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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邹屠到底是怎么得到的“上上”……
颛孙少将军强忍胸中咳血之意, 一字一顿将他本来就想要说的、也一再让他的家人去澄清的真相说了出来:“不是。不是我为邹屠得到的‘上上’,封城战也从未有过断了灵根之人, 还能算上成绩的。”
哪怕错不在颛孙少将军,但输了就是输了,气运也是修者能力的一种体现。封城战并没有扶贫的传统。
“我不会推卸责任, 是我的错, 无力约束家人, 也没能及时制止流言的传播。对前辈多有冒犯之处, 我愿一力承担。”
颛孙少将军是个好人没错,就是脑子不太好,拖累他的猪队友又太多。
若有一日他能狠下心用强硬的手腕整顿家风、或者干脆斩断孽缘、断尾求生,说不定还有凤凰涅槃的可能,若不能……就只能叹一句可惜了。
但也就只值一句可惜, 毕竟修真界这样背着原生家庭负重前行的故事比比皆是,万苍域的皇子周司命还在一边站着呢,谁还没个悲惨的过去了?真正重要的是未来,是面对负累会如何选择。
“哪怕您已经尽力收敛, 但我还是感受到了渡劫期尊者才会有的威能。”颛孙少将军本来也是不敢肯定此事与颜君陶一定有关的,直至颜君陶因公子阳怒发冲冠,哪怕他当时身处好几条街之外, 他也感受到了曾经只感受过一次就毕生难忘的可怕气势。
颛孙少将军当即就动身前往了八神坊, 他紧赶慢赶, 说不上来是希望能够及时救下他的家人好些, 还是希望他的家人趁此机会能够得到足够的教训才好。
颛孙家, 不对,应该说是整个邹屠,都被颜君陶保护得太好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明白修真外界真正的残酷无情。
而被脑补成保护者的颜君陶,此时此刻在想的却是,邹屠的基础教育普及势在必行啊,必须抓抓紧了。之前颜君陶只以为是颜家纨绔子弟不爱学习,如今才发现是整个邹屠都不行。邹屠好歹也曾是轩辕帝下令迁徙的善地,怎么如今堕落如斯?
大概日后谁也想不到,颜君陶第一修真基础书院的诞生,是这么来的。
如今……
颛孙少将军这一声“渡劫期尊者”,让全场石化了有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久久无人敢说话,因为没有人敢相信,颜君陶,那个台子上的六岁包子,已经是渡劫期的尊者。
渡劫期是什么概念?超然物外,高出伦常。
说得再直白点,这就好比在座的各位还在为了孩子能不能上私塾而着急,颜君陶却早八百年就已金榜题名,现在是官居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琢磨着该如何坐地飞升,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变成另外一个物种,一个以仙字为开头、人人向往的物种。
众人回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掐自己、掐旁人,想要赶紧从这种狂妄到虚幻的梦里醒来,但除了真实的痛感以外,他们还站在原地,听着颛孙少将军对渡劫期的尊者发自肺腑地道歉,祈求原谅。换言之,这是真的。五十六岁的颜君陶已然是渡劫期的大能了,而他们中有些人,五十六了还在收徒法会上苦苦挣扎呢!
震惊过后,迎来的就是整个邹屠域排山倒海似的跪拜与欢呼了,那是前所未有地激动,也是前所未有地真诚。
他们甚至也许都不是在跪颜君陶这个人,而是在跪谢颜君陶帮助邹屠又重新立了起来,实现了千百年来数百辈人的心愿与奢望。
颜家这边和颜君陶同坐的人也都已经抖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自家公子很厉害,但是没想到可以这么厉害,离仙人就差一步了,百岁飞升,果然指日可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都是这个修为了,为什么公子陶还可以跟个没事人一样,随随便便回家探亲?
连颜夫人和颜老爷都有点被吓到了,同时心里又有一种诡异的骄傲,还是那句话,这就是命中注定啊,真不愧是……那人的孩子!
青出于蓝,自然要胜于蓝!
“这般大的事情,你这孩子怎么从未与娘说过?”
