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归府(二)

楚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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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各样小菜,卤鸭方、炸响铃、腌瓜条、桂花山芋、盐炒枸杞芽儿,再有鱼翅羹、桃花鹿肉、水鱼蛋,配上精致的碗碟摆满一桌。

    六姨太眸光不停望着五姨太,微微泛起一些冷笑,很是挑衅地说:“太后老佛爷可真是有趣,宫里这些事儿劳心劳力的,便是老爷枕边的事儿,也还要事事费心呢。”

    这话分明是对了五姨太奚落的。就见五姨太垂了眸,眸光似乎落在了汤里,静静地似不曾听到。老爷咳嗽两声,一个男人,便是房事都不能自主要听人摆布,也是无颜羞愧,偏偏还被自己的女人奚落如此,想必是难堪。

    四下里只剩了牙箸羹匙碰击碗壁窸窣的声响,更无人敢多说一言,倒是六姨太玉珑见了四下冷场,老爷面色不快,也便不敢做声,只是低头时还带了得意的笑,瞟了五姨太慧巧一眼。

    我气不过,唇角蕴着浅浅的笑意回敬道:“古训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老佛爷是用心良苦的。古人欲治国,必先齐家,老佛爷定是期盼老爷后宅和睦,周府人丁兴旺,我们姐妹岂能不感念老佛爷一份良苦用心呢。”

    我一句话,果然众人徐徐抬头,大太太领先称是,赞许地说:“毕竟是澜儿这丫头读书多,读书识理,原是比别人强出一截子的。”

    “姐姐谬赞了,不过是人所尽知的道理,妹妹一时感慨罢了。”我谦虚道,在看六姨太已是羞恼得花容变色,她本是要取笑五姨太,不想反令自己尴尬。

    我的余光望见了致深,他湛湛的眸光望着我,唇角掠过一抹难言的笑意,仔细审视我,又一笑侧头。但那笑容后却掩饰不住无奈和愧疚,只附和一句:“漪澜的书,原是读得比她人多,道理在她嘴里也是深入浅出的。看来这书,还是开卷有益。”

    六姨太眸光再不敢抬起,怕是记起昔日被罚读书的事儿,心有余悸,反是不敢造次了。

    第二日清晨,天阴阴的,仿佛天光未开。空气中夹杂了淡淡的潮寒之气,我便又推了枕头侧身睡去。天近晌午我才起身,听了冰绡偷偷地说:“老爷起了一大早来了咱们院儿里。听说小姐没起身,在庭院里立了立,赏了一阵子菊花,才走的。”

    我微惊,一大早,他该是从五姨太慧巧的房里来,也不知昨夜他同慧巧行房的事儿可是如何了?

    这种事儿,心知肚明,更不好过问。只是我一顾念了慧巧这些年同致深风雨颠沛的不易,更不想让六姨太这种小人得逞便是了。

    午后,吃了碗桂花酿,我带上冰绡、尺素去蘅芳苑看望慧巧,恰见宫里那位嬷嬷和婆婆面的太监公公笑眯眯的出来,五姨太一路送着,温煦得体的叮嘱着什么。一看此情景,便令人心知肚明,这分明是回宫复命去的。我的心里一阵凉寒,像是五姨太慧巧表面风光体面,周怀铭人前显贵,只是都有诸多的无奈,便是如此私密之事,都要在太监宫娥监督下,情何以堪?

    待五姨太慧巧送客转回,我才转出来,同她见过礼,便被她邀着进了暖阁里小坐。

    “春梦了无痕,姐姐今儿气色看来大好呢。”我侧头注目她,笑意殷殷,打趣道。虽然是老佛爷的一道懿旨迫得致深不得不同她行房,但是致深对她还是有情的。

    她避开我的眸光,手中拈着一朵金黄的蟹爪菊赏玩,轻轻叹道:“让妹妹见笑了。是春梦是噩梦,就不知爷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的顾忌我深知的,怕是致深自此忌惮了她,反是弄巧成拙了。

    我握住她的手,那双葇夷冰凉的,忽记起冰绡所说,致深一早从她房中离去,来到我的水心斋徘徊,我便也觉得心里一沉,反是好言安慰她说:“姐姐,俗话说,这夫妻日久,彼此合一就如了那连理枝,仿佛左手牵右手一般,那种难舍难弃才令人羡煞,岂是那一现的昙花,过眼繁花所能比的?”

    她才略略抬头望我,虽然深深无奈,总是笑了说:“妹妹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可人儿,难怪老爷疼惜你,便是我见了,也是大爱的。”说罢捏捏我的脸,皓齿呈露笑着说,“越是看你,越是思念我那远嫁草原的妹妹,若是她在我跟前,怕也是如此好言宽慰我吧?”

    我一笑,娇嗔道:“姐姐同澜儿结拜姐妹,如何到了今日还不拿澜儿当妹妹吗?”

    我一句话,她一怔,反是更笑了,摇头叹道:“你呀,便是矫情起来,都让人爱恨不得的。”

    说笑过一阵子,她见我的鬓发微松了,便拉我去梳妆台前坐住,亲自为我拿了牙骨篦子篦头发,打量着菱花镜中我二人的丽影,不觉更是笑了说:“花开兰蕙,原是如此的。”

    外面的丫鬟凌霄进来回禀说:“回五奶奶,厨上问,今儿五奶奶晚膳可是想吃些什么?凌霄寻思奶奶这几日没有胃口,就吩他们为五奶奶备了一道青梅卤芸豆,酸甜的腌玫瑰花瓣儿,看看奶奶还想吃些什么,这便吩咐厨娘去备下。”

    慧巧不假思索地吩咐说:“去吩咐厨娘多备两道菜,还有宫里送来的江陵板鸭,今晚八姨太在我这里用膳。”

    她一片好意,我也不便拒绝,也乐得在此热闹,就转头吩咐冰绡说:“冰绡,你去告诉隋嬷嬷一声,晚上不必准备我的膳食了。”

    冰绡才应声下去,慧巧便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声音问我:“妹妹,你可曾听说,那个隋嬷嬷,听说她的男人姓金。”

    我一笑道:“这个妹妹倒是从未过问,只听说她男人在京城做些茶叶做小本买卖。”

    她打量我,迟疑片刻说:“她男人在京城不假,但是不是做茶叶买卖的商贾小贩,而是金侍郎府内的家院。”

    “金侍郎,哪个金侍郎?”我诧异的问,更是疑惑如何慧巧对我提起这个话题。

    “还有哪个金侍郎,六姨太的哥哥礼部侍郎金辉呀。”她话音平静,却透出几分神秘,话中有话。我的头轰隆隆一阵子闷响,仿佛措手不及被旱地惊雷劈了头,木然地望着她,笑容尽散。慧巧这话的意思,莫不是隋嬷嬷是六姨太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