好好的粮食被生生糟蹋了，这才更令人痛心。若是这些粮食全都可以收下来，少少也能挽救一些。缺粮便不会缺得那么厉害了。
陆清婉数着村里有多少户人家愿意提前收粮食，掰着手指一双手可以数得出数目，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别的地方她没精力操心也操心不着，但眼前的留南村，她定是要狠狠地管上一管的。
次日，她便从城里回了一趟留南村，马车咕噜咕噜地碾过乡村的路子。拉开窗帘儿，如今的乡间，又是与她离开之时，完全不同的一番姿态。
稻田青黄一片，随风翻动，掩在叶下的谷粒还有些青意，但叶子已经开始渐渐泛黄，只要需再给它们不出一月的时间，便足够令它们结出饱满结实的籽粒。这个时节再追一次肥，就可以令谷子结粒多，且饱满。
傍晚的余晖微暖，褪去了晌午的那份热辣的灼目。田间偶见带着草帽除草的农人，还有农人用干草扎好的稻草人。若是走在田埂里，可能还会有蛙一跳一跳地从人的脚背蹦过去。
稻香田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陆清婉闻着这稻香的味儿，紧张了许久的心，有了一丝的舒缓，眉眼也溢出了一抹暖意。人家的炊烟袅袅地升起，她大老远也能闻见菜香味。
村子一片祥和，平静。虽然依旧贫穷，但一切都那么的安宁。
没有满目的苍夷，没有流离失所，饥饿，眼泪。
陆清婉走着走着，嘴角弯起的笑意倏而收敛了起来，她没有浪费时间，刚下了马车便径直地去了留南村的村长家中。周村长家中刚开饭，一把嫩青的油麦菜，再配上一碗肉沫，烙了几张煎蛋饼，便是晚饭。一家六口人聚在一起，吃得极香。
周村长见了陆清婉，黝黑的脸上多了一丝的疑惑。
他吞了口饭，招呼着婆娘给陆清婉添碗饭：“侄女来得正巧，不嫌弃粗茶淡饭，就留叔这儿吃口饭吧。”
村长当然不认为人大老远上门，就为了吃口他家的饭。很明显人就是特意找上门来有事的，他想起了这几天陆家反常的举止，心里打起了突突。
这闺女儿，莫不是想让他站出来押着大伙割粮食的吧？
村长想到这儿，脑壳都犯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