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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傍晚的时候,宴还未开,男宾女客皆坐于堂下,眼睛望着台上的舞伎。
两排乐工手执管弦,乐音一响,大袖长裙的女郎便轻盈地舞起来。穿着白袜的双足点在光洁的地面上,裙摆轻轻旋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腰肢细软,纤柔的手臂先是合拢,高举过头顶,继而拂袖抬头,露出被衣袖遮挡住的芙蓉面。
螓首蛾眉,顾盼生辉,堂下的宾客顿时一阵叫好。
台上表演的是洛阳城里最有名的一个舞者,曾在城中献艺,观者如山,此次应邀进宫为冬至宴献舞。
刚跳完一段,丝竹声暂歇,女宾的席位间已经有几个少女迫不及待起身上台,向那位大家请教。
崔青蘅也起身,向阿妧伸手:“我们也上去看看吧。”
阿妧推辞了一下:“我以前在荆襄没有跳过这种舞,怕跳不好。”
“不要紧,苏大家约莫要教几支她新编的舞,我们也都没有见过的。”
崔青蘅说着,已经拉过她的手,恰这时台上的少女见到两人动作,也在上面招呼她们,叫着快来,阿妧便离了席位,与崔青蘅一道缓步上台。
四五个少女都围在苏大家的身旁,见她轻舒广袖,在乐工的配合下,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因为刻意放慢了节奏,更显得姿态舒展,意境悠然。
阿妧跟着苏大家的步骤,眼睛一直在注意她的动作,然而避免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而是同时注重自己的姿态,以免显得太过僵硬。
阿妧穿着时下盛兴的大袖襦裙,这种衣衫很适合跳舞,柔韧的身体做出种种舞姿的时候,裙摆转动得就像是花瓣层层打开一样,纤柔的手臂犹如柳枝,仪态舒展着,十分的优美动人。
与其他人一样,阿妧在跳这支舞的时候并不像苏大家那样娴熟有韵味,然而她的身姿十分出众,又是那样美的一张脸。少女的身体轻盈地旋转的时候,众人一时都看得呆愣住,久久移不开眼睛,有的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许久之后,不知是谁的一声喝彩打破了沉寂。
苏大家将舞台让给了少女们,她微笑着道:“几位女郎都跳的很好,再稍稍练习一下。我不看着,女郎们可以自然一些。”
少女们躬身道谢,苏大家侧身避过,自己先下了台子。
阿妧站立片刻,看崔青蘅舞步更加熟练,于是请她指点自己。
“崔姐姐你看,我这个手势对吗?”她双手合十于胸前,而后翻转一下右手,纤指捻成花朵的模样,只是有些拿不准位置的高低。
崔青蘅扶住她的手臂,轻轻往上抬了一下:“停在这里就好。”
阿妧默默记下了,正要继续,却听见她轻声地问道:“阿妧,你喜欢平原殿下吗?”
“什么?”阿妧愣住了,下意识地回道。但她确实听清了崔青蘅的话,见对方正望着自己,于是放下手臂。
她向台下男宾的位置看过去,很容易就看到了端坐在案后的萧叡。他已经换下了上午打马球时的装扮,穿着一身素简的衣裳,略微低着头,轻轻地将手中的酒樽放在案上。
阿妧垂目思索了片刻。
她这个年纪,其实并不太容易直视自己的内心,很多时候都只是跟着感觉走。认真想一想,她确实是对萧叡有好感的,对方出众的外表,沉凝的气质,以及他给予自己的帮助,足够令她这样的小女孩对他生出好感来,这也是阿妧愿意去亲近对方的原因。
但要说这好感有多少,够不够得上崔青蘅所说的“喜欢”二字,阿妧自己也是不太清楚的。
不过虽然性格相投,崔青蘅对她也很友善,但毕竟认识也没多久,少女的羞涩和拘谨令阿妧选择隐瞒自己的部分想法,她向崔青蘅道:“我在来洛阳之前曾见过表哥,他帮过我。而且我在宫里除了姑姑,也就是跟表哥略微熟悉一些。”
崔青蘅看着她的眼睛,少女的目光清澈,像是一汪静水,一望即知的澄透。她喜欢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孩,所以不希望她被卷入到宫廷的争斗当中。因为崔氏一门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而刚刚回到洛阳的平原王,现在无疑就站在了政治漩涡的中心,远离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阿妧的话,崔青蘅没有再说什么,交浅言深终究不妥。
……
晚宴过后,未央宫的侧殿里,阿妧陪着姜后一起去见魏帝。
萧叡也在,他站在大榻旁边、魏帝的身侧,榻上摆着一张几案,左右两边都堆着竹简,不远处的鎏金莲花炉正丝丝缕缕地往外散发出轻烟。
他起先稍稍倾身向前,与坐在榻上的魏帝一道在看一份竹简,听到姜后与阿妧进来的动静便直起身子,转头看她们一眼,等两人走近,向姜后行过一礼。
“你们来了啊。”魏帝搁下了奏章,向姜后道,“朕今早还说,若是小阿妧的岁朝图能拔得头筹,朕也有赏。皇后替朕想想,该赏些什么才好?”