“很大的事吗?”颜君陶下意识地反问。
一个渡劫期,能算多大的事?又不是合道成圣。颜君陶这辈子唯一有点激动的时刻,也就是在成为真正的圣人之后了。至于其他境界,对于颜君陶来说只是生命的必然阶段,或早或晚,肯定会来,并不值得激动,也就算不得大事。
颜夫人夸张地往后一仰,颜老爷和敬真公主双双配合地托着她,陪她当个戏精。这种时候,不要说颜夫人仰一下了,她哪怕当场躺下呢,也有的是人给她麻溜地铺床。
“对对对,不算事儿,这才是娘的陶陶!”颜夫人动作再浮夸,也不忘吹儿子。
“娘很高兴?”
“当然!”颜夫人已经很多年不曾这么喜形于色了。
颜君陶这才扬起了一个孩子似的笑容,因为:“娘能喜欢这份寿辰礼物,就太好了。”
是的,和上辈子一样,颜君陶把邹屠评定为“上上”,当作寿辰礼物送给了颜夫人。
“‘上上’评定的灵旗,会在娘寿辰那日准时送到。” “上上”的评定出来之后,有个在疆界立灵旗的传统。邹屠成为“上上”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却一直没有得到灵旗,还有人在暗中奇怪,如今才得以解惑。人家儿子想要在自家娘亲生辰的时候再立灵旗,有毛病吗?一点都没有!
只是听到这话的人有点呼吸不畅而已。
颜夫人这回真的是要心跳过速地晕过去了。想要尖叫,想要捧脸,想要少女心爆炸!被儿子这么宠着,还求什么啊!
颜老爷就有点小幽怨了,他今年也要过生日啊,虽然不是整数。
这边邹屠举天同庆,那边颛孙家就有些风雨凄凄了。不说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给儿子招致了怎么样祸患的颛孙夫人,只说刚刚还理直气壮的颛孙老太君,就已经恨不能掩面羞死过去。可是,可是,她还是想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孙儿。
颛孙老太君就是个标准的封建家长,养孩子走的是精准扶贫那一套,没什么偏心不偏心的,只是发自内心认定哪个出息了,哪个就有义务帮扶其他没那么出息的。事实上,这样的家长并不少见。只是他们都忘记了,一直帮人的那个也会有耐心耗尽的一天,而一直被帮的反而容易养成惰性,把来自兄弟姐妹的好意当作理所当然。
这就是颛孙家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畸形现状,也是颛孙老太君教育最失败的地方。
老太君始终没能醒悟,但她保护孙儿的本能也同样适用于颛孙少将军,她打断了颛孙少将军,继续一个劲儿地给颜君陶磕头,磕得是那么用力,又鲜血淋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虚荣心作祟,是我造的谣,是我传的谣,得罪您的种种都错在我一人。他一直在病中,又能知道什么呢?请您责罚我吧,都是我害了这个家啊。”
两个孙儿,手心手背都是肉,颛孙老太君做不出取舍。
“该受罚的,一个都跑不了;不该受罚的,你以为我们尊者是多空在这里和你们计较?”不等颜君陶说话,天衍宗那边的弟子就已经忍不住出声了,他们直接动手封了这个越哭越让人心烦的老太太的口,厉声道,“尊者心中自有沟壑,岂容你在这里讨价还价?!”
说得再难听点,这颛孙老太君以为自己算什么?很重要吗?在这种时候了还看不清楚形式地要这要那?天下皆她妈?必须惯着她?
“你的弟弟……”颜君陶看了眼老太君,突然恶趣味发作,对颛孙少将军道,“你想如何呢?”
他害你到了这步田地,你还会原谅他吗?
老太君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芒,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大孙子,虽然不能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快说啊,你愿意原谅你的弟弟,又不是让你救下他,只是让你给他一个早点的解脱,就这么难吗?
颛孙少将军在这一刻,才是真正对他的祖母绝望了。在祖母愿意舍身为他求情的那一刻,他还在想着祖母只是老糊涂了,他不该计较。现在才发现,人是很难改变的。这一刻,他的祖母好像全然忘记了他在失去灵根之后的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被未婚妻背叛、被二婶欺辱、在生死边缘数次徘徊,他所受的磨难都好像统统不在了。
颛孙少将军维持着跪下的姿势,脊背却挺得笔直,闭上眼,舍去了最后一点优柔寡断:“我不愿意!”
