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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根萝卜!
瞅一眼不停吞咽口水的老人, 想到大队长与碧山村的‘小恩怨’, 张队长一咬牙,点点头, 给的相当痛快。
也很肉疼牙疼心疼!
今年胡萝卜的收成实在不好,八根能做好多泡菜存着呢!
哪怕这些萝卜不大,还有不同程度的泡伤碰伤,老人浑浊的眼睛发亮,环视四周,偷偷摸摸藏在衣裳裤裆里, 拍拍两下,给消息也很痛快。
不单单是产量问题, 从他口中得知,碧山镇食堂办接近一个多月, 已经开始限量供应。
标准是壮劳动力每餐三两饭,六十岁以上老人每餐二两饭, 未成年小孩每餐一两饭。这时计量标准是一市斤合一十六两。
一开始限量的还是干饭。
暴雨过后,早菜饭一锅乱炖,也就是菜叶搀和一点少得可怜的米煮成粥, 加点红薯干,供大家填肚子,中午晚上稍微好些,是红薯玉米稀饭。
听此, 张队长叹息道:
“镇上食堂竟连红薯稀饭, 都供应不上了吗?”
老人神秘兮兮摇头:“镇上供销社员悄悄说, 大队肉粮都留着过年哩,让大家伙别慌,可谁知道真的假的!”
交粮心里有数,再扒拉扒拉算两下,粮食给太多反倒是遭人惦记,比例跟其他村差不多就行。张队长与白老爷子一合计,将半麻袋好萝卜,藏到去县城的瘦驴板车上。
多亏是秋天,板车上树枝、稻草、棉被再多,也不会惹人嫌疑。
只是他们所做得的空间越来越小,窝着颠簸着,肯定腰酸背痛腿抽筋,白老爷子年纪不小,真是受罪。
“这萝卜也跟着驴车走?”
甜妹儿小声问道。
胡萝卜空间里要多少有多少,却不能拿出来,只能看着心里偷偷欢喜?
白老爷子无奈笑叹:
“恐怕咱们得带着它们去走一圈。”
还没到碧山镇,驴车马车就得分道扬镳,为不耽搁时辰,这半麻袋萝卜也只能‘幸运’地去县城转上一圈。
马车驴车继续不紧不慢前行,甜妹儿四处观望,发现各个村落,大多数青壮力与小年轻们,都忙着“大炼钢铁”,天气转凉,他们在小高炉旁边,倒是穿着单衣,也能暖和,一有铁水出,必定笑闹成一团。
而村里能走动老人们,很多扛着一架犁,牵着老黄牛或灰驴,挽着裤子,去犁旱地或水田,不论深浅均匀,边边角角都能耕得很仔细,浑身溅满泥土。
一点一点,一块田耕完,再耕下一块,似乎在耕犁着希望。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叶三叔并没有一开始出村的兴奋,渐渐沉默不少,低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纠结得五官都挤在一起,一副苦大仇深模样。其他村人也都若有所思。
唯独一老一少有所不同。
白老爷子眯着眼睛晒太阳,对一切不怎么有兴趣。甜妹儿小脑袋转啊转啊,对一草一木一村止不住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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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碧山镇还有一里地,牛车马车踏上不同路,前者去大队交粮,后者去县城买药。在分离之前,张队长将照顾白老爷子的重任,严肃交给叶家人。
叶爸爸掷地有声保证。
像队里这类护送任务,赶车、护送、做杂物的,都不是白工。
每日汉子们十二公分,甚至叶安诚也可得八公分,比秋日在村里忙活一天还强,而且有额外的补助费,每日五毛钱。
绝对是个体面活计,同样也看得出,碧山村对于白大夫的重视。
甜妹儿揉着惺忪双眼,小声嘀咕道:“我就是那个做白工的。”
白老爷子忍笑点头附和,“真的太幸苦甜妹儿,队长这这么做实在不厚道,一回村,白爷爷就替你唠叨他。”
