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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沉着的眸光却让人感觉到了危险。
惠袅袅往后退了一步, 碰翻了杌凳, 青瓷碗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却没有空余的心思去想那碗的问题,背上一凉, 已经靠上的床柱。
“袅袅就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搭在惠袅袅肩上的手微微用力, 将她肩上的衣料都捏皱了起来。
以前, 他便巴不得马上将惠袅袅娶回来了。现在, 更是想要时常能看到她。
明明就在他身边, 却要脱离他视线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他觉得自己病了。是那个傻子传染给他的病。但他不想去治, 只想沉溺其中。心情极为复杂,到此时,他依旧没有完全接受那些事情, 只是先前看到惠袅袅悲伤的模样,便先将那些事情放到一边。
好吧,他承认,比起他以为需要他的袅袅来,他才是需要被抚慰的那个。那么大的信息量,差点让他崩溃。如今他只想……
凝视她片刻, 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阖上眼, 下巴与唇都埋入她发间, “就待在这里, 好不好?相信我, 我们还未成亲,不会对你如何。客房里没有地龙,只能用炭盆。这里有,已经让人去烧了,一会就会暖起来。”
平日里他一个人住着的时候,待屋里的时间少,不会让人烧地龙,回来之前让人放进炭盆就够了。如今惠袅袅在这里要住在几天,又是这种特殊的日子,自然是要烧地龙的。以往觉得地龙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此时倒让他眼睛亮了一亮,这是留人的极佳理由。
乍然听到他语气里染上了些许求恳,惠袅袅呆愣在那里。
厉厉会用求恳的语气和她说话,却是如小奶狗一般地撒娇卖萌,有恃无恐的样子让她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还无可奈何。宁泽这般,却让她觉得心里又酸又痛。
又怯又难为情地开口道:“你不生气吗?”
没有听到宁泽接话,她继续道:“年节的时候,把你这里弄成这样……你不是应该生气吗?”
听到头顶传来长长的吐气声,她仰头看去,“还有,我现在身上香露味有些重,这么抱着我,你不难受吗?”
“宁泽……”她轻轻唤出声来,“我听说,许多人很忌讳这个,就算是夫妻在这个时候,也要分房睡的。”
她前世那里若是有人嫁了这样的男人,那只消往网上一贴,口水沫子都能把那男人淹死的。可这里是大楚,有很多与她前世不同的忌讳,不知真假的情况下,她选择当真,以免犯了人家的忌讳惹了冲突。更何况她还将一个大男人的床给弄成了那般模样……羞死了。
宁泽动了动唇,哑然失笑,“你就是因为这个……”
他俯首仔细看,发现他的小野猫此时满面羞红,没有他以为的那些神色。
“我与他们不同。”他轻笑着,“那不过是那些人想要去寻花问柳的借口,上战场的人图个吉利倒是可以理解,只是……你可曾听过两位将军有过这样的说辞?”
惠袅袅摇了摇头,既是没听过,也是不清楚。她能知道那点让她翻白眼的忌讳还是从原主的记忆里得来的。
“既是连两位将军都不曾在意这样的事情,我又如何会在意?”
她“哦”了一声,心想:那是他们房里夫妻间的事,她如何会知道他们在不在意的……
事实上,自从原主与宁泽定亲之后,苏氏及惠老太太等人不时地会和她说一点夫妻间的事。
原主不甚明白,听得懵懵懂懂的,只知道惠逸每月总有几晚是不会宿在苏氏房里的。
惠袅袅倒是明白,却因为当时铁了心要退婚的,没往心里去。要不是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丑,都不会想起这事来。
不过,不管别人如何,宁泽既然坚持说不忌讳这个,那她也就没必要矫情了。可是香露味呢?
“受得住。”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确实能受得住她身上的香露气味的浓度,抬起她的下巴便厮磨了起来。
平日里,她都是穿着厚厚的衣袄,碰到的温度都是衣料的。此时,一只手握在她的腰际,能清楚地感觉到掌下只隔一层衣料的皮肤的热度。忘我地夺取她的空气,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手掌微动,与衣料不一样的触感让他越发不能自已……
惠袅袅沉溺进去,忽地腹中一痛,牙齿猛地打了个颤,疼得宁泽倒抽一口凉气。她按着肚子看了宁泽一眼,垂下眸子暗自嗤笑。活该!谁叫他在这个时候还要占她便宜来着?
宁泽也有些懊恼,似乎有些得寸进尺了。舌头在齿间打了个转,稍稍缓解了些疼痛,看着那双含着春~色的杏眼,扬眉笑道:“如今可信了?”