阿妧方才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魏帝正在处理奏章,没想到他这样忙却还记得跟自己的一句戏言,而且又主动提起。
但今日赢了岁朝,阿妧猜测大部分的原因还是旁人看到魏帝夸赞自己,这才给的面子,未必她那幅画就真是最好的。因而现在一回想,双颊隐隐有如火烧,一双眼盈盈的,轻轻垂下了羽睫。
姜后笑道:“不拘是什么,都是陛下对她的恩泽。依臣妾看,只要不是过重的赏赐就好。”
“那怎么行。”魏帝并不赞同,而且似乎早就有了主意,“依朕的意思,却是要封个郡主。封地嘛,就定在永宁。”
阿妧心中大震,脸上的薄晕飞快地褪去了,又变成莹白的颜色,抬头与姜后对视一眼,随即跪到地上。
姜后也起身,向魏帝推辞:“妧儿虽是臣妾的侄女,但才德鄙薄,又无尺寸之功,实在当不得如此名分。陛下的好意,臣妾与侄女都会记在心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有什么当不得的?”魏帝让阿妧起身,又命姜后坐下,“皇后的侄女,朕不过封个郡主,谁又敢多说什么?”
女官叶绯儿扶着姜后重又在榻上坐下,随后直起身子站着,微垂着颈子,眼角余光在阿妧的身上扫了一下。
阿妧仍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眼望着魏帝,语气诚恳地道:“陛下容禀,臣女远在荆襄,父亲曾是蜀臣,归于大魏也不过数载。但臣女也听说过陛下曾下达的一道诏令,诏曰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不得横受茅土之爵。此诏一出,天下皆称陛下贤明。如今臣女无功无禄,却要生受如此封赏,难道不是与陛下的这道诏令相背了吗?万请陛下收回成命。”
萧叡好似对魏帝突然提出的这个想法并不感到意外,抑或是没有什么兴趣,从姜后过来之后便一直沉默着,没有发表意见。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只在方才阿妧开口推辞的时候,微垂下眼睫看了她一眼。
阿妧说完,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不远处的烛火静静燃着,暖黄色的光映照在每个人神态各异的脸上,袅袅的香雾似乎在空气中静止了,有一种低沉又压抑的气氛迅速地蔓延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魏帝却笑了,声音轻轻的,室内的气氛便陡然松懈下来。
阿妧缓慢地长出了一口气,听见他道:“你若是男子,有那乱政的本事,朕也就不封你了。可你一个小姑娘,即便是做了皇后,又能有什么妨碍?”说着便下了榻,抬手将她虚扶起来,“好了,此事不必再说。你再推辞,朕可要生气了。”
见他打定了主意,姜后也不敢再反驳,于是携阿妧一道谢恩。
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帝后便要准备就寝了,阿妧向两人行礼告退,与萧叡一起走出殿门。
傍晚时下起了小雪,这会儿空气中仍然飘洒着雪花,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还没有能够盖过道路,只是细碎的,像是地面上洒了一层盐。柳絮一样的雪花落地即化,剩下的便是还没有来得及融化的雪沫子,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阿妧没有要侍女撑伞,而是自己抬手戴上了兜帽。走下陛阶的时候,看见洛阳宫灯火辉煌,在沉沉夜幕的衬托下,犹如一尊伏卧着的巨兽。
天气有些冷,阿妧双手交握着藏在袖子里,走了两步,摸到了腕上的沉香手串,才忽然想起了什么。
魏帝的封赏来得太过突然,让人猝不及防,阿妧的心思一下子被这件事占据住了,满满都是惶恐和不安,因而忘了先前跟萧叡说的投桃报李一事。
现在想起来,却又有些为难了,她这会儿手里没有什么能够送他的。
要不把手串还给他?