“哈哈哈哈——”
驴车上响起大老爷们的善意哄笑声。
下午四五点,懒惰太阳重新躲进云朵里,驴车继续前行,空气冰冰凉凉的,冷嗖嗖的秋风,刮得脸生疼,连呼吸进来的空气都是像带刀子似的,耳朵也痒痒的。
依旧是颠婆的上坡下坡山路,却比中午出村要难受得多。
叶爸爸赶紧给小闺女带上一个灰色遮耳毛线帽,帽子前面正中央织有一只大大的蓝色小猫,新款式,配上甜妹儿精巧白嫩小脸蛋,特别可爱。
车摇啊颠啊,甜妹儿打个呵欠,困意止不住,眼睛湿漉漉的,更像一直猫咪幼崽。
“这女娃娃生得好,进入县城你们得注意点,仔细花子拐了去!”白老爷子心里稀罕,忍不住多嘴嘱咐一句。
这年头,有的偏僻农村单身汉娶不起妻,各地都有一种养童养媳的风俗。
有的重男轻女的人家,甚至把家里头多余的丫头,仅用一碗细白面,就换出去。女童在别人家长大,后来过得好的也不是没有,但从小到大背后里吃过多少苦,谁说的清楚。
那些花子就更可恶,活生生让亲人分离、父母刮肉,实在罪恶之极。
“多谢白老爷子提醒,一进城,只要在大街上,否管她怎么哭怎么闹,咱都会让一个人搂着她。”
话尽,正好瞧到把手操在棉大衣里、脚靠着汤婆子的白老爷子。
叶爸爸直接把“真人小暖炉”递给他,笑道:“白老爷子,我家小娃娃阳活有点重,你可以抱着她暖暖。”
驴车上,身板半数都在软绵绵的被子里,抱她也不需要多大体力,就是时间长会手酸。
白老爷子接过甜妹儿,贴心地将她小脸转到背风面,用汤婆子暖暖手,才摸摸她的后脖子与两小手,确实暖乎乎的,且又不是异常的烫人,比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身上还暖和得多。
这女娃娃阳火竟比男娃娃还旺盛!
就快接近傍晚,温度越来越低,山风渐渐变大,驴板着周围没有挡风,说话是件特别消耗体温的事,接下来的行程皆是沉默。
甜妹儿终于败给困意,裹着棉袄,在哥哥叶安诚的怀里,呼呼大睡,安心得很,沿路的颠簸与林里的嘈杂声都吵不醒她。
“这丫头折腾一天,终于睡啦!咱们还有多久到冠山村?”
“出村耽搁了一小会儿,路上稀泥太滑,可能要七、八点,我们才能到那地儿。”
“不着急,慢一点,稳当些好。这瘦驴果然是头好驴。”
天色渐暗,瘦驴叫一声像似在回应,得踏得踏,稳稳当当行驶在青山碧水间。
山路约五尺来宽,路旁人家很少,两旁尽是杂草、树木,树影晃动,阴沉沉的。
还未完全入冬,路上时不时会出现各种形状的四脚蛇,毒蛇无毒蛇,黄鼠狼、狐狸、獾子也偶尔会出现,还有各种怪异的鸟叫,乌鸦居多,怪吓人的。
白老爷子从一堆棉大衣里,找出一盏简易版油灯,点上,然后把灯芯拉短,让灯的火焰变成黄豆般大小,然后使用玻璃罩罩上,防止风吹灭了。
再递给叶三叔,让他照着点山路。
这油灯怪异之处在于,它很像镇里居民自制的煤油灯。
用过的墨水瓶,瓶中装上煤油,瓶腰间一道铁丝框住,把瓶盖钻个洞用灯芯穿过瓶盖上的孔。但它竟然有精贵洋油灯,才有的透明玻璃罩子,将光线四处散开,又能防风。
这是贵还是不贵?
应该是贵,玻璃罩可不便宜。
在昏暗的山林间,这油灯还真亮,又不怕山风,让打算停下做火把的叶家人,不禁惊叹连连。
叶三叔双手捧灯,特别小心翼翼,就怕一不留神,把这么漂亮的罩子给摔碎或磕碰坏。哪怕白老爷子再三劝说,也不顶用。
白老爷子无奈,将长匣子里的弓.弩取出来。
只需看一眼,就能感觉到它与村民们□□的差距,箭筒里的数支铁箭更是散发出慑人的冷气。
在山林中,哪怕这一断路来来往往车辆多,没有大型动物出没的痕迹。
但晚上的油灯,还是有可能吸引一些小野兽,弓.弩是他特意带着防身用的。
少年都爱武器。
搂着甜妹儿的叶安城,都快把弓.弩瞪出一个窟窿。
叶三叔不好意思笑道:
“还是白老爷子在外行走的多,有见识,这弓.弩咱家里也有两个木头的,都忘记拿出来,要是遇到野猪啥的咋整?”
