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54、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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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清晨。

    不知外头可是阴天, 室内光线不太明亮, 却也无人点灯。有风自窗缝门缝扫进, 还没吹起落地的帷幔, 已然被屏障挡住, 没造成丝毫动静。

    没人打扰, 凌夜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整夜,可算把炼药消耗的精神气全养了回来。

    她才醒, 还没揉揉眼伸伸懒腰,就感到耳畔有谁的手轻轻拂过, 把不知何时溜进领子里的发丝撩开, 那响在上方的近在咫尺的声音也是轻而温柔:“醒了?”

    “醒了。”

    听出是郁九歌, 凌夜应了声,手一撑坐起来。

    坐到一半,触感不对,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按着的是郁九歌的腿——

    她这才想起, 昨晚太累,和郁九歌说完话,没等他收手, 她就脑袋一歪, 倒在他身上睡着了。料想是他怕惊醒她, 就没把她抱到床上去, 让她在他腿上睡了一夜。

    凌夜便问:“你腿麻不麻, 要不要我给你捶捶?”

    郁九歌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道:“没事。你去梳洗,我们待会儿出发去云海。”

    凌夜说好,然后不由自主地又按了下他的腿,这才起身去了隔壁。

    给江晚楼炼药那么久,她得好好洗个澡。

    她前脚刚出去,后脚江晚楼就冲郁九歌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再递个只有男人才能看懂的眼神,道:“真没看出来,堂堂圣尊居然这么有料。啧,没想到我竟能亲眼目睹,这可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话才说完,外头风声突然呜呜作响,盖过他后面的话。

    于是郁九歌很幸运地没从他嘴里听到更加轻浮乃至是下流的话语。

    风声渐大,随后“咔嚓”一声,雷鸣骤响,刺亮白芒霎时照亮了这座略显昏暗的殿宇。紧接着就噼里啪啦下起了雨,又快又急。

    听见下雨,江晚楼登时面色一变:“这雨多久能停?”

    郁九歌此时已缓了过来,闻言走到窗边去看,答:“半个时辰。”

    “这么久。”

    江晚楼皱眉,随即掀开被子下地,不嫌疼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把窗开得更大,然后探头去看雨势到底如何。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缩回被淋湿的脑袋,转头对郁九歌道:“今天别去了,明天再去。”

    郁九歌道:“云海有变?”

    江晚楼道:“嗯。雨下得越大,云海就越危险,更别提……”恰巧外头又打了个雷,照亮远处仍显得冰雪般无瑕的云海,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更别提这种雷雨,云海里会出现雷海,甭管是谁,逮人就劈,我都不敢进。”

    整个云中岛就他对云海最熟悉,也就他知道怎么进,怎么破解那些封印屏障。连他都不敢在雷雨天进云海,更枉论从未进过云海的郁九歌和凌夜。

    毕竟是要进云海拿白云酒,两盏里有他一盏,他说什么也不希望这两人在云海里出事。

    不料他都说明雷雨天的危险了,郁九歌还是道:“今日必须要去。”

    江晚楼问:“原因?”

    他本以为是郁九歌身上的女儿吟快要发作了,赶时间拿白云酒压制,亦或是凌夜急需白云酒来缓解,岂料郁九歌道:“云缚要按捺不住了。你又尚未痊愈。”

    别看江晚楼自从被救醒后,嬉笑怒骂跟伤已经好全似的,实则以灵药的速度,他少说也要休养十天半个月,之后再下地,才是最好的。

    可他不仅现在就下了地,还一副闲不住的样子,看得人老想抽他。尤其他夜里趁凌夜睡觉,有屏障挡着动静,把凌夜给他的长裙统统换了个遍,一会儿一个形象,一会儿又一个形象,浪到几乎没边儿。令人难以想象倘若他没受伤,那会是何等的猫憎狗嫌。

    总而言之,江晚楼伤没好,跟谁都没法动手。且就他现在这么个情况,更不可能带去云海,那纯粹是拖后腿。

    而昨晚药成之时的异动,想必早被云缚注意到,并料到是灵药是炼给江晚楼的。在此之前,云缚就已经各种动作,扰得人烦不胜烦。眼下江晚楼一醒,不出意外,最迟入夜,云缚就会带人围了这座殿宇,强杀江晚楼。

    毕竟再拖下去,江晚楼伤势渐好,定会第一时间反杀出去。

    “……好意我心领了。”

    江晚楼有自知之明,清楚郁九歌赶着去云海,也是不想和凌夜牵扯进他们云中岛这烂摊子里,但他先前所说的雷海乃是切实存在的,着实危险,便再度劝道:“不然再等等,下午去?只要天晴,云海会相对安全一些。”

    话音才落,紧闭的门被推开,凌夜走进来,道:“来不及了。”

    江晚楼道:“怎么?”