不合适吧?
不然就回头再补上?
她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方才跟她并肩而行的萧叡就往前走了几步。
“表哥。”阿妧叫住他。
萧叡闻言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他站在下面,离阿妧有好几级台阶,此刻正仰着头看她。
阿妧双手从衣袖里伸出来,捋了一下袖口,露出右腕上藏红色的沉香手串,双目晶莹地看着他,唇角若含笑意:“我很喜欢,谢谢表哥。”
雪还在下,一阵风吹过来,将地上的雪沫都吹卷起来,与冷空中的裹挟在一起,吹成了一片雪雾,几乎把人的视线都遮挡住。
茫茫的雪雾里,借着身后未央宫明亮的灯火,阿妧看见对面的萧叡仍是微抬着头,与自己对视,目光微微一动。
……
冬去春来,天气还不算十分暖和,广明宫的侍女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轻薄的春衫。她们一边轻声说笑,一边指挥着小内侍们把园子里大树的树身上捆扎着的草甸子拆下来。
靠近一株大树的时候,正好听到有小猫的喵喵声,抬起头来一看,却见一只通身白雪的猫儿正站在树杈上,也不知是怎么上去的,看样子是想要跳下来,却又不敢,正急得使劲叫唤。
侍女们怜爱得不得了,看小猫探头探脑欲下又止的模样,纷纷讨论该怎样解救这小东西。
萧叡从园子里路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那猫是他去年回来的时候,妹妹长乐公主送给他的,他也没怎么管,只交给了侍女照料。
宫女们见他过来,纷纷退避行礼,呼他殿下。
萧叡走到树下,仰头唤了一声,伸出手来。许是那猫儿见到主人,心中安定,也不再害怕,竟是一下子就从树上跃下来,跳到了萧叡的手掌心。
萧叡捉着那猫儿,抱在怀里顺了顺毛。小猫在他掌下喵呜一声,先是乖顺地趴着,而后站起来,顺着萧叡的手臂爬到他肩上。
走了两步,看见阿妧迎面过来。
小姑娘已经不像刚入宫时那样拘谨,时时地要在意身旁人的看法,而是更从容了些。她穿着制式繁复的衣裙,头上的步摇坠子轻轻晃动,在侍女的陪伴下款款地走过来——真的有一些郡主的风范了。
阿妧有些黏人,做了郡主也没有从明宣殿里搬出来,而是仍旧跟姜后住在一起。看得出来,姜后将她的仪态教得很好。
萧叡抬手将小猫从肩上捉下来,放到地上。
猫儿看见几步之外的小郡主,认出她是时常到广明宫来的,喵了一声便欢快地跑过去,在她的脚边亲昵地蹭着。
阿妧蹲身把猫儿抱起来,小猫在她胳膊上蹭了一下。
“它还认得我?”阿妧有些惊喜地看向萧叡。
小猫粉嫩嫩的肉爪踩一下少女的胸口,往上一爬,软绵的身子依偎着女孩莹白如玉的颈子。
萧叡转开视线,抬手拂了一下路边已经长出嫩叶的柳枝:“它又不傻。”
阿妧抱着小猫往前走几步,在萧叡面前站住,问他道:“表哥,这猫儿有名字吗?”
“没有。”
阿妧刚想说要不要取一个,结果就听见有人大步地过来,回头一看,是魏帝身边的一个内侍。
“王爷,陛下请您过去。”那内侍看见阿妧,“哟,郡主也在。”向她行过礼,“那正好,也一道过去吧,陛下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