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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澹如扶着廖婉玗坐好,又喂了一点温水给她润嗓,“你问谁?当时仓库里还有别人?”
廖婉玗蹙着眉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是问家澍,她没事吗?”
“你放心,她就在家里,好得很。”
廖婉玗想起在仓库里时那些日本人说的话,听来想要绑的人是林家澍,这会听说她人还安安全全在家里,就放下一颗心来。
谢澹如看她这样觉得有点不顺眼,若是原来,一定要嘲讽她两句,但她这会一副病态,倒叫他说不出口,“你先操心操心你自己。”
他伸手摸了摸廖婉玗的额头,但他平素体温高一些,这会也试不出她还发热没有,于是扶着她的头就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好像退烧了。”
小芝手里头拿着一只体温计,从门外走进来,看到这景象,又顺手将体温计收到了口袋里,“粥一直温着,吃点吧?”
廖婉玗一点也不觉得饿,可她虽然摇头了,谢澹如仍旧叫小芝盛了一碗过来,喂她吃粥的这段时间里,谢澹如忍了两三次,才在饭后问起了仓库的事情。
“你看见绑你的人了吗?”
廖婉玗想着自己被人从身后套住的场景,无力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在路上看猫,我没听到声音,就被人用袋子套住了。”
谢澹如觉得她可能坐的不大舒服,又去沙发上拿了另外一只软垫过来,这回将她肩膀和头也托住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也不是,我听见他们说话了。”
廖婉玗说完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觉得嗓子还是疼,谢澹如这会很有眼力见,端着水杯又给她喂了一口水,还嘱咐着不要大口喝,润润嗓子就好。
“说什么了?”
想起那些人说的是日文,廖婉玗再次摇头,“听不懂,当时好几个人,都是将日本话的,后来,倒是有人讲话我能听懂,但他声音闷闷的,仿佛是捂着嘴。”
对于这一次的事情,谢澹如本来就有自己的猜想,现在听了廖婉玗的话,也正好认证了他的猜测。
但他还不确定的,是甄顾到底知不道不知道这件事情。
林克己是廖婉玗醒后第二天来的,但他并不是知道她醒了来看她的,因为这次的意外,谢澹如对对他有点意见,所以根本没告诉他廖婉玗已经醒了的事,要不是林克己来送东西,根本就不会知道人醒了。
谢澹如站在二楼栏杆边上,垂着眼眸看林克己的人从外头往客厅里搬东西,左一盒子右一盒子,南北方的珍贵药材补品仿佛不要钱似得。
林克己这会正跟廖婉玗在屋子里面说话,她气色还是不大好,嗓子也还在疼,林克己也没敢同她多说,十来分钟就出来了。
谢澹如这件事办的不怎么厚道,但林克己也不跟他一般见识,虽然不放心廖婉玗住在他这里,也明白此时说要带人走是不可能的,于是也就不提这件事情。
“这两天,麻烦你了。”
谢澹如不爱听他说话,这语气仿佛他林克己是廖婉玗的家长或是别的什么关系,于是他轻笑了一声,“照顾她是应该的,毕竟我们……”他话说一半,笑了一下,眼神倒是把自己和廖婉玗关系不一般表达了一个彻彻底底。
林克己清了下嗓子,看了眼楼下堆成小山的盒子,“过几天我在叫人送东西来。”
谢澹如左手是扶着木栏杆的,此刻用指甲请敲了一下,“不麻烦了,这两日都是我阿妈做好了亲自送过来的。林先生不妨先照顾好林小姐。”
这话说的很不友好,仿佛叫林克己别管闲事似得,但他年纪比谢澹如大许多,倒不至于跟他置气,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来。
廖婉玗这会坐在床上,想着林克己方才说的话,一时间觉得自己嗓子似乎也不疼了,人也精神了许多,于是她招呼了一声“小芝姐”,结果小芝没听见,门外走廊上的谢澹如倒是进来了。
正是被她这样一声唤,林克己要说的话,就给打断了。
见来人是谢澹如,廖婉玗就以为林克己已经走了,但实际上,林先生这会还站在走廊里,只是没进来罢了,他在谢澹如进屋后又在原地站了几分钟之后,才带着顾诚岩等人走了。
谢澹如起初以为廖婉玗是饿渴了,进屋之后听她说要走,一时就不怎么高兴。
“你药都还没吃完,回林家干嘛去?”
廖婉玗不觉得吃药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她这会脑子里想的全是林克己刚告诉她的事情,“洋师傅来了,我得跟着他学点东西,药带回去吃不是一样的?”
谢澹如习惯性的又要伸手去试廖婉玗额头,被她抬手一挡,“你别总摸来摸去的,我已经不发热了。”
被她一阻止,谢澹如脸色更不好看了,他这会穿着军装,虽然没有系外套扣子,但跟平时还是有些不一样,一板起脸来是很有几分威严的,“什么洋师傅,等你好了在学一样的,我要是不让他走,我就不信他还能出了鹭州。”
廖婉玗抬手打了他胳膊一下,没什么力气,反倒像是摸了他一把,“你是军人,又不是土匪,做事情能不能讲点道理?”
谢澹如“哦”了一声,但也没什么悔改的心,“反正你得先把药吃完,什么时候孔伯伯说你没事了,再叫那个洋师傅教你也不迟。”
“我听林叔叔说,人家就在鹭州待五天,然后要去南洋的。”廖婉玗自己在心里面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要是真像谢澹如说的那样,等她回复好,那洋师傅说不定早走好几天了。
“放屁。”谢澹如现在有点怀疑林克己在屋子里那一会跟廖婉玗说什么了,才能叫她一心想回林家去。
“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粗俗。”廖婉玗记得上次在天津遇到他的时候也还不这样。
谢澹如本来是坐在床边上,可能有点累,脱了鞋子一翻身,从廖婉玗腿上爬过去,半趟在床的另一半,“可能上梁不正吧,他们讲话都这样,再说,我不凶一点,底下要有人不服的。”
他在旁边一趟,廖婉玗就想起他喝醉的那天晚上,自己曾经被她搂着躺了一下的事情,脸上有点热,于是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吓得谢澹如还以为她又发烧了。
“还热?”
