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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骇然,惊得不知如何作答,此前是没见过鬼,可见到她的样子,竟是有七八分像鬼了。
“在这周府,有人有鬼。有的鬼披了人皮,你看不出,她却生生地要索你的命。有的人,被逼无路,只好做鬼。”
“这周府……”她盯着我,寒意从她的瞳孔直到我心里,“人可以是鬼,鬼可以是人……”
我吓得浑身战栗不止,那感觉像是被一只鬼紧紧抓住了手。
“你莫不信,自从我掉了孩子,夜间可以看到鬼的……我那孩子夜夜来找我,说他冤死不能投胎……你听……”
她的话语急促,我毛骨悚然,“啊”的一声就要大叫出来。
“这是如何了?”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救星一般,进来的是慧巧,“还不快伺候四姨太回房歇着?”
婆子们忙上来解围,四姨太见来了人,陡然放开手,哭着掩面奔了出去。
我立在那里惊魂未定,心扑扑地乱跳,仿佛刚才与鬼遭遇了。周府一潭深水,远非我所能测。
慧巧过来,轻轻将我揽在怀中。无奈的摇头说:“我劝你,你不吃亏自然不肯听的。”
转身打发了仆人们退下,上下打量我关切地问:“没有动了胎气吧?”
我含泪摇摇头。
她慨叹一声说:“过去的事儿了,你不必管那些闲事。还是自己争气,为老爷添根支脉的要紧。”
我看她目光迟疑中颇是怜悯之色,想她此前劝慰过我,不过是我自己当做了风过耳不曾留心,反去猜忌她,想来不无后悔。
我同她并坐榻边,她握着我冰凉的手说:“四姐姐命薄,便是你我伤感也无法救她。妹妹是有福之人,应该好自珍重身子才是。”
我对他含泪点头致谢,一颗心依旧噗噗地跳着。
“周府,人可以是鬼,鬼可以是人……”她的话总如魔咒一般在我耳旁响起,我越是不想去听,那话却越钻进我的耳中。
我忽然想起那幅险些害死我的裸画,想起那暗夜的黑手,冷汗渐渐濡湿了小衣。
第二日,雨意未断,依旧淅淅沥沥地飘洒满庭。
我一夜未睡,满眼困倦却不敢闭目,挨到了黄昏时分,依旧雨势不减。窗外的雨幕在风中飘散朦胧,依约中,听到一阵风雨声中卷来的玉笛声,在雨声中冲得飘飘洒洒,却依旧清越。雨声越大,却越显得笛声飘扬如入云端。
远远传来的是《凤栖梧》,这曲子是我的旧相识。可是,又是谁在雨中吹笛?
我起身,推门迎了雨细细辨别那笛声飘来的方向。霪雨缠绵,独着笛声令我心渐渐安静。
披了衣衫出户,撑一把淡紫色油纸伞,循声一路而去。发现在回廊外立着一个淡淡的身影,安静地吹着笛。修长的手指轻按音孔,轻柔的曲调便从唇间溢出。
是他,九爷怀铄。
我与他隔柱观望。一曲终了,他淡淡地道,“我有吴越曲,无人知此音。姑苏成蔓草,麋鹿空悲吟。”
他竟是知道我来了。我淡淡地道一句,“雨中闻笛,九爷好雅兴。”他也不转脸,淡淡道,“小嫂嫂雨中闲庭信步,亦是好雅兴。”他顿顿道,“雨湿天凉,小嫂嫂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凤栖梧》本是清越,却从来少有这般忧愁的调子。九爷似有心事。”我淡淡道。他微微一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人生在世,哪有许多称意之事,小嫂嫂多虑了。”
他避而不答自己的苦楚,我也不便多问。心下转念,启口道,“似是每次漪澜得见九爷,都是漪澜落难之时,九爷如侠士从天而降,出手相救。”
我唇角噙了盈盈的笑意,他自嘲地一笑:“小嫂嫂有何吩咐,尽管直言,怀铄定当效力。”
我心下一动,垂眸轻声道,“漪澜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求九爷费心了。”
“但说无妨。”
“前番漪澜惨遭无妄之灾,险些丧身火海,只是那无头的案子,老爷想息事宁人,便没有再查。只是……”
他顿了顿,似在思索,“听说是一幅画……”
他竟然是听说过的,反不必我赘言。
他微微沉吟道,“这样的事情,怀烁先前似是曾有耳闻……此时交予怀烁,一定尽早给小嫂嫂一个答复。”
他的声音清亮柔弱,隔着雨幕传到我耳畔,却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既如此,漪澜先行谢过九爷。”我微微对他一福,他也不回身,就冲着茫茫雨幕抱拳,当做回礼。
两人之间隔着雨幕,像是那样近,触手可及,却分明被无形的屏障分开两岸。雨声,淅淅沥沥,滴滴答答,一声远,一声近。
良久无语,在雨幕下,在画梁前。
“漪澜告辞。”我转身回房,脚步声踏着雨声,渐渐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回到房中,雨已歇,滴滴答答的积水打着廊子下的鱼缸,发出孤寂的响声。
冰绡、焰绮同隋嬷嬷纷纷迎来,面色惊急中满是嗔怪,想必是寻不到我,委实焦急了一阵子。
隋嬷嬷不无责怪地对冰绡说:“你是如何伺候八奶奶的?这大雨天的,也不随着,且不说雨湿路滑有个闪失,若是撞见了污秽,伤了胎气,你可担待得起?”
焰绮年幼,按不住性子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八奶奶不知,才听人说起府里闹鬼了。一连两日,有人亲眼见了鬼魂青面獠牙的在池塘和老爷书房廊子下飞来飞去呢。”
我本不信,由了冰绡为我解下披风。
“听说三姨太房里的双喜姐姐亲眼撞见的,吓得大病不起了,打更的更夫昨夜撞见,逃跑时吓得跌断了腿。”她话音才落,隋嬷嬷一眼惶然地说,“听说,是那个被老爷射伤活剐的黄毛匪首领的鬼魂,说得真真的。”
我一惊,一阵寒意透骨,噩梦被召回。
“奶奶可不要随便外出行走了,毕竟身怀有喜了。”隋嬷嬷是个言语慎重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劝我这番我。我闻听心里一抖,莫不是真有鬼魅?想起四姨太的话,心下更是不安。
冰绡也怕,见屋内光线不明,早早的便将屋内高高低低地点起红烛,反照亮满屋兰花格外的娇美,花瓣在光影下剔透。只我心神不宁的,不知因何,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心思恍惚不定。记起老人的传言,“左跳财,右跳灾。”心中就更觉不安。那鬼,可是来寻致深索命的?
窗外月光如练,洁白一片洒在屋脊,如铺霜雪。寂寞空庭,落叶满阶,忽然窗前摇曳颀长的身影,我惊得一喜,才直起身欲相迎,却发现那摇曳在窗纱前的不过是斑驳的树影,沙沙地轻叩窗棂。
心下一阵落寞,细微的失落竟没瞒过冰绡的眼,她急得说:“小姐,不然冰绡去求缺斋姑爷的书房去看看,若是姑爷回府了,就请他来小姐房里来,好歹坐坐,也镇邪驱魔呀。”
“噗嗤~”我忍不住一笑,这个鬼丫头。
“哎呀,小姐,姑爷来了!”冰绡一声叫,我也不去理她的促狭,正要转身,却惊见门帘一打,他匆匆的步履阔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