老太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爬满皱纹的浑浊双眼,世间种种,再没有比颛孙少将军更能打击到她的存在。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的答案?不,她不相信!
但颛孙少将军的话却没有因为祖母的表情有丝毫的停顿: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那些被他害过的人,也不会如此轻易原谅他。
“昨日因,今日果,此间种种都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还请尊者不要手下留情!”
獬豸的声音再一次在邹屠的上空响彻,发出撞击前的嘶鸣,这才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谁都想成为特别的一个,只不过以前的颜家人是想成为权威爹眼中特别的那一个,如今变成了想成为嫡兄公子陶眼中特别的那一个。
当然,在颜家人这种心态的转变之中,颜君陶人畜无害的稚童外表也是出力颇多。
敢问,谁能拒绝一个萌包子呢?
在颜君陶一众的兄弟姐妹里,最受关注的,自然就是敬真公主的幺女娘子玉,以及前不久才被亲娘卖了的庶长子公子阳。
娘子玉大名颜如玉,不足十四,天级单灵根,是颜老爷众多子女中,除颜君陶以外资质最好的,也是资源最好的。一双威风凛凛的凤目,搭配娇养出来的皇家气度,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已是不输给任何一个宗门大派的天之骄女了,那通身的骄傲都快要如她法衣上的珠光宝气般化为实质。
本来在见到颜君陶之前,娘子玉对颜君陶这个传说中的嫡兄,是充满了一二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的,大概是袭承自彼此娘亲之间的剑拔弩张。
但这种不喜,也就只维持到娘子玉见到了还没有她腰高的哥哥。
颜如玉觉得她当时其实还是能够撑一下的,但是当坐在椅子上双脚还要悬空的颜君陶,用小大人一样的语气,把不生百病的薰肌香送给她,并勉励她在收徒法会上要加油,不过不努力也没有关系,他这个当兄长的总会护持她一二时,颜如玉就彻底破功沦陷了。
还没有自己大的哥哥什么的,非要假装大人什么的,怎么能这么可爱啊啊啊!简直要萌出血了。颜如玉在内心激动地尖叫。
——嗯,不需要多说,颜小娘子和她娘一样,都控制不住地喜欢各种小可爱。
颜君陶在妹妹诡异的目光中,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唯一的兄长公子阳身上。
说来也是命运,颜君陶在家中住了三年,却从未与庶兄有过交集。因为公子阳其实也就比颜君陶大了几个月而已。花姨娘怕这个她用尽手段才生下的大儿子,打了颜夫人的脸,一直关起门来在后院过着小心谨慎的日子,直至儿子彻底立住了,这才把儿子带到人前。而彼时,颜君陶早已经随陆掌门去了天衍宗。
公子阳有灵根,却只是五灵根,还不是一般粗细的那种比较特别的五行灵根,就是很普通杂乱、粗细不一的五灵根,比没有灵根就好那么一点点,资质实在是有限,又天生体弱多病……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便始终没能得到颜老爷的喜欢。
这导致了公子阳自卑又透明,还不善交际,虽是颜家长子,却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颜老爷因此就更不喜欢他了。一直如此恶性循环到了今天。
公子阳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他的外表始终维持在双十年华,是个俊美青年。好吧,与其说是俊,不如说是美,腼腆内秀,犹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散发着终有一日定会惊艳众人的温和光芒,只是需要耐心等待。
花姨娘等了一年又一年,终还是等到了耐心耗尽,亲情消散。
颜君陶的管事给公子阳备的是一块能助他延寿驻颜的美玉,毕竟公子阳的资质摆在那里,再多的功法密宝、丹药符箓都对他无计可施,堆不起修为,不如送点实际的——让他一直保持他的优势。毕竟美人总有特权,并且有颜君陶这个好用的虎威在,谁也不敢轻薄慢待了公子阳去。
颜君陶却在送出去之前,临时在芥子袋中,把礼物换成了一件没有使用限制的防御类贴身法衣,下品灵器,木系类,暗和了公子阳身上的草木之气。
搭配着,颜君陶还顺手送了一把以公子阳炼气三级就能够发挥最大杀伤力的上品法器。
颜家人多因那闪过流光溢彩的上品法器而惊呼,却根本不知道真正难得的是下品灵器。
法器、宝器、灵器,珍贵程度依次递增。
看着弟妹们茫然的眼神,颜君陶当下就心生了一个想法,其他的可以放在以后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给弟妹们上一课!至少要保证他们日后离开邹屠域时,不会被轻易骗去了身上真正重要的宝物。
众弟妹十脸懵逼:“……?”这是什么展开?
