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责奴(三)

楚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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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姨太拾起那风筝递还给宝儿,曲嬷嬷忍不住悲声责怪宝儿:“小爷玩儿什么不好?偏偏去玩儿这个风筝,就要天黑了,顾了天上就顾不到脚下的。”

    致深接过那风筝在手里观看,他曾赞我画的风筝巧夺天工,就是宫里如意坊的画工都不及我的画技高超。只是,他此刻眸光凝视我,满是探寻、疑惑、森冷,仿佛这风筝中掩藏了无限秘密。

    五姨太一声叹息,解围般对致深劝道:“爷也不必听宝儿胡言乱语语无伦次的话,宝儿怕是被吓到了,哪里就来的什么女鬼?便是有,也是内鬼吧?”

    她眸光严厉地打量冰绡和尺素,正声道:“宝儿或是因在水边玩风筝失足落水的,倒是这伺候宝儿的奴婢玩忽职守,委实的可恶!”

    我本在思量宝儿提到的女鬼,这掀起的巨浪不知又如何平息。忽然五姨太一语调转话锋,将众人凝视我的眸光转去了尺素这疏忽看守失职的丫鬟身上。

    致深如今急怒攻心,又见宝儿如此狼狈,定然对冰绡尺素等不利。

    我忙敛衣跪地请罪道:“都是漪澜的罪过,不该吩咐冰绡去煮粥,致使尺素一人看护疏忽。漪澜甘愿领罪。”

    “小姐,都是冰绡不好,不怪小姐。”冰绡急得噗通跪地,贴这我身边跪下争辩。

    尺素也跪行过来哭求着:“老爷,都是尺素的疏忽,同八奶奶无尤,都是尺素的罪过。”

    致深痛心愤慨的目光望着我,满是不解,待我解释一般。可我如何去解释?孩子由我抚养,有个闪失自然是我难以推卸的责任,可是这一连串的巧合,我又如何得知宝儿是因何落水?除非宝儿自己实言。

    宝儿将头埋在致深的怀里,吓得丢魂一般呜呜的哭着,或是有风吹了一身湿漉漉更显寒凉,他哭声发抖,骇然地哭着叨念:“鬼,女鬼!”

    这孩子做作的模样,我发生心内生了疑窦,不该如此呀。

    只是此刻我不宜多言,尽管我心里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虽然我心里气他的顽劣任性胡为,才只身犯险惹出大祸。但我毕竟忍不住,靠近宝儿试着去抚摸他的头问:“宝儿,莫怕,阿姆在,你想想……”

    忽然,我的手在他头顶止住,心下猛然一惊,宝儿在我手下瑟瑟发抖着,发丝上却并没有水珠滴在我手上。我惊疑地仔细看去,灯笼光影下,只见宝儿一身湿淋淋的如落汤鸡,可是头发是干的,分毫未湿。若是落水,他的头发也该是湿的。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宝儿在撒谎?

    我的心一沉,无比痛心,再看五姨太从容而透出愤慨的神容下潜藏着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

    我忙诧异地问宝儿:“宝儿,你可是被推入水中?为什么你的头发丝毫未湿……”

    宝儿一愣,众人皆惊。

    猛然间,宝儿一个挣扎甩开我的手,“哇!”的一声失声痛哭着嚷,“有鬼!有鬼!”一副心惊胆战惊恐无状的样子,五姨太气急的奔来一把推开我嚷道:“我求求你,就不要去折磨可怜的孩子了,他没了娘亲,你还要如何!”

    “五娘~”宝儿张开小手对这五姨太呜呜的哭着,仿佛对五姨太格外亲近,这可是奇了!

    致深望向我的目光都满是疑惑,似乎在问:“你对宝儿做了些什么?”

    我情愿他问出口,但他终究没有出声,清冷的眸光凌厉地逼视我片刻,旋即抱紧哭哭啼啼的宝儿,强吸一口怒气,吩咐五姨太道:“交由你处置了。”

    五姨太敛袖躬身应了一声:“遵命!”

    致深则已抱住宝儿飘然就走。就在他即将离开的最后一刹,我失声惊呼,“爷……宝儿落水事出蹊跷!爷不能不问!”致深定然能明白其中的蹊跷,若果真落水,又哪能头发未湿?他如此抱走宝儿,这便坐定了一桩冤案。尺素、冰绡扔下宝儿独自在书斋果然有失职之误,可宝儿落水分明是个骗局!

    我只等着他恍然惊悟转身,将此事重新审过。

    然而,他脚步只是略有停顿,嗓音里冷冷道一句:“若在军中,玩忽职守者早就人头落地!宝儿如今是落水,若是不甚有其他闪失,伤及性命,你可还有心思去追究头发干否?”

