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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你情我愿你恩我惠的一件好事, 硬生生被两人演绎成了小娘子不肯相从, 恶霸瞪眼厉声相逼, 小娘子委屈求全的戏码。
一颗大丸子咽到喉咙口, 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不下来, 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飘。
慕荷翻着白眼, 一脸嫌弃, “怎地不嚼巴嚼巴咽下去?”
惠袅袅被她怄得瞪圆了眼憋红了脸, 接过她嫌弃地递来的清水狠灌了几口, 总算是将那大丸子咽了下去, 感觉自己的命也失掉了一大半一般。
虚弱地靠着椅背扶着把手大口喘气,一双杏眼水波潋滟,含娇似嗔地瞪了慕荷一眼, 觉得那问她怎么不嚼巴嚼巴咽下去的慕荷和那个问她怎么把汤料也一起吃了的宁泽一样可恶!
不对,更可恶!
若是宁泽,此时还会安抚她一番。慕荷则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无情地道:“就在这里待着不要离开,我竟然能在临死之前调配成功……”
她语气一转,激动起来, “幸好你坚持,要不然, 我会带着遗憾离开。”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如今, 我死而无憾了。”
惠袅袅无力地趴在椅子里, “别说……那么……泄气的话。你不会……不会死的。”
她可不会让慕荷往宁泽的心里留下更深的痕迹,哼哼!
不过话说回来,咽下那么大一颗丸子,连喉咙里都是火~辣辣的,一出声就疼得厉害,让人心里生出喉管被撑破的恐慌来。
慕荷一面将东西清洗干净收回原处,一面淡漠地道:“你我都知,那并不是你我能控制的。天亮之后,就是我的终期。”
她那一副看淡生死,心愿已了的模样,让惠袅袅忍不住大翻白眼,缓过劲来之后缓缓又喝下一杯清水,才施然道:“我运气不错,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慕荷看着她,见她对自己古灵精怪地眨眼,终是笑出声来,“你大抵是福星临世吧……”
原本是自己想让她死心的,最终反倒是自己再次生出了希望。
只是她的生死已成定数,不该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希望。
缓缓敛了笑,垂眸,“困了就睡吧。”
她拨弄着屋舍里的小火盆,“没有温床软枕,却也不会让你着凉。最后的几个时辰,我想亲自鉴定结果。”
她不说,惠袅袅还不觉得困。听她这般一说,倒还真的困了起来。懒洋洋地缩在椅子里,打起了哈欠,“慕荷,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讨厌你。长得很美,那副清高的模样却让人生厌。最要紧的是,还好似你与宁泽亲密无间一般。一直到现在,我也还是说不上喜欢你,你的话直接而生硬,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总是让人心里觉得硌得慌。但是我欣赏你的坦荡与真诚。”
她的语气轻松而随意,声音柔柔的,含着笑,一番评论人的话听到人的耳中让人生不出反感来,好似她是在说与香舍里的人无关的谁一般。
慕荷拿着金属制的拨子拨弄炭火的动作顿了一顿,斜了她一眼,收回视线,似在回想着什么一般,浅浅地勾唇,“同样,我也很讨厌你。他从没有对一个人那般的上心过,更没有那般主动地接近过一个人。我嫉妒你,也恼你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惠袅袅没忍住,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水波潋滟的杏眼越发温润,透出了迷蒙和娇憨,“你说得对,我确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那个。可那也不能完全算我的错。宁泽那个人总是爱把事情闷在他自己心里,不爱说出来,他的计划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只能按我所知的来做决定。有时……”
她眯起了眼,像一只困极了露出慵懒之态的小猫,“他像一只站在最佳视角的狐狸,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收在眼中,同时,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猎物,看上了什么,想要捕猎什么。皆由他心。”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就是被他捕猎的猎物一般,从她走进那套古宅的时候,便进入了他投放已久的猎食区,而她,进了他的网而不知……
宁泽与厉厉都曾说她说他们区分得如此清楚,其实,她很清楚他们是彼此,区别在于……一个是她的人,一个是她的鬼。