廖婉玗不爱看他,在被子里伸腿假模假式地踹了他一下,“你下去。”
谢澹如这会也明白过来,更加不肯动了,长手长脚地一趟,还悠闲地一晃一晃,“我下哪去?我的房子,我的房间,还是我的床,我哪也不去。”
“这也是你的,那也是你的,我总不是你的吧?赶紧叫我走了,我也好跟洋师傅学习去。”
谢澹如咧嘴就笑了,一翻身,就把一只腿压到廖婉玗腿上,“那不行,你也得是我的。”
廖婉玗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不要脸,“呸”了他一声就不说话,谢澹如倒仿佛是话痨了,开始絮叨起来,“搁我房子里的就都是我的。站岗的是我的兵,干活的是我的佣人,所以,你现在躺在我的床上,就得是我的人。”
“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廖婉玗从身后抽出一个软垫来,砸到谢澹如身上,那垫子撞在他胯上,接着弹到地上去,正落在端着人参鸡汤进屋的小芝前面,要不是她反应快估计就得被绊脚了。
小芝的年纪跟林克己差不多,全当谢澹如和廖婉玗是小孩般看待,整日都是笑呵呵的,见他们闹着玩好像还挺欢喜,再加上她是看着谢澹如长大的,也晓得他是个什么德行,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是占口头上的便宜,又讨打了。
“小芝姐。”廖婉玗抱歉地看着小芝,觉得自己差点害她摔倒。
小芝将木托盘放在床头的小方桌上,打开上面白瓷盅的盖子,里面是姜知荷叫家里厨房炖了七八个小时的人参鸡汤,送过来之后小芝又隔水热了一遍,“可能还有点烫,我先放着,厨房还在炖燕窝,我得去看着,等会你自己喝。”
廖婉玗本来也习惯被人寸步不离地伺候,从善如流地点头,“小芝姐,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发热也不是大事,现在都好了啊,别做那些东西了,不知道还以为我在家续命呢!”
小芝被她这话逗笑了,“说的什么话,我问过孔大夫了,他说你能吃,那肯定就能吃,补补没坏处。”
谢澹如想起昨天晚上过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在说梦话,于是撑起身子来问小芝,“小芝姐,她昨天晚上好像还做梦,睡不踏实,是不是应该吃点朱砂?我听说那东西安神辟邪?”
“我哪里知道该不该吃,你等孔大夫来了问他去。”小芝白了谢澹如一眼,又对着廖婉玗使了个眼色,“别忘了啊,我先去厨房。”
小芝一走,谢澹如又趟回床上去,他在被子上面,压着廖婉玗的腿,也没有要挪走的意思,廖婉玗动了两下,他反倒还挺不乐意的。
“你能不能老实点?”
廖婉玗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她是个自梳过的姑娘家,名声还是要在意的,要不是林家澍在家里闹妖,她也不会住到林家主楼去,但现在谢澹如的行为就显然不大合适了,虽然说她是病着,但他明目张胆地同她躺在一张床上实在是不好。
上一次在天津没有别人知道,那就全当过去了,只要他们不说,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现在可不一样,这房子里没有八十人也得有五十人,她上午活动筋骨的时候可是看见了,一楼里外都有人站岗。
人多口杂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你要睡觉换个地方,这屋子里那么多房间,你不换就我换。”
谢澹如这会侧着身子,小臂支起来撑在耳朵上,他抬着头看廖婉玗,看她有点生气了,不像开玩笑,于是爬起来下了床,光着脚绕床走了一圈,才把鞋子穿好。
“你干嘛嫌弃我,那天还不是我救你出来的,指望你那个林叔叔狗年马月才能找到你。嘁!”
谢澹如到底还是年轻,带着孩子气,不顺心总要讲出来才痛快,他说完就趿着鞋往外走,把廖婉玗一个人留屋里了。
不过其实他也没走远,就到门口走廊上,对着楼下一个在门口站岗的小兵吹了个口哨,那小士兵腾腾腾跑上楼,一听说他是要烟,有迅速跑下去在一楼客厅的茶几桌上,连烟带火,还有个彩色洋玻璃的烟灰缸,都一块拿上来了。
小士兵给谢澹如点着了香烟,他先连着狠吸了两口,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去,想起林克己又蹙着眉头吸了一口烟,然后跟站在他身后的小士兵说,“底下的东西看见了吗?”
小士兵点点头,紧接着就听见谢澹如说,“去吧,都给你们分了。”
客厅里小山似的可都是金贵补品,那百年老参小士兵只听说过,今日搬东西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这会听说自己的长官都赏给他了,乐的嘴都合不上,一个劲地鞠躬说谢谢。
谢澹如站在楼上慢悠悠地吸烟,带着几分欣赏的意思,瞧着楼下几个小兵分东西,他们出身都很普通,这样昂贵的东西也没见过,谢澹如有点怕他们卖了换钱,于是又在二楼嘱咐道,“都寄回家里给爹妈,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卖钱吃喝了,我就抽死你们!”
几个人咧着嘴不住地点头,谢澹如刚把烟在彩色洋玻璃烟灰缸里按灭了,就听见屋里头哗啦一声,是东西摔在地上碎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