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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着吧,我爹的电报最迟明日也得到了,到时候我看你要怎么办!”她说完这话听见姜知荷的哭声又仿佛是突然泄了气,收回指着谢澹如的手,去拉姜知荷,“伯母,没事的……我爹要是罚重了,我就死给他看。”
“别给我丢人,这事用不着你出面。”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听他这话乔敏芝忍不住跳脚,“放屁!你的命是老子救的,就是老子的,死活也轮不到别人做主。”
她小时候一生气就常常自称“老子”,都是跟马甫华学的,马甫华也不是没听过她这样讲,听完反而是很开心的样子,说乔敏芝果然是他亲生的,跟他一个驴脾气。
但遇到谢澹如之后,乔敏芝还是稍微注意些形象的,这会忽然连着蹦出两个“老子”来,反倒把之前还挺严肃的谢澹如逗笑了。
“当着我妈的面,你也好意思称老子?”
乔敏芝语塞,默默坐到沙发另一头,希望姜知荷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谢信一阵风似的,手里头举着一个夹子,也没注意到屋子里是个什么气氛,叫着“来了来了,司令的电报来了”。
按照谢澹如的猜想,马甫华一定是长篇大论,不见得文明,但却一定很长,毕竟他听过他骂人,即使单单骂娘,也能有七八种句式的。
然而,他打开文件夹后只看到了两个字——大胆。
乔敏芝同他是对坐的,中间还隔了张矮几,她跪了一只腿在桌面上,抻着脖子去看。等到看清明了,也疑惑起来。
“这是夸你还是骂你?”
乔敏芝都不知道,他更不知道了,“你们父女连心,我还指望你告诉我呢。”
这头的谢澹如摸不透马甫华是怎么想的,另一面的廖婉玗,倒是能看懂报上都在说什么。
“目无法纪,屡肇事端,危害国家,以求急功。”她念着报上的文章,抬起头来看林克己,但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问题也没有问出来。
“放心吧,国府未必能动的了他,马甫华那边就是气的跳脚,也还有乔敏芝。”林克己不用她开口,也知道廖婉玗想问什么。
“再说,现在东北才是重中之重,鹭州算个什么事。民间组织和学者们多数还是声援他的,这种烂摊子会有人收拾。”
“真的?”廖婉玗总觉着事情没林克己说的这样简单。
“大好河山,任人宰割。稍有人心,谁无义愤。”林克己说完动了下手指,“往后看。”
廖婉玗将手上的鹭州晚报号外翻了个面,果然看见两篇声援谢澹如的文章。其中一篇,就有林克己说的这两句话。这人记性是真好,方才也不过翻看了一遍而已。
细细看完后面的两篇文章,廖婉玗稍微放心下来,于是就想起之前招待上海过来的吴买办时他说的话,尝试着问了问林克己的意见。
林克己耐心听她讲完,略一思索,“我留洋时却有许多外销物件,瓷器和漆器尤其受欢迎。”
“咱们闽地也是出过御用的,为什么每每听说外销瓷都是景德镇?”廖婉玗好奇这事情很久了,就连那天吴买办说起,也都是景德镇来景德镇去的。
林克己饮茶,但并不精,对茶器也就没什么讲究,可他阿爸很讲究这些,小时候还没留洋的时候耳读目染,倒也对景德镇的瓷器略懂一些,于是他结合着自己留洋时的所见所闻,倒也勉强解释了一下。
“我八九岁的时候,曾跟父亲去过一次景德镇。听他说,那地方得天独厚,土质与别处不同,加之坐落于两条大河的河口,水质也好。至于外销这件事情,各地都曾有过鼎盛时期,但多数要追溯到唐宋。”
“你要是对这事情有兴趣,我可以介绍位同僚给你认识,说到底我并不懂,只怕时多说多错。”
廖婉玗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想起这事情就问问,新品种的皂都还没研制好,她现在知道务实了,胃口可不敢太大。
“我其实,有件事情一直没有说。”她犹豫再三,总觉得卢妹的事情不跟林克己说,有些不像话。
林克己“嗯”了一声,也不抬头,目光仍旧停留在手中那本英文书上,“你说。”
廖婉玗将假”嫦娥”的事情学了一遍,然而避重就轻,并没有交代出卢妹来,只给林克己营造出一种,是别人仿制了“嫦娥”的错觉。
“你不必自责,买卖这件事情,确实常有人手段下作。”
她听着林克己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心里面也松口气,“我已经在应对了,好在还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林克己点点头,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就有去看书,“反正你是老板,看着处理就好。”
廖婉玗听完这话开始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来,又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咦”了一声,她不是老板啊,当日出全资的是林克己,她算哪门子老板?