“一只千年老狐狸……”她含着笑,呢喃着,最后一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随着一旁香炉里的香烟缠上了香舍里的梁柱。
就是慕荷,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温柔缠~绵,“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呵。总是笑得温柔,让人以为他是好接近的,事实上,总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就是安逸郡主,也不过是比旁人离得他近一些罢了。也总有人会因为他的笑而忘了他的危险。你或许不知道,太子看起来高高在上,武王看起来凶猛非常,端王看起来威严睿智,其实心底都是怕他的……我曾听他们在背后称呼他为宁狐狸……”
说了几句话,不曾收到回应,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似乎变得空灵了起来,周围格外安静。
她偏了头,看到惠袅袅甜美的睡颜,饱满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张开,似乎在梦里说着什么,眉目间都是欢喜与轻松。
她怔了怔神,而后无声地笑了起来,心中软成了一片。
从最初遇到宁泽开始,她便失掉了自己的心。而后总是学着他的一举一动,与他寻找共同的话题。那个时候,她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是与别人的不同的。
她对自己的容貌极为有信心,也对自己的调香的实力很有信心,直到她拿着那些香露过去,亲眼看到他露出嫌恶的神色……她意识到自己调香的实力不过尔尔,自己的容貌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而后,便随着师父永住了宫廷。
起初的时候,她还是带着希望的,等自己的实力到了旁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便有足够的底气去要求宁泽接她出宫。
可她弄错了……若不是惠袅袅误喝了香露,宁泽甚至不会想起世上还有她这个人来……宁泽对她的和气,全因为她与宁姚要好的关系……
而她,自以为学到了宁泽的举止,与之一般,事实上……她自嘲地笑了笑……可她也不愿意改了,有些东西,已经学到了骨子里去。她觉得,自己会喜欢这般模样的惠袅袅,定也是和宁泽学的……
香舍里香露的香气变得浓郁起来,好似要从惠袅袅体内蜂拥而出一般。溢散到香舍里的每一个角落。
过了许久,又慢慢地淡了下去。慕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上扬起了稚童般的笑容。
……*……
入了春之后,日头多了起来。
一抹晨曦从天边将墨色撕开了一道口子,而后随意地拉扯了一下,便将整个天空的幕布都撕扯了下来。
案上的香炉飘尽了最后一缕青色的烟,烛火骤然一晃,迅速退去,只留下不甘心的余烟。
听到外边响起层叠的脚步声,慕荷缓缓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宽大的香师袍一进一退地摆动着,如同那翻涌着却又没有形成浪花的波纹。袍裾与袖摆从桌案上拂过,似要带走这最后一~夜沉淀下的些许灰末,作为此生最后的念想。
它们依依不舍地与桌案告别,与桌案上所有的香具告别,终是轻轻垂下,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慕荷。
在屋外的脚步停下的时候,她亦拉开了香舍的门,朝屋外的人轻“嘘”了一声。
看到屋外的人蹙眉不快的模样,便知他们先是去了她的宫舍寻她,寻不见人才来这里,弄不好还以为她逃逸了。
回首最后看了一眼香舍,迈出步子,由着袍裾缠~绵地与门槛告别,用门将里外的两个世界隔开,没有任何迟疑地随着他们向外走去。
最为庆幸的,便是在这之前,将慕南烟送出了宫。孑然一身倒也干脆……
林滢和元佑儿在破晓之前便回了荷包。从慕荷起身开始便不停地叫惠袅袅。
只是不知为何惠袅袅会睡得这般沉,不论她们怎么叫,也叫不醒她。
……*……
惠袅袅觉得自己窒息在香海之上,迷雾之中,栖身于一叶扁舟,随风逐浪,猛地的一个浪头打来,惊得她四肢并用地去抱扁舟,抱不住,便被浪头打了个踉跄,四仰八叉,好不狼狈。
眼看浪头又要朝她打来,她猛地坐起……
噫?!
香海呢?
迷雾呢?
扁舟呢?
恼人的浪头呢?
她此时刚醒,还有些迷糊。
待到自己被带得身形又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坐在一个马车里,所谓的扁舟逐浪,不过是马车的车轮遇到了不自量力拦路的石子。
缓缓回神,杏眼一睁,立时掀开车帘,“哥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慕荷呢?我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