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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桃红柳绿的阳春三月时节, 云惠帝颁下诏书禅位太子, 黎煊正式登基为黎国天子,改国号昭和,尊奉云惠帝为太上皇, 迎发妻卢鸣筝入栖凤殿, 御封建州王黎烨为宝亲王,于信陵城开宝亲王府,同时加封左丞相温羡为靖国公,其妻颜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自昭和帝登基以后,黎国四海升平,政通人和,亦与北高结下永年之好。
朝堂上少了扰人心烦的事,温羡日益清闲起来, 只要没有公务缠身,他便半步不离颜姝与阿元母女。三个月大的阿元粉雕玉琢的, 透着一股机灵劲,每每一见着温羡就会从颜姝的怀里挣着探出一手,要抱抱, 而温羡从来不会拒绝自己女儿的要求。
自打阿元出生以后, 颜桁和温羡商量了一下, 在武安侯府和温府之间的那堵墙上开了扇门,每日大多的功夫, 颜桁和苏氏都会穿过那扇门到温府来逗弄自己的小外孙女。
日子闲淡如水却又温馨无比, 寒来暑往, 转眼间便是四个春秋过去。
信陵城温府内,阿元已长至四岁,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玉雪团子,兼着聪明伶俐,深得温颜两家人的宠爱。温羡素来宠爱阿元,见她性子活泛,又是个极其机灵的,也不拘束她,甚至还吩咐府里绣娘专门为阿元做了几身男装,兴致起了,便把女儿打扮成一个粉嫩的小公子,抱出去倒也糊弄了不少人怀疑温羡当年得的不是千金。
对于自家夫君娇宠阿元,把女儿养成了一个爱淘气的性子,颜姝虽感无奈,但并不苛责,只依旧宝贝似的宠着阿元,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这一日,卧云居里,颜姝坐在窗前,正一针一线地为阿元缝制新衣,忽见一抹亮眼的红影从门外飞快地冲进来。叮叮当当的环佩铃铛声响起,颜姝搁下针线,抬头望过去,就见阿元早已蹦跳到了跟前。
“娘亲是在给阿元做新衣裳吗?”清嫩软糯的声音恰如出谷的黄莺鸟儿一般,语气里含着一丝喜悦。阿元脚下的步子仍有些不稳,跌跌撞撞地就扑进了颜姝怀里。
颜姝将女儿抱起放在膝上,因见她小脸微红,鼻尖上还蹭了一些灰,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绢帕,一面轻轻地拭去黑灰,一面绷着脸道:“又跑去和小不点玩了?瞧瞧你这样子可像个小花猫了。”
阿元嘻嘻地笑了,眨了眨澄澈明亮的杏眼,歪着小脑袋软软地道:“娘亲,阿元想去放风筝,坏爹爹明明答应过我的,现在人又不见啦!”小粉拳轻轻地挥动着,嘟着小嘴,一副埋怨的模样教颜姝觉得好笑。
她看向窗外盛开的杏花,眉眼舒展,想起前几日温羡许诺阿元要带她去兰舟湖玩耍一事,心下了然。
这几年,温羡虽仍然处在相位,但因着昭和帝治政有方,他的日子过得也算清闲。想着这些年,一家三口或湖边垂钓,或赏杏花满山,弹琴吹笛,堪比神仙的逍遥日子,颜姝的脸上不由溢出温柔甜蜜的笑容,越发显得娴静。
“娘亲~”
被阿元轻轻地扯了扯衣角,颜姝回过神来,见小姑娘小脸都快皱成了包子模样,不禁失笑:“等爹爹回来,娘亲帮你说他。”
正说话间,外面就传来一个晴朗的笑声,母女二人一同抬头看过去,就见身穿官袍的温羡阔步走进屋来。岁月的沉淀使得他敛去了身上的锋芒,整个人愈发沉稳起来。他没有急着走向妻女,反而先去内室换了一身常服,然后才把摇摇摆摆扑过来的阿元抱了起来,宠溺地笑道:“这小嘴嘟的,又有谁惹得我们阿元不高兴了?”
阿元撅着小嘴,哼哼道:“爹爹欺负我了!”
女儿无端的控诉让温羡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颜姝,却发现她只抿着嘴笑,竟是半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他无奈地看向女儿,见阿元胖胖的手指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纸鸢,一下子了然了。
“这次是爹爹不好,下回爹爹带着你和娘亲一起去可好?”