有上进心的弟妹面对突如其来的上课还好说,那些早已经咸鱼躺倒、甘当学渣的弟妹们就惨了,连哭死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因为兄长归家偷来点休息时间,根本不想浪费在修炼上好吗?!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修炼的,谢谢!
特别是老师还是学霸兄长,而兄长也许还没有课桌高的时候!
但有颜老爷在后面督促,各自的亲娘殷殷期盼,颜家众多早已经习惯在邹屠域横行霸道的小霸王,还是只能蔫哒哒在课桌前排排坐好,摆出一副犹如失学儿童看到课本的求学若渴,演不像都不行。旁边还有真正想要跟着颜君陶学习的兄弟姐妹作对比,更不用说那些都快要看得他们望眼欲穿、拼命暗示的天衍宗弟子。
“咳,”其中一个胆大的弟弟硬着头皮道,“兄长讲道,机会难得,不如让天衍宗的师兄们也一起吧。”
天衍宗弟子们先不干了:“什么师兄?!”
不等颜家子这边生气,天衍宗那边已经又道:“明明是师侄、师侄孙!我们中辈分最高的弟子,叫尊者也是师叔好吗?怎敢和尊者称兄道弟?!”
颜家子:……说好的心高气傲天衍宗呢?这么狗腿真的好吗?
当然好啊!
颜家子弟理解不了天衍宗弟子的热情,天衍宗弟子还觉得颜家这些人属于身在福中不知福呢。知道天衍宗上下想要听到颜尊者讲道的人有多少吗?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不想的!知道天衍宗真正听到颜尊者讲课的实际人数有多少吗?十个!
物以稀为贵,颜君陶前五十几年的修生,大部分都用在了勤加修炼上,宗门也不会用琐事去打扰他。颜君陶唯一一次讲道,还是在百年一次的龙冢法会前夕。
龙冢法会在和光界与同尘界中间的葬龙山上举行,由五个九星门派轮流主办。
主办目的很简单,演习。
由百岁以内的各门派优秀弟子,出战比斗,他们的输赢决定了两界未来百年内的各种资源与利益分配。其实就是把两界道魔的战争,缩影成了弟子之间的“友好切磋”。
门内最厉害的带队弟子被称为“首席”。
颜君陶就是天衍宗的首席,也是把其他各派压得根本没有办法喘息的天才中的天才。比他修为高的,已经没有办法参加百岁内的龙冢法会,而年龄够的,却没有任何一个有颜君陶的修为与境界。不是那种只差了一点半点的区别,而是至少两个境界的巨大差距。
颜君陶同期的首席们如今修为最高的,才刚刚以九十五岁之龄突破元婴,成为了出窍前期的尊者。而现年五十六岁的颜君陶,已经是渡劫期的怪物了。
整整差了三个大境界,在对方飞速增长修为的同时,颜君陶只会更快,距离被拉开得越来越大。
龙冢法会,是天衍宗唯一要求颜君陶替宗门出战的盛会,但同时颜君陶这个打破了游戏规则的存在,也得到了其他门派的联名抵制。
颜君陶是在百岁以内没错,甚至他比所有人都年轻,但他的修为却比一些小门派的掌门都高了好吗?比当年坐忘心斋那两个百岁飞升的魔修参加龙冢法会时还要过分!如果颜君陶把所有的比赛都报一遍,那其他门派还玩什么?直接把种种秘境与灵脉资源拱手相让好啦。连另外四个九星门派都要靠边站。
于是最终,经过各方“友好”协(扯)商(皮),得出了颜君陶只可以参加一项比赛、但可以同时在场上指导门内弟子的结果。
然后?