    “云缚要来了。”她说着,看向郁九歌,“我们走吧。”

    江晚楼没法,只好把进云海的路线和解法一一说出,并着重强调如若碰到雷海,绝不能硬拼。

    当然,走之前,为了不让他们还没回来,江岛主就再度重伤的惨烈一幕发生,凌夜和郁九歌联手设下重重屏障,把整座殿宇打造成个乌龟壳金钟罩,又留下诸多法器,确保就算是至尊来了,也没法突破进入,这才准备离开。

    郁九歌正要走,想起什么,对江晚楼说道:“楚云剑给我。”

    江晚楼道:“要楚云剑干什么?”

    郁九歌道:“有用。”

    他如此言简意赅,江晚楼没时间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话,只好不情不愿地祭出楚云剑,递了过去。

    边递边唠唠叨叨地嘱咐道:“虽然不知道你要楚云干什么,但你一定要记住,我的楚云很脆弱的,你把它当菜刀柴刀砍刀都行,就是千万别拿它当老重的提宋来用,它真的没有提宋结实。到时候要是出现什么毛病,裂了碎了断了,我可得使劲削你一顿,反正你相好说你是比我还厉害的铸造大师,我不削你我还能削谁去……”

    他还在碎碎念地继续说,郁九歌已然把剑佩在腰侧,而后一字未应,转身便走。

    徒留江晚楼看着他的背影,想和同样留在这里的凌怀古分享一下心情,可思及凌怀古不能说话,只好自言自语道:“真是的,杵凌夜跟前就是正常人,怎么对上我就这么冷漠?莫非是他不喜欢我穿女装,以为我有病,怕染病上身,这才不想和我说话?”

    凌怀古:“……”

    凌怀古默默坐远了些。

    江晚楼并未注意到凌怀古的动作,只还在那里沉思女装的自己怎么就比不上凌夜了:“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女装那么好看,他不仅不喜欢,还要嫌弃?难怪昨天光嘴上说亲,结果根本没亲,这样的木头桩子,也就凌夜会喜欢了。”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极对。

    反正如果他是女人,他铁定不选郁九歌当相好。

    他瞎了眼才会看上郁九歌!

    于是美滋滋地摸了摸凌夜留给他的一叠新裙子,不止白色,红黄蓝黑一应俱全,他满意地看着,下结论道:“这世上除了我,其他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旁听的大猪蹄子:“……”

    大猪蹄子坐着没动,只冷静地想,难怪自封邪尊,此人当真邪得有病。

    ……

    阿母种桃云海际,花落子成三千岁。

    云中岛这里的云海据传已千万年不散,曾有人仰望云端,亲眼见到其间仙气缭绕,形形色色的神仙或把酒笑谈,或围坐论道,好一副众仙聚会之景。

    这样的景象,有人说是蜃景,把别处的众仙聚会映了过来,也有人说是产生了幻觉,不是真的。但世人还是相信,那片云海深处住着群神仙,神仙们个个法力高强,这才能阻了无数人一探究竟的脚步。

    好在后来出了个江晚楼,凭一己之力深入其内,确定云海就是云海,除了云外,别的什么都没有,而后建起云中岛,把云海据为己有,彻底粉碎那些痴心妄想。

    此时此刻,天际处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彷如天河倒灌而下,密集到极点的雨水落入云海之中,却无法叫云海产生任何的变化,好像这云海当真是海,海纳百川,把雨水全包容了进去。

    然而,就是这样的无声,看得初来此地的两人皱眉,不约而同地感到棘手。

    以他二人的目力,自是一眼看出,雨水不是被包容吸收,而是被转移到了深处,哺育似的让江晚楼所说的雷海变得壮大。

    偌大雷海无声而动,悄然酝酿着道道雷霆。其所处之地,正正在江晚楼给予的路线的必经之处,也正正是一道必须要依照江晚楼给的方法解开,否则就无法进到云海深处的封印的所在。

    果然江晚楼说的没错,有雷海在,单凭一个至尊根本不能进入。

    “锵。”

    天子剑出鞘,华光四射,竟未再像往常那般内敛。

    郁九歌握着剑,单手解下楚云,将其佩在凌夜腰间,叮嘱道:“江晚楼肯定留有暗手。你多加小心。”

    看楚云因郁九歌的话不满地动了动,凌夜抬手按住,问:“你不和我一起吗?”

    郁九歌道:“一起。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无人进过雷海。

    谁都不知道在雷海里会遇到什么。

    凌夜没说话,只握住他的手,而后往前一踏,两人已然身处雷海之中。

    刹那间风云变幻,周遭景物骤然一变,凌夜抬眼,望见前方一道人影,整个人立时僵住。

    她动了动嘴唇,近乎沙哑地喊出一个字。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