闻言,阿元小手捧着下巴,似是思量了一回,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温羡陪着阿元在榻上玩了一会儿九连环,等小姑娘玩累了趴着沉沉睡去以后,他轻抚着女儿粉嫩的脸颊,脸上爱怜横兴,抬头时见颜姝又拿起了针线,不由蹙了蹙眉,道:“府里有做针线活计的绣娘,你别费这个心神了,仔细眼睛。”
颜姝停针侧首,轻轻一笑,道:“阿元的衣裳我亲自来做,心里也安心些。”更何况小姑娘身量小,衣裳做起来并不怎么费神。
“你倒是放心把你夫婿的衣裳交给旁人来?”温羡凑到颜姝身边,揽住她的腰将人搂进怀里,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柔顺的青丝,道,“姝儿,这些年你心里都只有阿元了。”
颜姝不由失笑,抬眸瞥了他一眼,道:“跟个小孩子计较这些?”柔荑轻轻地覆上腰间的大手,她声音软软的,“你那样宠阿元,我可都没吃醋呢。”
温颜两家,最疼阿元的非温羡莫属。
温羡默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道:“我的香囊都旧了。”
他平素最不爱这些香囊玉佩,可见阿元系着好看,颜姝每次做得用心,他也跟着眼馋起来了。
真是比阿元还像个孩子了。
颜姝几乎快要记不起当初那个冷淡自持的温大人是个什么模样了,见他如此,只得伸手将放在榻边的一个木匣拿了过来,打开,里面放着各色精致的香囊与扇套,一样一样的花样都是为温羡量身绣的。
温羡眉目染笑,捡了一只秋香色的香囊出来,递到颜姝的面前,眨眨眼。
“你。”颜姝无奈地轻笑一声,接过香囊亲自为他系好,而后抬起头看向他,问道:“这几日朝中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见着你好似忙了许多?”以前从不曾见他失信于阿元,这一回是头一遭。
温羡没打算瞒着颜姝,便与她道:“还记得我当初答应你的事吗?”见她眼中一片茫然之色,他不由牵唇一笑,道,“阿元刚出生那会儿,我不是答应了你,等阿元大了些,我带着你们娘俩出去走走,看看黎国的山山水水。”
左右如今朝中安定,他挂印而去,黎煊也不会出言阻止。
听他如此说,颜姝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真的?”
“嗯。”温羡道,“如今已经交割清楚了,过些日子咱们就动身,你想先去哪儿?”
“去平州罢。”一年前,颜桁已经携苏氏离了信陵,回到夫妻俩镇守十多年的平州去定居。颜姝久不见爹娘,正思念着。
温羡对此没有意见,反而笑道:“我也正是这个打算,一来可以拜见岳父岳母,二来我们正好过去喝杯喜酒。”
颜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仰起头看向温羡,问道:“万俟先生和萧姑娘?”见温羡点头,她有些意外,倒是笑了,“也算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而温羡只一笑,并不置可否。
萧萝追着万俟燮跑了好些年头,万俟燮一直不松口,如今突然送来喜帖,这让温羡高兴之余,也有些疑惑,却是不知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才修成了正果。
杏花纷纷飞落的时节,温羡携着颜姝与阿元乘船从水路离了信陵,一路往平州的方向而行。
皇宫里,黎煊立在御花园的桃林里,看着满眼桃红残落,孑然长立。
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暮春的江水幽幽,碧波推浪,哄睡了阿元,颜姝与温羡相携站在船头,江岸边山坡上依旧是一色碧翠的茶树林,依稀间甜美的采茶歌声随着江风吹来船上。
“草中野兔窜过坡,树头画眉离了窝,江心鲤鱼跳出水……谁家阿郎江边望,谁家姑娘盼红妆……”颜姝轻轻地唱出声,半晌仰起头看向温羡,眉眼一弯,轻笑着开口道,“我还记得,当初就是在江上第一回遇上你呢。”
那一夜风雨飘摇,笛声悠扬安抚了她的心绪,素昧平生的援手,又岂料而后缘分未止。
那是颜姝印象中的初遇,可温羡却摇摇头,“在此之前,我已经见过你一回了。”其实算上梦里种种,又岂止一遭?
“嗯?”
“春江初遇的前三年,我曾去过平州一遭,在山寺见过你。”
颜姝凝眉,忆及当初去山寺祈福为风雪阻路而留住山寺的经历来,有些兴叹,又故意打趣他:“总不会你那会儿就喜欢上我了?”
温羡将颜姝拥在怀里,任清风徐徐的吹,他与她十指交缠,半晌才温声徐徐道:“对你,我是乍见心欢,别后执念,如今仍怦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