林克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兴许是忘了告诉你,皂厂股份有你三成,叫你一声廖老板,倒也当得起。”
廖婉玗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真的?”
“骗你做什么?”林克己好笑地看着廖婉玗,“我以为永愖是跟你讲过的。”
这消息对她来说太过意外,她傻乎乎地站着消化了半天,才讷讷地又问了一遍,“真有三成?”
顾诚岩手里面抱着两只锦盒,正走进门,听她这样问就接了一句话,“什么三成?”
林克己没接话,看他抱着盒子,开口就换了话题,“什么金贵东西,还用你自己抱着?”
顾诚岩走到沙发边上,少见笑得这么憨,“我方才去那边送东西,小澍说一份给您,一份给我。”
“什么东西?”
听说是林家澍送的,林克己也有点意外。那孩子性格古怪,平日里讨厌他们还来不及,怎么忽然想到送他们东西了?
廖婉玗也跟着好奇,“快打开看看。兴许她如今出去住了,反而知道惦念你们呢!”
她这话林克己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挪了一下面前的咖啡杯,示意顾诚岩将东西放到茶几桌上。
顾诚岩将两个锦盒放好,搓了搓手,“那……我可打开了啊!”
那件事之后林克己照顾林家澍那么多年,从未得过她半分好脸色,今日忽然收到她送的礼物,心中不免感慨。
可就在顾诚岩打开锦盒盖子的一刹那,他忽然一步跨过面前的矮茶几桌,捂住了廖婉玗的眼睛。
廖婉玗还什么都没看见,忽然被蒙住眼睛,人很迷茫,“怎……怎么了?”她还以为是林克己逗她玩,“什么好东西,怎么就许你们看?”
顾诚岩是见过些市面的,他手狠,林克己的许多脏活都是他做的,但看着面前盒子里的东西,一时间也是懵了。
说东西其实并不怎么对,确切的讲,这盒子里面装的应该是个婴儿,已经死掉的婴儿。
顾诚岩看了看林克己,就按照他的示意,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
里面,仍旧还是个婴儿。
“怎么了?家澍送的东西就这样好?”她伸手去拨拉林克己盖在她眼睛上的手,“什么东西叫你们这么小气,给我看一眼都不行?我保证不跟你们抢。”
“不行,你保证不跟我们抢也不给你看。”
林克己的话就响在廖婉玗耳边,他说完就着这姿势半搂半推地挟裹着廖婉玗往楼梯口走。毫不知情的廖婉玗以为两个人是合起伙来逗她玩,心里面憋了主意,假装顺从着林克己走了几步,忽然间一矮身子,鱼似的滑出林克己的控制范围,转身就往茶几这边跑,
等林克己再盖住她眼睛的时候,她也已经看清了盒子里面的东西,整个人仿佛被定身一般,除了眼泪,再没什么是活动着的。
她听见林克己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会任由他推着自己转身之后又上楼,半点反抗都没有。
林克己将她送回房间,顺手扯了下门边的垂着的金属细链,之后松了蒙着廖婉玗眼睛的手,“我叫人上来陪着你。”
廖婉玗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抹了一把眼泪,“我……我没事,我……”她想起林家澍早前一身血的模样,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多数时间聚在厨房和一楼北面小休息室的丫头们听见铃响,很快就上来一个,路过客厅的时候看了一眼站在客厅里面色古怪的顾诚岩,上来见到满面泪痕的廖婉玗,还以为是他们之间发生了矛盾。
再瞧着林克己也不算面善,讲起话来声音都小了几分,“先生。”
“你陪她待会,再叫个人上来帮她梳洗梳洗。”林克己说完,还不忘征询廖婉玗的意见,直到见她点头,才不怎么放心地下楼去了。
就这么一会的时间里,顾诚岩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他甚至就近扯了一块窗帘布下来,将盒子给包了。
“阿爸,车子准备好了。”
林克己没说话,径直出了门,只他们父子二人,直接去了林家澍和麦润玙住的那处地方。
去的路上顾诚岩就觉得,要不了几天,就是麦润玙的头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