    他满脸怒色,声音里强自遏制怒火,旋即抱着宝儿大步离去。只剩我干涩冰冷的话音飘散在风中。

    “水滴石穿,防患于未然,爷也是无奈。”五姨太冷笑着,扫了一眼颓然无助瘫跪在地上的我。

    一场惊心设计的骗局,若是冰绡、尺素谨慎,也不会不慎落入圈套。如今,分明是她要夺权,才来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既然她要夺,那便让她去。忽然间,我觉得一阵心寒,不过为了夺权,她竟然教唆宝儿扯谎,还面不改色,此刻宝儿的心中该有多恐惧担忧?一个孩子,若再如此被利用,他日后可还有堂堂正正的做个男人?忽然间,我的拳头渐渐松开,我不再想闹,致深根本不想追出个原委真相,况且,如此下去,对宝儿不好,如今只得由着她张狂一时了。

    她吩咐身边的牡丹、蔷薇说:“还不快搀扶八姨奶奶起身,回房去歇息。”

    旋即,她不慌不乱地喝斥左右道:“将这两个玩忽职守险些害了少主性命的贱婢捆起来,重责二十杖!”

    一句话,话音徐徐却掷地有声,惊得我周身一抖,脱口厉声制止:“不可!”

    我气得周身发颤,直言争辩:“就是丫鬟有疏忽,也不过是罚月例的惩处,哪里就家法上身了?”

    五姨太摇头叹气,她身边的牡丹上前道:“八奶奶可是糊涂了?老爷都说是玩忽职守,险些害了少主性命,哪里就是疏忽了?这谋害主人性命,可是万恶不赦的大罪!”

    牡丹得意地对小厮们吩咐:“还不动手呀?没听五奶奶吩咐吗?”

    我气得牙关发颤,即不能保护尺素和冰绡,又无法拦住那凶神恶煞般扑来的婆子小厮们。看着那一脸温笑如待看大戏的五姨太,我怒火中烧,正要开口,五姨太却近前撩衣蹲我身边,温声劝我,“妹妹,你这是何苦?为两个偷奸耍滑误事的奴才丢了自己的身份。”

    我却不肯起身,她长吁短叹劝道:“暗怪爷纵说,妹妹就是太过心慈手软,才纵容得这些下人蹬鼻子上脸愈发的没个规矩。”

    致深如此说?还是她自己杜撰?好阴险的五姨太,她如此一说,慈不领兵,义不行贾。一句话足以诠释如何她一回府我就大权旁落。

    “妹妹想想,若今儿纵了这两个奴婢,日后可如何去管旁人?少主都险些丧命,如此大罪岂能轻恕了?”

    我一脸震惊,齿发皆寒,仿佛看到厉鬼一般可怕。她在等我,她步步算计妥了在此等我。好一精妙的棋局,堵得我毫无退路。我挺直身子道:“奴婢犯错,即是我这做主子的错,要罚就罚我罢了。”

    五姨太慧巧淡笑着,人前贤惠得如在劝慰一个任性赌气的妹子,亲手扶我起身道:“妹妹这是同姐姐赌气,还是同爷怄气呢?姐姐不过是依法照章行刑,其中的难处,望妹妹能体谅一二。”

    说罢吩咐万嬷嬷道:“莫惊了八奶奶,还是拖去仪门责打吧,也好让府里这些偷奸耍滑的奴婢都去看看,以儆效尤!”

    仿佛落水之人挣扎未定时又被迎头狠狠一棒击头,我顿时惊得骇然,什么?要将冰绡尺素拖去仪门受杖,那仪门是内宅和外院交接处,府里进进出出的奴才小厮家院可都能来看个笑话,这让冰绡、尺素日后如何做人?

    尺素惊得大哭,挣扎着大喊着:“不要!不呀,八奶奶救我呀!”尺素失望无助的望着我,泪流满面。

    可我,深知求五姨太慧巧只能自取其辱,却束手无策。

    “五奶奶开恩呀!”绝望中,尺素惊得魂魄出窍的她转身扑去五姨太,如落水就要溺死般的求生,扑上去抱住五姨太的腿哭喊央求:“五奶奶,八奶奶救尺素,尺素再也不敢了,尺素日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宝儿呀。”

    “住手!”我大喝一声,“待老爷来再做定夺!”我转身吩咐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焰绮说,“去请老爷来,就说我要请他务必来此主持大局!”

    焰绮含糊的应一声,一脸惊慌,却忽然醒悟,掉头就跑。

    五姨太一笑道:“老爷吩咐我的差事,我也不能玩忽职守不是?”转向万嬷嬷问,“愣什么呢?若老爷回来看到这点小事儿都处理不妥,你们担待还是我担待呀?”

    万嬷嬷抖擞了精神忙吩咐小厮上前撕扯走尺素,斥责着:“这会子后悔了,你偷奸耍滑贪玩时,如何没想到宝儿少爷在水里呛水挣扎呢?”

    我拉住尺素,无奈那些家丁小厮力量大,身后冰绡也在挣扎,我顾此失彼。

    万嬷嬷猛然挥手一掌狠狠抽在尺素面颊上,呵斥道,“府里抗刑的桀骜不驯的,依了规矩褪去中衣拖去仪门外责打!”霎时间众人惊愕,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