然后颜君陶在给那十个真传弟子开了为期一年的小灶后,帮助天衍宗再没有任何异议地成为了龙冢法会最大的赢家。法会第一天衍宗经常拿,但拿得那么彻底,那么让所有门派闭嘴的却是第一回。
至今还有门派扬言让颜君陶现场指导也一点都不公平的抱怨呢。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不服,来战啊!
颜夫人更是不可能让花姨娘有任何机会脏了儿子的耳朵,一个眼神就令下仆把花姨娘给捆着拖了下去。对此,她还不忘给儿子粉饰太平:“这花姨娘资质愚钝,境界多年未有寸进,没想到如今竟走火入魔如斯,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娘一定花钱找最好的医师,给她看病。”
颜君陶:“……”他虽然只有六岁的外表,并不代表他的智商也跟着一起回到了六岁。
颜君陶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临行前,掌门愿意让他放弃闭关、下山历练,却并不太想让他回家了。他们这个家过得实在是比普通凡人还要乌烟瘴气、紧张刺激,除非是求证之道比较另辟蹊径,否则在这种琐碎俗事多到狗血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利于修炼,一丝半点的可能都没有。
……而这,不正是颜君陶想要的吗?!
他们家简直完美!
在别人心疼和光界第一天才颜君陶,竟然有这样一个父亲不修、母亲裹乱的家族时,颜君陶正在内心跪谢爹娘。
当然,目前的颜君陶,还不知道这中间其实还有过一道他爹差点做主替他娶“妻”的手续。
怕儿子多问,暴露更多家丑,颜夫人和颜老爷默契地使用“溜了,溜了”大法,硬是安排儿子先去了后院休息,不管有什么事,都等晚上人齐了再说。虽然之前颜家正在闹宅斗,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场的,至少敬真公主的幺女、在这次收徒法会上最有希望被九星门派选中的嫡女就不在。
敬真公主和颜夫人斗法多年,最大的默契就是彼此的儿女是底线,轻易不会把无辜的孩子牵连进来。
如今嘛……
颜夫人在儿子前面走着的时候,暗中错开半步,旋身给了敬真公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那不是威胁,是宣战!在颜夫人浓厚的深红大唇妆面下,藏着的是“你既对我儿不仁,就别怪我对你女不义”的狠辣。
敬真公主这才是真的后悔了,再娇艳如花的容貌都遮挡不住她内心的惶恐,不不不,玉儿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真的没有对颜君陶下手的意思!她怎么可能自毁长城?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颜君陶的意义!她只是、只是一时糊涂,想要给颜夫人添堵,顺水推舟,仅此而已。功德也是真的功德,不伤害孩子,是颜家宅斗这么多年的基本原则,没有谁想要当那个破坏者。
“娘。”颜君陶天生的五感六觉异于常人,在修为境界提升的同时,也让他就像是长了后眼,不需要回头,就知道他娘在吓唬人。
颜夫人这才放过了敬真公主,重新端起慈母的笑容,牵着儿子的小嫩手,一同离开了圭端臬正的正堂。
颜老爷早已经避退回了书房,短期内是没脸见儿子了。
“要不要娘替你揍你爹一顿出气?”颜夫人卖老公卖得特别利索。
颜君陶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娘,虽然只在家中生活过三年,却足够他明白一个道理——他爹和他娘之间,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合作伙伴。颜夫人根本不是在吃醋,她就是天生喜欢与人斗争而已。颜老爷心知肚明,却也并不介意。
颜夫人继续小声对儿子辩白自己:“娘有分寸的,刚刚只是和你敬真姨闹着玩。”
颜君陶没说不信,也没说信,只是一边缓步走过雨后的鹅卵石小道,一边问他娘:“娘知道世俗界之上是修真界,修真界之外有上界,又可知比上界更高的还有大荒?”