“哈哈哈,你忘了老头子虽然是大夫,也当过军人,吃过的亏多,考虑得也多一些。这弩啊箭啊,我还是会使一些。”白老爷子拿起弩的模样,竟带有一种军人豪气与自信,令叶家老爷们崇拜不已。
幸运眷顾白老爷子。
不久之后,他竟然真的随手猎杀一只肥美的野兔子。
这下子,他们的晚餐更丰盛一点。
山村夜空很美,非常非常的干净透亮,抬头就能看到夜空里面的星星,零零星星两三颗,清晰闪亮。
七点多,他们终于到今晚歇息之地——冠山村。听说住的人家,也是白老爷子好友的房子。
驴车停在村子外的井口处,颠簸半天,所有人迫不及待跳下板车,剁剁脚、踢踢腿、揉揉肚子、伸伸懒腰。
“甜妹儿,醒一醒,咱们到啦!等下有烤兔肉吃!”叶爸爸叫醒熟睡的小闺女,擦擦她嘴边的一点口水。
这丫头今晚恐怕睡不着啦!
甜妹儿扭啊扭啊,把自己扭成麻花状,终于肯把眼睛睁开,软软糯糯问道:“爸爸,我们到姥姥家了吗?”
声音甜甜蜜蜜的,让叶爸爸一大老爷门,心里软化成一滩清水,压低嗓子,旁若无人般抱着她轻声轻语哄说。
让叶三叔鸡皮疙瘩掉满地,满脸黑线往旁边跳一步,这绝对不是他的糙汉子大哥,以往教训弟弟倒是挺用力的。
等大家脚麻感觉减轻,正准备牵着驴板车往冠山村走时,借助的主人家听到消息,已经赶往村口处,正像他们走来。
甜妹儿抬头好奇打量来人。
带着和善笑容疾走的是个中年人,跟普通村民不一样,他面容俊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穿蓝衣蓝裤。有戴着一副半黑框眼镜,浑身上下有股书卷气。
这还是她头一次,在这里看到戴眼镜的人。
“白先生,让你们久等啦,实在不好意思。”
中年人作揖道歉,似乎一股子文邹邹的酸味儿。
“景深,是我们叨扰你才对,今晚就麻烦你啦!”白老爷子说话也变得文雅起来。
双方做完简短介绍,才慢慢往村子里移去。
甜妹儿才知道,眼前的中年人,竟是冠山村的小学老师——文景深,而他们要借住的地儿,正是冠山村的学堂。
进入村子,黑漆漆一片,静悄悄的,难得见到一点灯光。
农家人睡的早,不尽省油,被窝暖和少着凉生病,这个点,大家入睡确实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村着实太过安静,除去少量的鸟叫声,村子常有的狗吠叫都听不见。
“景深,你最近怎样?”
离去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白老爷子关切问道,也算是找找话题。
“挺好,挺好!”
文景深笑着回答。
路过一窄小路段时,正巧里面传来娃娃哭闹的声音,一尖利刺耳的中年女音响起,“哭啥哭,再哭就把你送到牛棚里带着,或者送去地主文家祠堂上课!”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气氛有点莫名尴尬。
白老爷子板着脸道:
“景深,有困难不说,你这是不把我当做朋友!”
甜妹儿第一次见到白老爷子,好像穿之前小学的教导主任。
文景深僵硬一会儿,摇摇头,才带着苦笑回道:“白老爷子,你也知道我的出身,成分不咋好,幸亏那时我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多亏乡亲们,我家才能熬过那段艰难的苦日子。”
文家以前地主家,属于那种不克扣农民的人家,斗地主的时候,村里几位老人连手请求,替他们说好话,他们家除去损失财物,也不至于身心受损。
文景深长大,学成回来,只想报答乡亲们,教出几个光宗耀祖的人,因此才窝在这里当小学生教师。
“上次来不是挺好啊,以你学识,教导高中生都没问题,在家乡办小学,按道理乡亲们不是该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