惠袅袅瞋他,信归信,可她还是想去祠堂看看。
宁泽的笑意淡了些,“你可是要去找这个?”提到厉厉,他的心里也很复杂,又嫉妒又无奈,又……不知具体该用怎样的词语才能将他的心情描述清楚。
他将腰间的荷包托入掌心,示意惠袅袅看过来。
“是……”惠袅袅摸着那荷包,脸色变了几变。
里面再也没有厉厉了。真的没有了。
怔神好一会,她才讷讷地问道:“你先前说,你是……厉厉?”
宁泽默然看她,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见惠袅袅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不是。再也不会有厉厉了。宁泽,你怎么会知道去那里找我?厉厉是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
宁泽碰了碰她的手,“我们躺着,慢慢说?”她的手凉凉的。
地龙已经烧起来了,却还没有那么快就整个屋子都暖到足够的温度,那边炭盆却已经灭了。
惠袅袅闻言点点头,哧溜一下缩进了被子里。
特殊的时候,总是怕冷的,她早就觉得冷了,只是不好意思再钻被子里去,现在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宁泽眼里荡出了笑意,只着中衣也躺了进去。
伸出胳膊,将缩在最里面角落里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人环了过来。小野猫受了惊,发出短促的“哎呀”声。他觉得十分有趣,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一只手掌顺着她的手臂寻到她正按着的地方,“交给我。”
惠袅袅身子僵了一下,意外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沉默了好一会,缓缓将身子放松开来,顺着他的力道窝进了他怀里,他带着烫人温度的大掌在她的小腹上覆着,轻缓地揉动,让她舒服得眯起了眼。
曾得爷爷照拂,但爷爷毕竟不是宁泽,许多事情都不方便过问。自她记事起,许多事情都是由她自己去做的。前世如这般的特殊时期,自然是不能与爷爷说的,只有她自己照顾自己。她也早就习惯了如此,没有想过会有人这样照顾她。唇角悄悄扬起来,被人这般捧着宠着的感觉着实好。
宁泽的声音在她头顶不急不缓地响起,轻轻的,柔柔的,一股一股温暖的气息没入她的发间,拂过她的耳旁。
他早在金龙寺的时候,便知道了厉厉的存在,却从来不曾见过他。不论用什么法子,都不能逼得他将那些事情告诉他。最让他嫉妒的是,那个叫厉厉的,能与他的小野猫形影不离。他却因为一些原因,还要面对小野猫要与他解除婚约的困顿之境。
他知道那荷包被惠袅袅带进了祠堂,走进祠堂的第二眼,便看到了它在香案上。打算只要惠袅袅不提,他便假装不知,将它忘在那里。
他成功了。
可在今夜,脑中忽然涌入了无数的记忆。曾经九世的痛苦突然袭卷而来,心痛到窒息,脑袋似要炸开般难受,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似乎要癫狂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疯了的时候,看到了厉厉消失前的那一幕。看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傻子得意地对自己说,“看袅袅有多在意我!要是再把惠袅袅弄丢了,我一定不会饶恕你。”
他立时往沈府跑去,若真把人弄丢了,他自己都不会饶恕自己,哪里需要那个傻子来说饶不饶恕的话?可恶的老和尚,竟想把他的人带去出家?!
跑到路中,他慢慢反应过来,那个傻子,不也就是他自己吗?
他看到那只小野猫缩在角落里哭,缓缓走过去。意识到,她是在为厉厉伤心。他的心里亦有难受,但更多的是复杂。
他说他是厉厉。她却坚定地说他是宁泽,她将他们两人分得那样清楚,他既难过又开心。
“我知道你们是同一个人,我也知道你们是不同的。宁泽,厉厉消失了,再也不会出来了。你必不会让楚元勋等人的谋算得逞,必不会再有要重来一次的执念。千年后的约定,不过只是一句话罢了。”她靠在他的怀里闷声道。
宁泽的身形是颀长型的,与傅恒及傅严岳高大魁梧型的不同,却不影响让她觉得安心与妥帖。
因着年节,屋里的烛都用上了红色的,整个屋里都弥漫着暖意。地龙的温度也升起来了。
女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到底还是没有傻到底的,等你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的时候才告诉我这些,不在我们成婚的那天离开。若是那天,你会更伤心吧。我……”而他……新婚之时受到这样的刺激,大喜大悲之下,他觉得自己应该会真的疯掉。至少如今,他们还有些时间来消化这些事情。
“嗯……”
宁泽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的傻丫头终于长大了。”
怀里的人轻轻地“唔”了一声,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便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
他轻叹一声,“如何会没有执念?曾经的执念是改变结局。如今的执念却变成了你。终究会等你出现,再带你回到这里的。说到底,不过是我自己需要个归处……”
在他耳边轻磨,似在提醒她一般,“你已经应了,可不许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