“这些常识娘自然知道。”颜夫人忙不迭地点头,她可不像道统早已经残缺的小域下城之人那么没见识。
人这一生要经历三次蜕变,两次飞升,方才算彻底超凡脱俗、了却因果,从凡人到修士,从修士到仙人(上界),再从仙人到圣人(大荒)。圣人历万劫而不灭、染因果而不沾。可开天辟地,与道同在,一念知过去、现在、未来……
“当你从那样的高度再俯仰过去时,你会发现所有的事都不算事,所有的因果也不算因果。”
“娘知晓的呀,”颜夫人用一种再骄傲不过的语气道,“敬真之流,眼界也就只有颜家和邹屠这一亩三分地,她的女儿比她强点,但终究会受限于资质,大道难成,成仙就已经顶天。可对于我儿来说,仙人才是修生的开始。”
上辈子,颜君陶七十三岁飞升上界,重塑仙体,六百岁飞升大荒,合道成圣。纵观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生,在上界的仙人生活确实才能算是颜君陶修炼的起步。
如今嘛,对于圣人来说,大概只能算撒尿和泥的总角之年。
“所以,掌门总教导我说,没有必要和任何人计较任何事,因为他们很快就会不在了,而我的未来还有很长。”活得越长,颜君陶大概就会越开心,因为仇人的葬礼会一个接着一个。
颜夫人略有不甘,却还是以儿子为重道:“娘知道啦,真的不会去和你敬真姨计较的。”
颜君陶猛然回身,仰头看着他娘,一字一顿认真道:“不,儿子真正想说的是,为什么不计较?未来再长,也不影响当下的不爽,我们凭什么要为了未来的自己,委屈了现在的自己?!都是自己,不是吗?儿子帮你怼死她!”
颜夫人被儿子的反转诈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眨眨眼,开心地笑了起来。有时候,她生气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讲道理,她只是想有个人永远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如今,她得到了,真的很欢愉。
颜夫人一点点蹲下身,抬起冰凉绣帕,为儿子带去初夏的清凉,她笑弯了一双眼,柔声道:“你的心意,娘收到了。但其实你敬真姨的女儿,就是你玉妹妹也是个好的。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的道理,娘还是懂的,只是一时气昏了头,我会专注和你敬真姨死磕的。谢谢我儿一片苦心,说反话来让娘清醒过来。”
颜君陶:……不是,你听我说,我真没这个意思。QAQ
身后跟着的一群天衍宗弟子还特别捧场地做出恍然大悟状,赞叹声不绝于耳,真不愧是颜尊者啊!敲棒的!
然后,天衍宗众弟子就被恼羞成怒的颜.前圣人给打发了个干净。
天衍宗的弟子不住在颜家,都统一住在送他们来的七宝仙船上。那是天衍宗最大、最华丽的运输灵器之一,一般只会在有什么盛事法会、绝秘之境时才会被用到。这一次是为了让颜君陶能一路舒服点,管事的长老才特批了七宝仙船,足可见天衍宗对颜君陶的重视。
仙船如今在阵法的支持下,就停靠在颜家后院的半空之中,远远看去,蔚然壮观。
“娘,家里到底怎么了?”颜君陶特别想投入到家庭琐事的战争之中。
“哎呀,没想到院子这么快就到了呢,陶陶你看。”颜夫人却打定主意不让儿子烦心,连转移话题都转移得特别生硬,“还记得你的院子吗?”
颜君陶住了三年的小院名唤望仙,后来改成了望圣,颜家父母对儿子的殷切期盼已是扑面而来。
整体宽大崇高,细节错采镂金的庭院内,雕梁画栋,高台林立,还有奇珍异兽、名花贵卉,包罗万象、前庭后院的表象下,是阴阳合德、刚柔并济的风水布局。
这庭院还是当年天衍宗的陆掌门来收徒时,亲自设下了三道高深防御禁咒的地方。陆掌门与颜夫人约定,待颜君陶在家中长到三岁,享够天伦,就带他离开。为了保护颜君陶,陆掌门就特意在当时还不算大的颜家,开辟了这个拥有空间阵和聚灵阵的进深庭院。
颜家此后背靠儿子好乘凉,宅邸一扩再扩,买下左邻右舍无所不用其极地扩大,却始终没有搬家,就是因为这座专属于颜君陶、等闲人根本不敢踏足的望圣院。
院内阵法绵长,灵气持久,至今仍散发着勃勃生机,福泽了整个颜家人的修炼。
颜君陶的灵宠腓腓,已经撒丫子在院子里疯玩了起来,上蹿下跳,扑蝶追蜂,就没有它干不出来的事,仿佛再大的院子都安放不下它自由奔放的灵魂。